蛇歧八家的宗祠內,齊聚一堂的高層和精英們正在圍觀上杉家主的現場遊戲直播。


    用“肆無忌憚”來形容她的舉動並不很合適,更合適的詞是“旁若無人”。


    上杉家主是個很年輕的女孩。


    雖然她用黑紗遮麵,而且穿上了男款的黑紋付羽織,但寬大的和服遮掩不住她的身體曲線。


    玲瓏窈窕,顯然是青春少女的身材。


    最初的她是老老實實的,坐在那裏不像個堂堂家主,倒像是等待老師來上課的女學生。


    因為源家家主的缺席會議延後,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和服裏拿出了遊戲機的手柄,然後本殿中的投影設備啟動,上杉家主麻利地進入遊戲選擇人物。


    區區十幾秒鍾,其他幾位家主和下麵的幾百人還沒明白過來怎麽回事,“fight”聲已經響徹本殿,對戰開始。


    或許在她看來,既然要等那就抓緊時間玩兩把,至於場合或者祖先什麽的,完全不是問題。


    如果可以的話,她說不定會拉著供奉在牌位上的先祖solo一局吧。


    場麵有點尷尬。


    這是黑道宗家的重要集會,三大姓五小姓的家主到齊,又是在供奉祖先靈位的神社中舉行,氣氛極其凝重莊嚴。


    每個人都竭力表現出合乎這個場合的儀式感,屈膝坐在自己的腳後跟上,雙手按著膝蓋,腰挺得筆直。


    偏偏對方也是一家之主,大家長端坐在主位上,也不好出聲製止對方。


    源稚生有些頭疼的緊了緊眉頭。


    “繪梨衣,先停一停吧。”


    他跟上杉家主說話的語氣並不疾聲厲色,反而像是在哄孩子,就像長兄對妹妹說話,略微帶一點點嚴厲。


    “我有空會陪你玩的。”


    源稚生大概是整個蛇歧八家之中唯一一個會讓上杉家主聽話的人。


    她聽話的點點頭,把手柄藏進寬大的振袖裏,乖乖坐好,恢複了一開始的女學生樣子。


    本殿中的尷尬場麵終於結束。


    源稚生站到自己的位置上鞠躬,和服和禮節都一絲不苟:“抱歉來晚了,已經檢查了神社前後,確認了安全事宜。”


    沉默了幾秒鍾之後,政宗先生率先鼓掌,跟著所有人都鼓起掌來。


    “來了就好,快坐下吧,這種大風大雨的天還要你親自檢查安全事宜,真辛苦你了。”政宗先生說道。


    源稚生表示這是自己應該做的,然後坐回到位置上。


    整個本殿中忽然靜到了極致,外麵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雨聲透過神社的屋頂聲聲作響,絲絲入耳。


    坐在主位上的政宗先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和服,目光渾濁如同深潭,刀鋒氤氳其中,隱而不發。


    “想必昨晚的事情諸位都有所耳聞了。”


    “我擔當大家長已經有十年之久,十年中有幸認識諸位,有幸被諸位認可,也有幸和諸位一起承擔這段曆史,這些年過得無怨無悔。”


    “在場的諸位有很多人都知道我並非生在日本,得以被大家推舉為大家長,對我來說是意外的光榮。”


    “所以這十年來我兢兢業業,雖然偶有失職,也失去了很多地盤,但總算是守住了蛇歧八家的祖訓。”


    “我等從未忘記我等的信條,蛇岐八家從古代存續至今,便是要鎮守龍之大門,決不允許龍族複活於世!”


    說到這裏,周圍的人都激動起來,一些年輕人熱血上湧,恨不得當場拋頭顱灑熱血,為蛇歧八家的捐軀。


    隻有幾個人老成精的家夥沉默著,結合政宗先生一開始說的話,他們顯然想到了什麽。


    政宗先生的眼中射出兩條精芒,以及與老態截然相反的鋒銳:“但是,就在昨天夜裏,我們的執行局局長源稚生在執行對猛鬼眾的清理任務時,親眼目睹了一條古龍的蘇醒!”


    本殿中騷亂起來,眾人都露出驚慌的神色,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一直以來,蛇歧八家雖然都以屠龍為己任,但日本島國彈丸之地,根本沒有什麽龍類複蘇,所以這些所謂的精銳平時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圍剿猛鬼眾,還有管理黑幫的業務。


    這種生活已經麻木了他們的鬥誌,雖然體內的龍血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們龍的存在,但他們中更多人則是把龍血當做一種高貴的象征。


    就像是江戶時代的貴族。


    這個時候突然告訴他們:履行使命的時候到了,是時候為了屠龍事業捐軀了。


    他們多半不會提著刀劍衝上戰場,而是收拾東西跑路。


    所謂的混血種,有時候比傳統的武士還缺少血氣。


    政宗先生拍拍手,平息了這場騷動,繼續道:“一條龍,一條初代種,甚至是一條龍王就潛伏在東京,然而我們不僅沒能阻止它的複蘇,更沒有阻止它對先輩們的傷害。”


    “在它蘇醒的那一瞬間,方圓百裏化為一片火海,三分之一的千代田區淪陷,如果不是因為距離比較遠,連天皇陛下也要葬身在這場災難之中。”


    “這次事件,是我的失職。”


    說著,政宗先生站起來,深深鞠躬。


    其他家族中有地位的老人立刻俯拜下去,後輩們也跟著效仿。


    蛇岐八家奉行著非常古老的家族製度,大家長的地位尊崇不可動搖。


    現在政宗先生居然向他們行大禮,不管這個禮出於什麽目的,都不是他們能受得起的。


    政宗先生直起身:“我雖失職,卻仍任大家主職位,此次事件特殊,蛇歧八家成員務必聽令行事。”


    “天皇和首相已經將境內封鎖,此行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將對方找出來,殺之以告慰祖先英靈,彌補我們因疏忽而犯下的錯誤!”


    其餘家主齊齊俯身下去:“是!”


    會議結束之後,五大家族的人都齊齊散去,本殿中隻剩下了大家長,源稚生還有上杉家主三人。


    繪梨衣拉著源稚生的衣角坐在邊上,源稚生揉了揉她的腦袋,給她接上顯示器。


    本殿中又響起了拳拳到肉的聲音。


    源稚生與大家長相對而坐,同時為對方斟上一杯茶水。


    日本的茶道源流於廣東潮州,卻又標新立異,源稚生對此也有所涉獵。


    輕茗茶水,橘政宗問道:“櫻那孩子怎麽樣了?”


    源稚生細心磨茶,這是一個考驗耐心的過程:“我來之前已經醒來了,醫生那邊並沒有查出什麽問題,應該隻是被龍王的威壓震懾導致的昏迷。”


    “龍王啊……”


    橘政宗歎息一聲,說實話,如果不是昨天夜裏體會到了那股似曾相識的威嚴,他根本不會相信會有龍王在東京複蘇。


    畢竟從古至今在這裏複蘇的龍類,連次代種都極為罕見。


    日本,畢竟是彈丸小國。


    橘政宗將茶水一飲而下,轉而誇讚道:“麵對龍王還可以全身而退,稚生,你成長了。”


    源稚生動作不可察地有了一絲停頓:“都是您教導有方。”


    他沒有選擇將顧北的事情說出來,因為那聽起來太過於天方夜譚。


    複蘇的龍王被一個不知道是不是混血種的人按著頭按了半個小時,然後被按暈了,這種事情說出來誰信?


    而且龍王複蘇已經是蛇歧八家難以承受的事件了,如果這個時候再出現一位跟腳不明但足以匹敵龍王的神秘角色,蛇歧八家怕不是要炸了鍋。


    在源稚生的觀念中,顧北和龍王是站在對立麵的,對蛇歧八家完全沒有威脅,但蛇歧八家不會這麽想。


    在左派的認知中,這種潛在的威脅就要扼殺在萌芽中。


    雖然政宗先生從某種程度上算是源稚生的養父,但唯獨這一點,源稚生並沒有繼承政宗先生的觀念。


    所以源稚生選擇將顧北的存在隱瞞下來,謊稱是自己帶著櫻從龍王手下逃了出來。


    至於救了自己的那位神秘人,如果有緣再次相遇的話,源稚生會當麵道謝。


    兩人默默品茶,直至茶水見底,才放下茶盞。


    源稚生站起身來,向著繪梨衣招了招手:“那麽我先告辭了,執行局那裏還有很多工作。”


    橘政宗點了點頭,道:“多陪陪繪梨衣吧,雖然……但是等找到龍王的時候,免不了讓她出力。”


    源稚生緊了緊手中的新刀,點了點頭:“我知道的,老爹。”


    繪梨衣疑惑地看看兩人,還不明白兩個人為什麽提到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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