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鬆顧不得和冷漠臉的陳班長比劃比劃,告了聲罪,咳嗽了聲,把他班裏所有帶把的都叫了過來,女兵則交給陳班長先帶一下,也不管對方應沒應,反正這一群人一溜煙就跑沒了影。


    報信的這小子叫劉子旭,趕去基建兵營地的路上又氣喘籲籲地講了遍事情起因經過。


    領到巡查任務的當天正好是周六晚上,上級索性給了一天時間讓班組整理裝備製定路線等,但這事歸根結底是班長們和領隊老兵們去忙,一群啥也不懂的新兵蛋子摻和進去,別人還嫌棄。周日下午休息,不訓練,而且基地夜市隻在周末開放,那兜裏有錢的幾個自然跑出去玩耍去了。


    守備、守備,人上著弦,繃著是該鬆鬆,但總會有些蟲豸鬆太多,基地夜市擼串喝點啤酒就會上邪火,戰鬥兵的姑娘個頂個都不是好惹的,複興軍這麽多年改過不少條令,但有一條從來沒變過。


    嚴禁戰鬥兵男女之間存在任何違紀現象。


    所以盡管出於培養班組戰友情誼、方便管理等因素考慮,不論誌願兵義務兵都睡在一個營房混寢,但每個班排長都深深理解這條規定是絕對不可逾越的,於是但凡有丁點影響戰鬥力的苗頭出現,那必然嚴格教育一番,比如……


    頭腦發熱?那半夜頂風先跑個五十圈!


    既然不能吃窩邊草,這群半大小夥子總有憋不住的那天。偌大的延齊基地,人來人往,有些事情睜眼閉眼就算了,畢竟七十公裏外就是前線,誰也不知道係在褲腰帶上的腦袋那天就進變異獸嘴裏了。


    而沈如鬆手下這個被扣住的兵,就是吃窩外草時吃錯了地方。


    穿過張燈結彩的夜市,又跑過冷清烏黑的集結場,穿過了整個基地,沈如鬆他們才趕到了基建兵營地。


    相比於戰鬥兵駐地那棟棟整齊劃一的三層營房樓,基建兵就慘多了,一個個密如蟻穴的小平房被鐵絲網圍住,孤立在大基地之外,甚至連電燈也看不見幾盞,全是簡陋的馬燈,路麵更是爛泥沼,光從外邊看就知道兩邊完全沒法比。


    彎彎繞繞轉了許多圈,沈如鬆深一腳淺一腳地經過了起碼十幾條小巷子,錯綜複雜到他以為是在某種迷宮裏。


    “在那兒呢!”劉子旭叫道。


    終於,在被迎麵潑了一碗茶,拐角撞翻了一堆人後,沈如鬆找到了那條巷子。


    靴子底沾滿了褐泥,沈如鬆單手握拳背在身後,看著巷子裏這一群約有二十人規模的基建兵,而他班裏那個叫做楊天的兵,被揍成了一副豬臉,手腳反綁,捆著扔在泥水裏。


    “你就是這頭豬的班長?”領頭的排眾而出,穿著身沒銜沒章的迷彩服,斜著眼說道。


    見自己帶的兵被這麽欺負,沈如鬆立時火起,沉聲喝到:“你哪個部隊的!報番號!立刻放了我的人!”


    “老子哪個部隊?”領頭的反比著拇指,歪頭看了一圈背後眾人,在一陣哄笑聲呸了一口。


    “這裏可沒部隊的!”


    “基建74師!”沈如鬆進到營地時就專門注意了路牌。“聚眾毆打戰鬥兵,你幾個膽子!”


    領頭的“呦嗬”了聲,罵道:“他娘的,戰鬥兵了不起?隻有你們戰鬥兵是人?咱們不是人?”


    沈如鬆不欲在這個事上掰扯,怒喝著立刻放人。


    哪知對麵絲毫不懼,更有情緒激動者飆起問候親戚的髒話來,沈如鬆皺著眉頭聽著罵的的內容,這才發現事情並不是像劉子旭告訴他的那樣。


    “你小子不是說楊天這犢子是進了不該進的帳篷麽?”沈如鬆扭頭問著劉子旭。


    見眼下這個情況,劉子旭也不敢瞞著了,低聲竹筒倒豆子終於說明白了事。


    原來楊天這混球不僅走錯了地方,搞錯了人,聽見劉子旭喊到要宵禁了就直接跑了,然後跑的不夠快被堵了。這種事就很惡劣,被飽以一頓老拳在沈如鬆看來都完全合情合理。


    但狠話已經放完了,人必須要回來,不然明天部隊開拔少一個人?或者說找排長連長來要人?


    誰丟得起這個人?


    “兩千元,再加五十張酒票。”對麵開價了。


    沈如鬆聽得臉龐抽搐,這怎麽形容?他下士,一期士官,拿的是最低二十五級的薪資,再加上津貼、補助和零零總總全部加起來,每月40元。買配給之外的一袋50公斤精米一般是15元,一包牡丹煙是6元,白鳥煙是4毛。


    兩千?擱哪兒坐地起價打劫呢?


    至於酒票,這東西有錢都買不到,除固定配給外,一季度發一張,沈如鬆現在是士官,近年改革,士官參照幹部待遇,一年也才最多八張。


    沈如鬆知道對麵是不打算善了了,否則不會開這個價來故意刁難。


    他背在腰後的拳頭張開又握緊,這是準備搶人了。


    沈如鬆一邊說著:“我出來身上哪有這麽多錢,總要湊吧。”一邊向前走去。


    “要不,先打個借條,明天給你?”


    “行啊。”對麵領頭的咧開嘴笑了笑,一口黃燦燦的尖牙,當即一拳搗去!


    沈如鬆下意識搖閃躲過,哪知這隻是虛招,對方一記鞭腿掃中了他下盤,將沈如鬆打得一個踉蹌,隨後暴風驟雨般的進攻打得沈如鬆幾乎隻有招架之力。


    見班長挨打了,後麵的班組自然齊齊衝了上去,而對麵的基建兵隊伍同樣發一聲喊,兩撥人馬在昏暗中打成一團。


    戰鬥兵是不假,但不算綁著的那個,沈如鬆這邊才六個人,基建兵那邊有二十個人,而且都是狠辣之輩,不消五分鍾,戰鬥兵這邊就吃了大虧,被揍到牆角,一副困獸猶鬥的模樣。


    沈如鬆抹了把鼻血,挺著格鬥式,心裏罵道今晚是個什麽破事。


    基建兵們像是存心戲弄一般,團團圍住,一次隻派兩三個人,不管是單打獨鬥還是群毆,戰鬥兵是被打得暈頭轉向,隻有沈如鬆和另一個矮胖的勉強算有來有回。


    “你們這些狗娘養的,吃著皇糧,又是廢物。”見他們這麽不經打,基建兵們嘲諷道。


    “看看把你們養成什麽東西了。”


    沈如鬆硬擋住對方的勾拳,後撤墊布還了一記後手拳,欺身而上逼近,翻手一下肘擊重創,結果對方噴了口血沫,狂叫著亂拳連攻。


    沈如鬆漏了個不少空擋被鑽了進去,一腳險些踹中了襠部,沈如鬆火起,要下重手時,銳利哨聲忽地響起。


    “我操,憲兵!”


    “大家快跑!”


    “豆妹,別管那小子了!”


    憲兵白頭盔剛露出點亮色,基建兵們便瞬間跑沒影了,留下巷子裏鼻青臉腫的眾人。


    沈如鬆原以為這下死定了,憲兵抓到這種惡性聚眾鬥毆不得通報上去,然後吃警告處分。


    正當沈如鬆心裏驚濤駭浪翻湧而過,憲兵卻是問完另一撥人是不是基建兵,得到肯定回答後,互相翻了個白眼,反倒安慰起沈如鬆起來。


    “這幫孫子搞仙人跳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隻能你這位小老弟剛來,沒經驗,上鉤了。”憲兵說道。


    沈如鬆耷拉著眼皮,他看著剛鬆綁,奄奄一息狀的楊天,罵道:“你頭豬別裝死了!皮肉傷!”


    楊天真就灰溜溜自個兒爬了起來,哭喪道:“班長,我真不知道他們要這麽貴,哪有事後提價的。”


    憲兵聽得哈哈大笑,拍著楊天肩膀說道:“夜市裏有茶室啊,你小老弟跑輔助兵營地來做什麽?”


    “啊?不是基建兵營地?”


    “那片才是!”憲兵指過方向。“記住,基建兵營區都是二層樓,地下城的良家子怎麽會幹這種下三濫的活計?”


    “這裏是地表輔助兵營地,是從前匪徒聚落分化的,知道奉陽吧,是那種非國民黑三類的後代。”


    所幸沈如鬆兜裏的煙還是好的,遞過去支煙,憲兵抽上,既然說明白了,那自然沒有處罰的意思,隻是勸道:


    “記住,不要來這片區域,下次不見得咱哥幾個巡邏到這裏能幫手了,黑三類的種,骨頭裏都是輻射毒,快回去洗洗。”


    “還有,下次憋壞了可以去基建兵37營地嘛,過十二點咱們就不巡邏了呦~”


    送走了憲兵,沈如鬆帶著人回去,一身泥水的好不晦氣,到了自家營房,楊天這混蛋自然少不了沈如鬆一頓狠揍,若不是考慮到明天出外勤,少了人的影響太壞,沈如鬆非要把班長生涯裏第一次關禁閉的光榮權力用到他身上。


    第二天六點,拂曉時,1營2連3排便聽到了起床號,整頓完畢,列隊開拔。


    寶貴的機動載具暫時輪不到他們,卡車也沒有,這並不是營部吝嗇,而是外頭的路真的太差了,解凍期一到,泥將軍大發神威,路全都泡毀了,動輒及膝深的爛泥。車隊碾過去,路幹了也能碾爛了,到時候一公裏距離能陷進去好多次。


    於是,就隻有騾馬隊。


    一人一匹馬。


    騎在邊古矮種馬上,沈如鬆假裝想象自己騎著棗紅大馬,但這裏是聯盟東北,抗寒又耐力足的矮種馬才是最需要的。不僅能馱一個全副武裝的大兵,還能額外搭兩件軍械箱,而且這爛路,汗血寶馬來了也跑不快。


    為了掩蓋昨晚留下的傷痕,沈如鬆戴著圍巾,但剛出基地,許國峰軍士長就發現了問題,騎馬過來,問道:


    “小沈,怎麽你班裏這麽多受傷的?”


    “年輕人晚上不要集體搞什麽太激烈的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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