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攻!”


    話音剛落,王貴水便猛然掀開隧道口鐵蓋,旁邊士兵立刻扔入兩枚震撼彈,鎂粉炸燃爆鳴之際,數名戰鬥工兵當即躍入。


    軍靴踏過薄薄一層積水,頂著九連環震撼彈餘威,三名全副武裝的老兵展開盾牌,彼此遮護,槍燈刺破黑幕,直透幽邃盡頭。


    “安全!”老兵們叫道,旋即防禦住入口。


    新兵們順著鏽蝕鐵梯爬下,甫一落下便加入到盾牆陣,跟隨豎起盾牌將隧道占滿,體魄強健者頂在最前,作為前沿突擊手承擔最多壓力,握著長度較短的80式無殼彈步槍,直接架在盾牌中部的槍口上。


    稍後方,是帶班用機槍的機槍手,他們緊緊壓住突擊手,槍架在盾牌上或是幹脆垂下,但必定有一條手臂推著前方隊友肩膀,增強他遭遇衝擊能力。


    基站下隧道殊為寬闊,足以並行兩輛吉普,而非尤其狹窄的室內地形。再保持平推陣勢反而會浪費火力,王貴水確認牆壁堅實後,不會被側襲後才悶悶喊道:“變組!”


    盾牆陣散開,化作標準的四人戰鬥小組,突擊手壓低身子依然架住盾牌,後邊的機槍手與輔助步槍手則一左一右側身在突擊手旁邊,如同一個楔子,最後一名槍手則攜帶了更多的普通彈藥,擔任臨時醫護兵,並負責觀察後方情況。


    三個戰鬥小組,十二人,並未以雙縱隊的形式前進,而是呈“品”字型前進,他們不麵對持熱兵器或遠程火力的敵人或獸群,故而“品”字形的楔子陣,更能發揮火力並梯次承受獸潮衝擊。


    有戰鬥經驗的老兵下意識地側斜過一點身子走路,盡可能讓身軀投影麵積減小。雖然說清剿變異獸的大部分時間是在開槍、前進、丟雷,但這些經曆過廢墟血戰的曆戰老兵,都明白在危房或者是畸形種巢穴中,哪怕是一個細節犯了錯的下場。


    沈如鬆滑下鐵梯,朝著頭頂上的兄弟比了個大拇指,他沒有打開槍口下掛的燈,而是打開了較柔和些的腰燈。光芒徹底照亮了這條曆時百年而基本完好的隧道。


    他看了眼背後,是一扇沉重厚實的橢圓防爆門,開啟懸臂鏽死,他們隻得從上級指示的隱蔽通風孔進入,在盔鼠鑿穿的土層後,直接顯出了澆築隔離層,他們找到了一個碩大的原始機械鎖,奮力掰動杠杆後,他原以為會露出一個升降井,沒想到卻是整塊鋼鐵墜落,他們便是把咬合齒紋當做梯子爬了下來。


    “那這樣能防住誰哦,班長?”楊旗在後頭問道,似乎戰鬥過於輕鬆,位置又靠後,他甚至有閑心問起話來。


    沈如鬆轉過身,腰燈照亮了水泥粗糙的牆壁,他看到了依舊鮮紅的字樣,他輕摸過去,沾了一手塵灰,低低歎道:“這是給遊擊隊用的。”


    “他們怎麽知道這裏會有一個儲備庫?”


    昏暗裏,沈如鬆發出了聲嗤笑,提步向前,說道:“假如我們輸了這場戰爭,你會投降嗎?”


    “投他媽個屁的降。”劉子旭叫道。


    沈如鬆回頭看了看這兩人一眼,繼而小步快跑,跟上大部隊,說道:“那到時候就一定會有人發現這裏,再打開。”


    “老鼠都能鑿穿隔離層,我們花一百年做不到嗎?”


    “花一千年,都要打出去!這裏是我們的土地!”


    隧道直走了快有一公裏,在道路分叉處,右邊已被塌方土石掩蓋,異常濃鬱的腥臭味傳來,是盔鼠的體臭味。顯然是天性熱愛挖洞的盔鼠某一天鑿穿了隔離層上方山壁,崩塌後進入,再順著某個隱秘小徑繼續達到1148.7通信基站。


    腳下變得黏稠,仿佛有一層黑色油脂沾住了靴底,戴著防毒麵具的老兵們互換過凝重眼神。


    一支戰鬥小組壓到了拐角一邊,鄧豐叫後邊人保持住,彎腰用食指摳了抹油脂下來細看。


    油脂剛一撚到他指頭上,就開始萌發出肉芽,鼓點般凸起落下,然後變成了一滴濃稠至極的瀝青狀物體,包裹住鄧豐的食指一部,有意思般緊緊纏起,哪怕是鄧豐有指套保護,他也感受到了一絲絞力。


    短短幾秒鍾後,這撮分離出主體的油脂喪失了活性,迅速灰白,結做硬殼,也不複黏性,輕輕一敲爆做粉塵。


    “脂束。”鄧豐語氣凝重道,之前的地道口激戰也沒見他表現出一分壓力,但現在他的鼻息都急促起來。


    鄧豐脊梁骨竄起來股寒氣,他弓著身,死死攥著槍,冷汗順著他的鼻梁,流到了麵具下,整個隧道都響起了他的大喊聲。


    “脂束!”


    老兵們頓時色變,打了幾年仗的王貴水也不自覺地吞了口唾沫,緊摁著通訊器叫道:


    “脂束!後撤!所有人後撤!”


    新兵們尚有些懵懂地慢條條後撤,而老兵們簡直是隻恨長了兩條腿,頃刻間跑到了分叉口後,瘋狂摩擦靴底,生怕沾上了一絲所謂的“脂束”。


    “保持隊形,守住這裏!誰都不準向前一步!”王貴水厲聲道,他提著槍走到隊伍最後端,找到警惕環視中的沈如鬆。


    “這裏有脂束。”王貴水說道。


    “我帶噴火器過來。”沈如鬆起身要走。


    王貴水攔下了沈如鬆,但是他看向隧道的眼神完全變了,他知道,這裏每一寸土壤都充滿了危險,他盯著黑色的牆壁,那些凹凸不平的截麵也跟活過來了一樣,瘋狂舞動著,萌發起肉芽,延展出觸手,絞纏過一個個戰友,任他們如何掙紮也無濟於事,然後被活活吃到骨銷肉溶,黑潮褪去時,隻有一枚枚指甲……


    “排長……排長……排長!”


    見王貴水盯住牆壁愣住了,沈如鬆叫了好幾聲,最後兩巴掌拍在他肩頭,才驚醒了差點陷進去的王貴水。


    “啊,啊,我沒事……”王貴水隨口應了兩聲,指節攥地發白,他猛地轉頭,盯著鄧豐說道:“有多厚。”


    戴著防毒麵具,即便咫尺之遙,聲音也隻得通過通訊器傳達,於是清晰的電音和沉悶的口音一道傳來。


    “四五厘米,最多兩寸厚。”


    “拿噴火器來!燒掉這些垃圾!燒光!!!”


    “是!”


    沈如鬆帶人重新爬出隧道,才幾分鍾,陽光重新鋪麵的感覺是如此之好,以至於他迫不及待地揭開麵具,大口大口呼吸著硝煙未散的空氣。


    “下邊如何了?”通訊器裏跳來陳瀟湘的聲音。


    沈如鬆沒回頭,他知道陳瀟湘在山崖某處,透過步槍瞄準鏡看著他的後背,所以他回答道:“有脂束。”


    那頭沉默片刻,複又說道:“我們今晚不能宿營這裏。”


    沈如鬆走到山道邊,即便離基站老遠,戰馬、騾馬也仍然有些不安,它們畢竟是天敵預知感最強的動物,習慣趨吉避凶,再忠誠的駿馬麵對猛虎時也不免驚駭,默契差些的,可能抖下主人撒腿就跑。


    但人不能,至少不應該。


    沈如鬆啟開帶有紅色易燃標記的軍械箱,拿出油瓶組、輸油管、噴槍、閥門組。組裝在一起,便成了戰鬥工兵最具有標誌性的武器。


    噴火器!


    灌裝進油料,沈如鬆拍拍楊旗胳膊,示意一起使勁,將這個全重40斤的殺伐利器牢固到他腰身上。


    “拿好我的槍,看住我後邊。”沈如鬆把步槍解下來,交給楊旗。雖然這混小子最近犯了大錯,但沒什麽要懷疑的,一切順利的話要做七八年的戰友,到廢墟戰場上,互相看著槍,互相看好後背,就是互相照看彼此的命。


    兩個班兩具噴火器,沈如鬆與恢複過來的趙海強一人一具,返回到隧道內。本想率隊上,但王貴水堅持背過了一具,試了試油星,握著噴槍,王貴水吼叫著摁動扳機,兩道長有30米的火龍瞬間爆出!


    焰芒在每個人防毒麵具上飛舞,與脂束扭曲陰影交纏。氮氣推動著火焰凶猛向前,上千攝氏度的高溫燒融開這些細菌、真菌、變異獸分泌物構成的怪誕生命,令其在無聲慘叫中化為飛灰。


    火焰裏,王貴水咆哮著推進,靴底流過濃稠黑紅的血色汙水,他的眼瞳閃耀著火光。他看到昔日延齊廢墟裏,在布滿成熟脂束的瓦礫碎石間,一個個身穿氣密防護服的士兵在烈火煉獄中推進,數千計的畸形種圍殺而來,士兵們堅持奮戰到最後,踏入沼澤,踏入泥潭,一個個鮮活的生命被脂束觸手綁走,跟豬籠草捕的蒼蠅般被消化吞吃,連兵籍牌都收不回。


    “啊!!!”王貴水嘶吼著把閥門開到最大,洶湧火龍掃蕩過沿途一切,滌蕩黑色渣滓,燒白了隧道牆壁,將一切邪魔陰穢焚燒殆盡!


    經曆過廢墟血戰的老兵們緊攥著鋼槍,方才他們後退最快,現在他們緊緊跟在排長後麵,火焰燒進一分,他們就更進一步。


    頭皮發麻的“吱吱聲”再度傳來,不同於磨牙吮血的叫聲,盔鼠們的叫聲充滿痛苦,它們引以為恃的甲胄在高溫油焰前不堪一擊,被驅趕著逃入隧道更深處,那些悍不畏死的雜種逆勢反衝,然後被挾著烈焰的子彈打作粉碎。


    當火焰暫歇,戰鬥工兵們立起盾牌,一名名步槍手就位,沈如鬆扔下射空了燃料的噴火器,接過身後遞來的鋼槍,揚手叫道:“跟著我!”


    “掃清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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