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姑娘們出門的時候,天就已經不早了。


    出門踏青遊玩的小姐們多數都離開這片桃林,因而她們一行九位姑娘又加九名貼身丫鬟,雖然顯得浩浩蕩蕩的,但卻是更能隻得其樂。


    除去跟著前後稍遠些的丫鬟們不算,這九位姑娘走在一起,時間久了,就免不了三三兩兩,幾人一組起來,而林宜佳則是自己走在最後麵,撿了一枝不知道誰折斷的桃花,口中輕輕哼著莫名的小曲兒,慢慢晃悠著。


    太陽慢慢向西傾斜。


    而桃花林則因為一日接待了太多的看客,而顯得有些疲憊。就仿佛是一夜之間,花兒都盛放到了極致,所有的精力所有的美麗都耗盡了一般。


    “走開!”


    正在林宜佳閑閑地走著之時,身後桃花林突然傳來一聲嬌斥,接著便是一陣桃花雨猛然搖動下來,卻是一匹棗紅大馬直騰騰地發瘋一般地往這邊闖了過來,正衝著林慧佳幾人衝撞過去!


    關鍵時刻,林慧佳攬住驚愕的陳婉之閃到了旁邊的一顆桃花樹後,林敏之同樣抓住馮夢雲的胳膊將其往另外一邊猛然一帶,兩個人摔倒在地上,但卻是錯開了那匹瘋馬衝撞的方向!


    而正擋著瘋馬前麵的,還有李月盈!


    此時,她仿佛是嚇傻了一般,直愣愣地瞧著飛揚的馬蹄踏著朵朵桃花,就要踏上她的麵門!


    林宜佳用盡全力將手中把玩的桃枝擲出,打在了李月盈的腿彎中。也許是因為李月盈原本就已經站立不住了,林宜佳這一擲,一下子就讓李月盈雙膝跪地,而後撲倒在地麵上,十分的狼狽!


    在其倒地之後,那匹馬兒才正好從她身上一躍而過,一隻前右蹄險而又險地緊貼著她的麵門踏在地上,帶出的泥土濺了她滿頭滿臉!如果偏上一點兒……巨大的恐懼讓李月盈無法呼吸,兩眼一翻就昏死過去。


    “胭脂!”


    一個少女氣急敗壞地趕了過來,像是正在追趕前麵瘋跑過去的那匹棗紅馬。她來到林家眾女麵前,仿佛才發覺自己的馬兒給這些姑娘們造成的傷害,驚愕了一下之後,趕緊連連道歉。


    “真是對不住!”那少女道:“胭脂本來還好好的,不知道怎麽的一下子就瘋跑起來,我喊也沒用,想拉又趕不上……你們沒有事吧?”


    她看到倒在地上的李月盈,更是恐慌地倒退了一步,而後才慌慌張張地跑過去蹲下,手忙腳亂地扶起李月盈,口中惶惶的道:“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喂,你有沒有事?”


    “縣主。”林慧佳這時候已經緩過了神。她走上前,從魏薇懷中接過李月盈,先是簡單地查看了一下她有沒有受傷。見其並沒有外傷,隻是嚇暈過去之後,才將李月盈交給墨梅和鬆香照顧,道:“送表姑娘回去。”


    而後她又對魏薇欠了欠身,正色道:“無論是什麽原因,總是縣主的馬匹。李姑娘到底如何,回去之後,還需要找禦醫檢查一番。還請縣主派個人一起回林府做個見證。”


    李月盈此時昏迷不醒,誰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什麽。外傷沒有,不代表她就沒事。


    魏薇則是十分憂慮不安,看著兩個丫鬟架著的昏迷不醒的李月盈,很快咬著嘴唇道:“我跟你們去。不瞧著這位姐姐無恙,我心中放心不下。”


    “縣主心善。”林慧佳點頭說了這麽一句,就陪著魏薇一起往外走。


    這個時候,跟著魏薇縣主外出的兩個丫鬟,以及手中牽著另一匹馬的武興候府的元心郡主同她的兩個丫鬟。


    遠處還有一個長衫少年,施施然在桃林中行走。林宜佳恍惚能夠認出那是武興候府的小侯爺,但他顯然沒有過來參和一下的意思。


    “薇薇調皮,讓大家受驚了。”元心郡主才來到,就鄭重地行禮道歉,像是護著妹妹的姐姐。“我代她像大家道歉。”此時,她也看到了昏迷不醒的李月盈,憂慮地道:“但願這位姑娘沒事。”


    “有沒有事,還是要禦醫看過了才知道。”林慧佳臉色並沒有因為楊元心的道歉而好轉多少,說話起來就不夠委婉好聽。


    林宜佳發現,魏薇縣主明顯撇了撇嘴。


    此時不是寒暄的時候。魏薇縣主和元心郡主也不再試圖找話說,於是一眾人沉默地往林外停著馬車的地方行去。


    桃樹栽的並不密。


    而桃枝低矮,單純地將馬匹牽著還勉強能行,但卻是完全不適合騎乘的。


    既然如此,這兩位貴女為何會將馬牽進桃花林來?遛馬也不是這麽個溜法吧……


    林宜佳敏銳地看見那位似乎是楊小侯爺楊廣北的少年一路直行往剛剛馬匹瘋馬的方向走過去了,於是心中一動,同林敏佳遞了個眼色,自己和藍田悄悄地落在後麵,閃在一個桃樹後麵站了站,轉身開始往楊小侯爺的方向走了過去。


    那匹瘋馬一路瘋狂而過的時候,弄出的動靜很大,留下的痕跡當然也是十分的明顯。這讓林宜佳並沒有費什麽力氣找路。


    大約過了一盞茶時間,估計走出了一裏多路,桃林漸漸疏朗的時候,她終於找到了那匹“瘋馬”。而此刻,“瘋馬”正怡然自得的、有一口沒一口地,啃著地上小草才發出的嫩芽。


    楊廣北則正坐在地上一方青石之上,擺弄著手中的一方白玉玉笛。他似乎沒有看見林宜佳和藍田一樣,緩緩地將玉笛靠近嘴邊,音符頓時就流淌了出來。


    說實話,楊廣北吹的並不是太好,至少比不過宋階。


    他吹奏的,也並不是流傳下來有名的曲子,反而更像是自己隨心所奏,沒有定調。


    林宜佳聽出了他的曲子裏有著淡淡的歉意和淡淡的感謝,不由的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心緒更平和了一些。


    楊廣北放下笛子,看向林宜佳。


    林宜佳並沒有鼓掌。她提都不提笛聲,而是直視著他,出聲問道:“你們是故意撞來的?”


    楊廣北微微一怔,點點頭,又搖搖頭,誠懇地道:“我之前並不知道薇薇、恩,魏薇縣主有這麽一個計劃。而這桃林低矮,我也沒能來得及阻止它。不過,胭脂是很有靈性的,應該不會踏人吧……”


    “所以你就放任了?”林宜佳相信楊廣北並沒有參與此事,但還是不免氣憤,指著那匹棗紅馬,激動地道:“馬有失蹄!你難道沒有讀過書,不知道馬有失蹄嗎?什麽叫做‘應該不會踏入’,那萬一踏人了呢?會死的!會死的你知不知道!”


    “胭脂真的踏了人?”楊廣北皺眉。


    林宜佳語氣一結,低聲咬牙道:“沒有!”


    “但我一位表姐受了驚嚇,此時昏迷了,還不知道以後會怎麽樣。”林宜佳深吸一口氣,低低地道:“人命難道也是能夠用來取樂的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姐姐哪裏錯了?你妹妹若真的心儀趙世衍,為何不早早爭取?反而到此時了,才玩弄這些小伎倆?有什麽意思?”


    “對不起。”楊廣北突然說道。


    “恩?”林宜佳還沉浸在自己的不平之中,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


    “我說,對不起。”楊廣北認真地道:“我當時應該立即出手,將胭脂擊暈甚至擊殺的。”


    胭脂是匹寶馬,雖然屬於魏薇,卻曾是楊家的馬駒,由楊廣北親自喂養過一陣子的。當時,因為相信胭脂的靈性,更是因為舍不得,他並沒有出手阻止胭脂“發瘋”。


    林宜佳當然也能看出胭脂是匹寶馬。


    聽到楊廣北如此回答,她心中不知為何並沒有欣慰喜悅,反而覺得很失落無趣,一句話也不想同他說了,怏怏地轉身就走了。


    留下楊廣北站在遠處愣了一會兒,又舉起笛子,吹了起來。這一次,他吹的都不如剛剛好了……


    ……


    李月盈其實早就醒來了。


    但她卻不敢清醒。她躺在馬車上,感受到下身的濕意,鼻端似乎是聞到了那一股味兒從自己身上散發出發,難堪和屈辱一陣緊過一陣地湧上了頭臉,讓她很不得剛剛真的死在了馬蹄之下!


    幸好,幸好,這個季節,她穿的依舊很厚。外人應該不會發現她的不堪……


    她也在林慧佳身邊,她居然都沒有拉她一把!她明明同她一起吃住了好幾個月,幾個月的小心迎合,關鍵時候居然不如一個才見麵的人重要!而林敏佳同樣沒有拉她一把!讓她出了這麽大一個難堪!


    林慧佳!林敏佳!


    李月盈在心中大聲喊叫著,一股股濃重的恨意從李月盈心底散發上來,將她的麵頰燒的通紅。


    “這是……發燒了?”林慧佳輕輕觸碰一下李月盈的臉頰,聲音中充滿了憂慮。“居然發燒了……”


    李月盈被林慧佳這麽涼涼的一貼,心中翻滾的恨意一下子冷卻了下來,心思慢慢開始轉了起來。


    出了這樣的事,當然有人搶先往林府報了信。待眾人帶著李月盈回到林府的時候,兩名禦醫已經請到,在堂上等著了。


    這兩名禦醫,用的是定國公府的帖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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