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穎臉上重新有了笑容:“齊道友不必多禮,請坐。”


    齊玄素直起身子,看了蘇穎一眼。雖然蘇穎不像張玉月那般咄咄逼人,但齊玄素還是敏銳察覺到幾分不友善的意味。


    不過齊玄素對此也有預料,並不多言,直接坐在張月鹿的旁邊。


    蘇穎嗬嗬笑道:“齊道友是青霄的下屬?”


    “是。”齊玄素坦然道,“我是天罡堂的執事,如今是七品道士,師父已經身故多年,與全真道的齊家沒有關係。”


    “這是做什麽?”蘇穎故意道,“我又不是北辰堂的道士審問犯人,就是隨口一問,你若不想回答就算了,何苦說這麽一大串,我也記不住。你……是不是對我有怨氣?”


    還未等齊玄素回答,張月鹿已經開口道:“既然腦子不好,就少學人家問東問西,多費口舌。”


    蘇穎臉色微微一變,轉瞬又恢複常態:“青霄,在外人麵前,也這般不留情麵嗎?”


    張月鹿道:“方才是你親口說的,就喜歡我這種脾氣,比起大真人府那些假模假式的泥塑木偶要強太多了。我現在滿足你的願望,你反倒是不高興了,你要我怎麽做?”


    “你……”蘇穎一時間竟是啞口無言。


    張月鹿淡淡道:“你是不是對我有怨氣?不要藏著掖著,盡管說出來,反正我也不打算改。”


    齊玄素低下頭去,強忍不笑。他忽然覺得張月鹿就像個張開翅膀的老母雞,把他這個小雞崽子護在身後,誰要敢上來,就狠啄一口。


    蘇穎盡管已經氣得有些發顫,卻知道自己的分量遠不如張月鹿,若是與張月鹿撕破臉皮,吃虧的還是自己,因此盡力調勻氣息:“好,好……是我葉公好龍,是我多嘴多舌。不過青霄越來越像李家的人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李家的千金小姐呢。”


    張月鹿繼續喝茶。


    她要真是生在李家,倒也不是什麽壞事。李家縱然有千般不好、萬般不是,唯獨有一點是張家萬萬不能比擬的,那便是唯才是舉。隻要有能力有本事,義子、女婿、女兒也能做家主,這便是李家能夠長盛不衰的緣由。反倒是張家,還要分出遠近親疏大小,至今還沒有一位女子天師。


    齊玄素緩緩開口道:“還未請教前輩名諱。”


    “我姓蘇。”蘇穎微笑道,“是青霄的嬸母。”


    張月鹿學著李家人的口吻說道:“我那位有福氣的叔叔若是在天有靈,知道你那些海枯石爛的豐功偉績,可真是歡喜不盡,恨不得再活五百年。”


    齊玄素雖然不知道前因後果,但也聽出張月鹿在譏諷蘇穎,不由在心底暗笑:“我隻是李家義子的水平,青霄少說也是李家嫡係子孫的水平。”


    齊玄素收拾思緒,正色道:“我與蘇前輩素昧平生,怎麽會有怨氣?不過是有什麽就說什麽。”


    “好一個有什麽就說什麽。”蘇穎上身前傾,眼神意味深長,沒有在這個話題深究,轉到了另外一個


    不合時宜的問題:“正所謂一家女百家求,你應該聽說過,李家的李天貞很喜歡我們青霄,隻是被青霄拒絕了,青霄還把他打了一頓,對於青霄而言,自然是露臉的光彩事,可也是結下了仇家。”


    “日後李天貞出手報複,青霄有天師和地師的嗬護,有慈航真人做靠山,自然不怕,可難保李天貞不會對青霄身邊之人出手泄憤,你就不怕嗎?”


    “總不能一個大男人還要躲在我們青霄的羽翼之下,這不是成了吃軟飯的小白臉嗎?抱歉,我這人說話比較直,還請見諒。”


    齊玄素還真考慮過這個問題,說道:“若說全然不怕,那是騙人,隻是不能因噎廢食。正如天罡堂道士麵對妖人,也會遭遇危險,甚至身死道消,總不能因為害怕就放任妖人為禍人間。蘇前輩,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蘇穎挑了下眉頭,遇到這種絕對正確的套話,還真不好反駁,轉而說道:“小齊,你覺得青霄好在哪裏?不會是好在背景吧?”


    露骨直白,開門見山,單刀直入。


    齊玄素道:“青霄好在何處,何須我去多言?倒是蘇前輩,難道蘇前輩覺得青霄除了背景之外就一無是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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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兩人早已經心有默契,張月鹿順勢接過話頭,強行結束話題:“既然我是個除了家世一無是處的家夥,配天淵這個七品道士,正好,就不勞嬸子多費心了。”


    蘇穎似笑非笑,麵容在煙霧之中若隱若現,說道:“就衝青霄這聲‘嬸子’,我也不該得寸進尺。”


    張月鹿麵無表情道:“那就這樣罷,時候不早了,告辭。”


    蘇穎放下手中的煙杆,說道:“恕不遠送。”


    張月鹿徑自向外走去。


    齊玄素又向蘇穎行了一禮,然後才轉身隨著張月鹿離開此地。


    兩人離開上清觀後,張月鹿歎了口氣:“我挺不喜歡這樣的張家,卻又無可奈何。李家在做什麽?上下一心,四麵出擊,試探各方反應,對大掌教尊位勢在必得。張家又在做什麽?誇耀門第,天下三大世家,可真了不起。李青奴敢光明正大地跑到上清府,張家人敢去北海府嗎?倒是敢為難你,欺軟怕硬,不過如此。上次張李之爭,張家頹勢盡顯,若非玄聖出手促成張李議和,張家已經大敗虧輸,如今沒有玄聖,如果兩家相爭,真不知張家會是什麽下場。”


    齊玄素也隨之歎息一聲。


    他這一路行來,別人提起張月鹿,首先想起的就是張月鹿打了李家公子李天貞,甚少有人提起張月鹿經曆的江南大案,似乎打了李家公子的後果比江南大案還要可怕,李家的強勢可見一斑。


    再從道門高層來看,太平道大真人和清微真人都是出自李家,如果將平章大真人、參知真人、真人全部算上,李家號稱一門七真人,可慈航真人卻不是出自張家,全真道內部更無家族一說,從這一點上來說,李家的確是道門內部的第一世家,實力還要在張家之上。隻是張


    家傳承更為久遠,這才與儒門的聖人後裔、當今的天家皇室並稱當世三大世家。


    張月鹿不再說這些灰心喪氣之事,轉而說道:“不說這個了,張家興也好,亡也罷,我輩又能奈何?先做好自己的事情吧。蘇穎……我嬸子說的話,請你多多擔待,不要跟她們一般見識。”


    齊玄素輕聲道:“這不算什麽,還傷不到我。如今我們已經見過你的姐姐和嬸子,都是女子,也該見一個張家的男子了吧?”


    張月鹿道:“還真讓你猜對了,我們有一位堂兄,如今就住在上清縣,我們待會兒去拜訪,順便吃頓飯。我這位堂兄很好說話,與我娘也沒什麽關係,你不必擔心。”


    齊玄素沒敢過於掉以輕心,但沒有表現在臉上,問道:“現在就去?”


    “現在就去,然後回家。”張月鹿道,“早死早托生。”


    齊玄素忍不住笑道:“你不耐煩了。”


    “是不耐煩了,這叫什麽事,和自家人還得勾心鬥角。”張月鹿沒有否認。


    兩人一起往上清縣城中最大的酒樓走去,雖然談不上如何奢華,但十分考究,張月鹿便是和堂兄約好在此地見麵。


    張月鹿的堂兄已經先一步趕到此地,正在酒樓門前等候。


    張持月,同樣是月字輩,同樣是一位四品祭酒道士,如今在紫薇堂擔任主事,若論職位,在張月鹿這位堂妹之下。


    至於道士品級,大多數高品道士都要在四品祭酒道士停留相當長的時間。之所以如此,其實和職位有相當關係。


    一般而言,掌堂真人和府主都是由參知真人親自擔任,首席副府主、副堂主和次席副府主、副堂主則是由二品太乙道士擔任。除去部分掛名普通副府主、副堂主的太乙二品道士,一般情況下,普通副府主和副堂主都是三品幽逸道士的標配,多半是品級隨著職務一同上升。


    可副堂主、副府主的位置是定數的,數字起於一極於九,所以一堂最多有九位副堂主,一府最多有九位副府主,除去首席和次席,還有七位。整個九堂就是五十六個位置,再加上諸多地方道府,也就不到二百人。


    再加上許多沒有相應職務而是靠熬資曆升上去的三品幽逸道士,滿打滿算,整個道門也隻有三百左右的三品幽逸道士,小半集中在玉京,其餘分散在天下各處。


    至於張月鹿這樣的四品副堂主,終究是特例,是代行大掌教權柄的輪值大真人親口特許,等閑人羨慕不來。


    正因如此,同樣是四品祭酒道士,張月鹿的地位遠在張玉月等人之上。


    不過不管怎麽說,如今的齊玄素還沒資格去看低一位四品祭酒道士,與張持月恭敬見禮,然後上了三樓的雅間。


    齊玄素在接連遭受了來自張家惡意之後,這次終於感受到了來自張家的善意。


    張持月沒有看低齊玄素,反而認為自己堂妹的眼光不錯。不管是不是客氣話,齊玄素和張月鹿還是頗為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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