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說,慎之堂的東家,是白手起家的?”楊錦心又問道。


    綠蝶想了一下,老實地搖頭道:“這個奴婢並不清楚。要不,奴婢打聽一下?”


    楊錦心很想說“不用”,卻鬼使神差地微微點了點頭,咬唇“嗯”了一聲。


    過了十月,便是冬月。


    盛京開落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宋階正式讓人遞帖子到了楊府。武興候有了新的武興候府,楊府大門前的匾額終於換成了黑底金漆沉穩大氣的“興國公府”。


    宋階帖子上所要見的,當然是同安伯。


    他順利地進入了興國公府的大門,才走過那岔路處,便有一位管事媽媽笑吟吟地迎上來,行禮問道:“可是宋大人麽?大長公主想要見一見您呢。”


    宋階隻是同楊廣北有交情。


    從前他來找楊廣北的時候,也從無長輩提出來要見一見他。


    此時,宋階聞言心有準備,便禮貌地應下,道:“正是在下。還要勞煩這位媽媽帶路。”無論是以大長公主的名義還是以楊廣北祖母的名義,既然他提出來了,宋階都不能有任何拒絕的表示。


    雲媽媽笑的十分熱情,一邊帶路,一邊問起了林大夫人的身體來。說話之間,便到了榮享堂。


    “定國公夫人和縣主也在裏麵。”宋階進門之前,雲媽媽提點了一句,又問道:“要不要幫您通知大公子和大少夫人?”


    宋階微微搖頭,沒有接受雲媽媽的好意。


    這樣的場麵,他還不至於需要楊廣北和林宜佳前來救場。再說,從他踏進這興國公府的地麵上起,一舉一動,怕都在楊廣北的目光之下了……


    正了正衣袍,宋階踏進了榮享堂,目光平靜地看了一眼堂上端坐的雍容高貴的老婦人,躬身行禮道:“晚輩宋階,見過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多福多壽,長樂安康。”


    “起來吧。”紅月大長公主神態和藹,對一邊下首坐著的定國公夫人笑道:“瞧瞧吧,本宮就說廣北的摯友果然是不錯的,不愧為先帝欽點的探花郎。”


    宋階最近消瘦了些,又因妻子身死之故,麵容之間少了往日那溫和的笑意,一身月白長衫,多出幾分清俊來。而他又已經年過二十五,為官多載,周身上下,更有一種沉穩和威嚴來。


    這樣的氣質,絕不是那十六七歲未經世事的少年公子所能夠比擬的。


    定國公夫人也是今日才正眼仔細瞧他,這一見便是十分滿意,嘴角早就不自覺地噙著笑意,聞言點頭讚道:“母親所言極是。”


    宋階已經長身直立,禮貌地道:“殿下謬讚了。”


    紅月大長公主比起興國公夫人要淡然的多。當然,她就是心中也對宋階滿意,也不會過於喜形於色,顯得迫不及待地,讓人看輕了。隻聽她微微點頭,打量了一下宋階一身素淡的裝扮,才開口問道:“你夫人之事,可安排妥當了?若是有什麽用的著,隻管去找廣北就是。”


    “勞殿下掛念,已經全部妥當了。”宋階麵容平靜,並不多話。


    紅月大長公主又問:“那就好。那接下啦,你有什麽打算?本宮聽說你家中有幼子幼女,再加上行禮往來的,這內宅總需有人坐鎮才是。”


    宋階抿了一下,道:“多謝殿下關懷。隻是夫人新喪,晚輩尚無心情思慮其他。至於兩個幼兒,晚輩進京之前,已經將其托付於師母之手,倒無需擔心。”


    屏風後突然傳來了一陣動靜,仿佛是有花瓶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滾動時候發出的沉悶聲響。


    紅月大長公主絲毫不為所動,見定國公夫人麵露焦慮想要起身,大長公主嚴厲地盯了其一眼,待定國公夫人再次安坐之後,才抿了一口茶水,對宋階道:“你倒是個長情的孩子。”


    宋階默然不語。


    紅月大長公主又問道:“本宮聽說你在廬州已經將近任滿,可有其他打算不曾?你老師來年定然會起複回京……以林大人的資曆,在京任一部主官都是沒問題的,本宮聽說,今上已經著人商議了。”


    隻是六部尚書全都健在,很難騰出個空隙。


    換成其他人怕也不指望,但林世卿資曆出身都過硬不好,幾個女婿在朝都是極有影響力的,他要起複,就算沒有好位置,應慶帝也要給他騰出一個好位置來!


    “這個,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下官不敢有想法。”宋階道。


    這話明顯是敷衍了事,紅月大長公主不禁麵色一沉。


    宋階頓了頓,又道:“我私人還是希望能夠繼續留在老師身邊,時刻聆聽老師教誨的。”


    也就是說,林世卿若是起複回京任職,他宋階也希望能夠回盛京來。


    紅月大長公主麵色這才緩了緩,說道:“林親的確品性高潔。”


    而後她便問起宋階和林家在廬州之事,聊了一些家常話之後,便和顏悅色地對宋階道:“怕是廣北和他媳婦要等你等的急了。你且去吧。”


    “晚輩告退。”宋階恭敬地行了禮。


    走出榮享堂的院門,宋階果然在前麵一處假山邊上看見了一位小姐。隻見她一身海棠紅,在青灰色的太湖石和枯枝白雪的背景下,仿佛是天地間盛開的一朵嬌花,嬌豔欲滴,十分美麗。


    她站的那一處,正是宋階前行必須經過之處。


    “那是縣主。”雲媽媽提醒宋階道。


    宋階微微點頭,邁開腳步從容地往前走過去。他目光平靜的毫不避諱地看著魏薇,走到她麵前幾丈外才停住腳步,平靜而禮貌地行了禮,便欲繼續從魏薇身邊走過去。


    這種情形之下,宋階的表現無疑是禮貌且無可挑剔的。


    他若是故意對魏薇視而不見,顯然不可能;而他身為外男,若是主動同閨閣嬌女攀談,又難免顯得舉止輕浮。


    而這種情形之下,魏薇作為一位有教養的貴女,最應該的應對,顯然是同樣行禮之後,垂首側身避開,讓出道路,讓外男過去……


    魏薇的確垂首,側身避開了來。


    她手中的帕子捏的緊緊的,心噗通噗通地跳的厲害,仿佛要迸出來一般。她看見宋階那白底皂靴出現在她的視線中,從被打掃的極幹淨的青石板上從容地走過,一步兩步,又消失在她的視線之中……隻留下屬於他的那一種氣息,將她的腦袋烤了哄哄的。


    魏薇不甘心地抬頭,想要衝著魏薇的背影喊出些什麽,卻發現自己仿佛是失了聲音似的,嘴巴努力地張開了好幾次,也沒能發出一丁點兒的聲音來。


    前方就是拐角,宋階的身影終於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魏薇一下子沒了力氣,蹲在地上,眼淚盈滿了眼眶——他就從她麵前經過,她卻沒有勇氣做出什麽!


    真的沒用極了!


    魏薇心中暗恨自己沒用,用力地將手中的帕子向前狠狠擲過去。


    “縣主。”雲媽媽一聲低呼。


    雲媽媽不是送他走過去了麽,怎麽又在前麵說話了?魏薇心中一驚,猛然抬頭,卻正好看見自己那繡著喜上眉梢的帕子正輕風中飄蕩起舞,而宋階,正在那方帕子之後,深深地看著她。


    魏薇“唰”的一下就要站起。


    她起身的太猛太急,全身的血液往頭上一衝,耳中突然“嗡”的一聲,竟然立足不穩,眼看就要摔在旁邊的假山之上。


    假山可是真正的石頭做的,若是她一頭摔上去,定然會受傷。


    就在她就要摔倒的時候,宋階突然身子一動,下一瞬間,便已經扶住了魏薇。


    他雙手在魏薇腰間微微用力,低聲道:“雪後路滑,縣主小心些。”


    魏薇的雙頰一下子像是著了火,隻覺得腰間那一雙大手像是烙鐵似的,燙得她不知所以。


    她還是努力地穩住了自己的身體,卻是什麽話也沒能說出口,站穩之後,朝著宋階行禮致謝。


    宋階鬆手退後,還禮之後,重又轉身離開了。


    這一次,他終於再沒有折回來。


    魏薇不懂宋階為何會折回來。


    她站在那假山邊上,任由冷風吹拂自己滾燙的臉頰許久許久,也難以讓那砰砰亂跳的心平靜下來。終於,她略顯艱難地探出一步,而後腳步才穩當了些,走到那一旁月亮牆邊才打了花苞的梅樹邊,伸手將那方帕子從枝頭摘了下來,緊緊地攥在了手中。


    猶如珍寶一般。


    榮享堂中,紅月大長公主和定國公夫人聽到了丫鬟繪聲將這一幕描繪了一遍,點頭滿意地讓人給那丫鬟發了賞錢。定國公夫人長長出了一口氣,道:“這下,我終於能夠放心了。”


    她又意猶未盡地道:“剛剛聽他說得滴水不漏,我還以為他不情願呢。原來也是裝的。”


    且不說林宜佳有沒有傳達,定國公夫人相信,在堂上的時候,她們已經將意思傳達的很清楚了。但那宋階別說沒有表現出一絲欣喜之意,就是連口風都沒漏一下。


    雖然定國公夫人心中不願意承認,但剛剛,因為宋階的態度,她心中真的沒有幾分把握。


    紅月大長公主淡然地看了喜形於色的定國公夫人一眼,沒有說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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