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那位舅舅並沒有昧下,你猜是為什麽?”秦老夫人問秦明遠道。


    秦明遠一呆。


    他見過他那位舅舅和那位舅母。他們二人對於他的來訪表示了相當大的熱情,都給出了價值不菲的見麵禮。他們也表示,若是自己有任何需要,尤其是金錢方麵的需要,都可以去找他們。


    而那個時候,秦明遠已經認定秦家和唐家關係很差,秦母和唐家舅舅定然不和,所以並沒有將他們的熱情放在心上,反而認為他們笑的很假,並且帶著不壞好意的味道。


    但最近,秦明遠在攬星閣得到了極高的待遇和體麵。比如說他可以隨時得到一個最高級的包廂。比如說替他上菜的速度格外的快捷,並次次都有一兩道菜品贈送。比如說與那包廂使用相比起來過分低的價格……


    這些都讓秦明遠感到身心愉悅,也終於接受了唐厚生唐家大少爺的友誼。


    “看來,你是與唐家之人有過接觸了。”秦老夫人道。


    而她這樣一副高高在上一切都在把握的神情又成功地刺激了秦明遠,讓他的眼睛裏再次布滿不正常的紅。


    而這個時候,秦老夫人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看來,你的確喝了不少酒。”


    秦明遠緊緊握著拳頭,幾乎就想一下子砸出去!衝眼前這張淡漠的熟悉無比又陌生無比的臉砸下去!但殘存的理智還是約束住了他。秦明遠不再同秦老夫人多話,也不再討要什麽鑰匙,而是一把抄起那個匣子,轉身大踏步地走向房門狠狠一下拉開來。


    “少爺!”秦嬤嬤正跪在房門前,攔住了秦明遠的路。


    麵對這個一手將他帶大,甚至於一種充當了母親角色曾經給過自己很多溫暖的嬤嬤,秦明遠腳步頓了頓。


    “少爺!老奴求您了!”秦嬤嬤一直都守著門,顯然聽到了許多裏麵的談話。此時,她老淚縱橫,滿是淚水的眼睛更是讓她的眼睛顯得無比的渾濁。她仰著老臉哀求地望了秦明遠,隨即又低下頭,將自己的額頭重重地磕在地麵上。


    “少爺!小姐她一片苦心,您一定要明白啊!”秦嬤嬤哽咽不已,不斷地反複哀求著:“求您體諒她一點!少爺!求您了!您們是親母子啊!”


    體諒她?


    小姐?


    這個稱謂一下子讓秦明遠想起來,秦嬤嬤一直都是自己母親的人,哪怕她曾經悉心照顧過自己,給過自己一點微不足道的溫暖。在她眼中,之所以會照顧自己,隻是因為自己是母親的兒子吧……


    秦明遠嘲諷地笑了笑,抬起腳,從秦嬤嬤的身體上跨了過去。


    秦嬤嬤哀呼一聲,絕望地癱在地上。


    很久很久之後,秦嬤嬤終於清醒了過來。或者說,她是被深夜地麵上的涼氣給“喚醒”的。她先是茫然了四處看了一下頭頂,而後目光投向麵前半開的房門,略顯肥胖的身軀一個激靈,頃刻間手腳並用地爬了起來。


    秦嬤嬤定了定心神,才小心翼翼地將房門推開了些。


    第一眼,秦嬤嬤看向秦老夫人慣常靜坐的位置,那裏空空如也。


    她顫顫巍巍地移動著身體,一步一步地走進了房間。


    秦老夫人的房間並不大,秦嬤嬤很容易就發現了躺在床上的秦老夫人。隻見她安靜地筆直地平躺在那裏,素色的薄被蓋在她胸口偏上的位置,露出少許的肩膀在外麵——就像從前一模一樣。


    隻是此時秦嬤嬤看在眼中,心裏猛然顫抖一下。


    她遲疑地徘徊不定地慢慢地終於靠近了床邊,艱難地彎下腰。當一種細微的動靜傳到她耳邊之後,秦嬤嬤才像是費盡了所有力氣一般,收回探出去的身體,再一次癱坐在地上。


    ——有那麽一刻,她幾乎認為自己的主人出了意外。


    不然,誰和新生兒子鬧了那樣一場後,居然還能如無其事,一如往常般地熟睡?而且好像還睡得更加香甜似的?


    秦嬤嬤可是知道,秦明遠絕對是秦老夫人的親生兒子!當年是她親眼看著自己主子生下了他的!而這些年,秦明遠也從未離開過她的視線!


    秦嬤嬤突然間覺得,自己一點兒都不了解自己的這位主子。


    秦嬤嬤就這麽癱坐在秦老夫人的床邊,兩眼茫然無焦,頭腦一片空白,如此度過了最深沉的黑夜,迎來了新的一個黎明。


    天色才是灰白,秦老夫人就如往常一般,準時醒了過來。


    醒來之後,她自然就看見了秦嬤嬤。


    “嬤嬤?你怎麽在這裏?”秦老夫人淡淡地問道,話語中隱隱流露出一絲情緒。大約,隻有與這位自幼看護她長大並伴隨她至今的嬤嬤說話時,她才會有那麽一點兒的情緒。


    秦嬤嬤艱難地轉動一下眼珠,神色間還是有些茫然,道:“小姐,您醒了?”


    秦老夫人點點頭,開始動手替自己更衣。


    她的動作不疾不徐,不多時便收拾好了自己。下了床,她走到房間中開辟出來的小小的淨室,用昨夜存在這裏的冷水淨了麵,而後又走了出來,站在房間中央的一處空地上,開始活動著自己的身體。


    那是一套太極拳。


    秦老夫人打了也極其緩慢也認真無比。大量的汗水很快從她的鼻尖額頭上冒了出來,她白皙的麵龐上終於有了少見的紅雲。而她這一套拳,足足打了兩刻鍾。當兩遍打完時,也就是半個時辰過去了。


    而此時,秦嬤嬤不但沒有回神,神色之間的迷茫反而更重了。


    秦老夫人見如此,微微皺眉,道:“嬤嬤,這個時候,您該替我準備好沐浴了。”


    “可是……”秦嬤嬤哆嗦著嘴唇,想要說點什麽。


    但秦老夫人卻平靜地道:“嬤嬤,若是一身汗而不及時沐浴更衣,會很容易生病的。而我不想生病。”


    “是,老奴這就去準備。”秦嬤嬤垂下眼簾,疾步往外走去。也許是因為一夜的癱坐導致她身體僵硬了些,也許是因為走的速度太快了些,秦嬤嬤踉蹌了好幾下,宛若掙紮一般地走出了房間。


    沒多一會兒,她就提來了熱水進入淨室,兌好了沐浴用水。


    秦老夫人已經褪去了外衣,隻剩貼身小衣。她赤腳踏進木盆,不禁皺了一下眉。


    “怎麽了?”秦嬤嬤立即問道,說話聲中有她都沒有發覺的緊張。


    秦老夫人幽幽歎息一聲,將另外一隻腳也踏入木桶,緩緩在木桶中坐下,淡淡地道:“有點兒燙了……不過,也算是正好合適吧……”


    秦嬤嬤立即就要請罪。


    秦老夫人卻又出聲問道:“嬤嬤,你是不是有話要說?或許有什麽想問的?沒關係,你是我嬤嬤,想說就說,想問就問吧。”


    秦嬤嬤點點頭,嘴唇嚅動幾下,才道:“小姐,少爺他昨天是喝多了,不是有心的……您是不是……是不是……”猶豫了幾下,秦嬤嬤道:“少爺若是清醒了,肯定會立即來跟您請罪的。”


    “嬤嬤是想讓我不要跟他計較?”秦老夫人接口道。


    秦嬤嬤連連點頭。


    秦明遠是她唯一的兒子,也是她將來唯一的依靠。若是母子鬧的太僵了,萬一有了“不孝”的風聲傳出去,對秦明遠的前途也是有大影響的。而且,在秦嬤嬤看來,少爺是有錯,但主子的態度……


    秦老夫人小心且愛惜地清洗著自己的身體,臉色露出一個嘲諷的微笑。她搖搖頭,平淡地道:“嬤嬤,我告訴你,隻要他能在今天夜晚到來之前跟我道歉,我就原諒他的錯誤。”


    “真的?”秦嬤嬤驚喜。


    有一整個白天,無論秦明遠有怎麽的宿醉也該清醒了。


    秦老夫人點點頭,卻又歎息地道:“隻是,嬤嬤,他不會來的。”


    “我那個兒子,既不聰明,又偏偏因為少年中舉而驕傲自滿;見識既短,眼光又差;而且又十分的懦弱膽小……唔,這個時候,他估計正為昨晚的瘋狂而後怕顫抖,不敢前來見我,想著拖一時是一時吧。”


    秦老夫人說的越發的淡然,秦嬤嬤就越發的驚惶。聽到秦老夫人這麽說,秦嬤嬤手足無措,焦急地道:“那怎麽辦?要不,老奴去同少爺說說?”


    秦老夫人堅定地搖頭道:“你不準去。”


    秦嬤嬤更慌了,她脫口道:“可您隻有這麽一個兒子!您的將來可全靠著他呢!而且您本來與唐家的關係就……若是母子生了嫌隙,那您將來……”


    “將來?”秦老夫人不由自主地又露出譏諷的笑:“嬤嬤,您覺得,我還能有什麽樣的將來?”


    “不過還是日複一日地靜坐罷了。可這樣的日子,我已經過了十五年!”秦老夫人垂下眼睛,低聲囈語道:“可是嬤嬤,這樣的日子,我已經過夠了啊……天空那麽廣,世界那麽大,而我隻能坐在一個小房間裏,日複一日……嬤嬤,你知不知道,我每多坐一刻,心中的絕望就多一分,整整十五年,我就要瘋掉了!”


    秦嬤嬤聽清楚了秦老夫人的話,卻仿佛什麽都沒有聽到,而她也寧願自己聽到的都是幻覺!


    秦老夫人突然從木桶內站了起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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