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正淳是被一陣陣好像打雷一樣的聲音吵醒的,原來他以為突然下雨了,睜開眼睛一看,是睡在他旁邊的老懷發出的呼嚕聲。


    老懷人胖,呼嚕聲自然大,再加上喝了那麽多酒,一時給激動的,這下睡死過去以後,呼嚕聲不得像打天雷似的。


    老懷這屋裏雖然有兩間房間,一間房卻是沒有打理的,堆滿了雜物。所以,章雪策隻好把他們兩個喝醉酒的,全部放到老懷平常睡的那張床上。


    兩個男人都體格魁梧,一塊睡在同一張床上,呼嚕聲一打,幾乎是雷聲陣陣貼著耳邊而過。好比火車輪子碾壓耳膜的感覺。吳正淳睡的再死,也得猶如平地一聲雷起而被驚醒。


    吳正淳本人不打呼嚕,睡覺又有潔癖。


    一下子從床上蹦起。吳正淳驚魂未定,看著老懷打呼嚕,老半天沒有回過神。


    老懷打呼嚕的那張臉,紅紅的,好像豬八戒。


    不過是可愛的豬八戒。


    人忠厚老實,或許說是有點懦弱的老懷,說話都得借酒的老懷,說是壞人也太說不過去了。


    吳正淳揉著眉頭,不由自主想起了很久以前某個人和他說過的話。


    “吳正淳,你幹嘛總是讓自己一個人呢?其實,大家都很喜歡你,你知道嗎?”


    說這話的人,當然是李悠然了。李悠然當時是班上的副班。


    李悠然的這句話他吳正淳沒有聽進去。


    他吳正淳從來就是個孤僻範兒,從不覺得有人會喜歡他。


    李悠然喜歡他嗎?


    吳正淳的心頭驟然湧現出來的是,一道不知如何形容的滋味。


    高興?得意?


    在章雪策麵前可以沾沾自喜了?


    不。


    說起來,章雪策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可憐人,猶如他自己說的。


    他喜歡自己的初戀又有多少呢?


    沉浸在過去的美好回憶居多。


    人總是對得不到的東西最在意。


    或許李悠然喜歡他,可是,永遠,李悠然聽不見他喜歡她了。


    意外車禍,當事人的話是誰都不想那樣死掉的。


    那樣死的太意外了,沒有人心裏能做好這個準備去死。可偏偏器官移植的話,屬於意外車禍腦死亡的供體是最好的,因為沒有受到疾病的感染,供體器官一般都是很健康,對於醫生和患者來說,都是最好不過的。


    像章雪策說的那樣,真有人心頭起了這樣一個歹念的話。


    或許,他該查一查,究竟悠然的供體,都給了些什麽人。


    或許是聽見了房間裏的動靜,章雪策走了過來,一隻手撐在門框上,看見他醒了,笑道:“醒了,不找你那位小女朋友?”


    “她人呢?”吳正淳好像才想起來這件事,神情不由緊張。


    “瞧你這個裝的——”章雪策的嘴裏好像狗嘴裏吐不出象牙,說,“她在廚房洗碗呢。賢妻良母。很吃驚吧?像她這樣傲氣的大美女,甘願為你下廚房。”


    晏子給人感覺是挺傲氣的,其實,不過是個可愛的姑娘。


    吳正淳嘴角微微一展,那絲幸福不言而喻。


    章雪策看到他這個表情,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好好對待人家吧。”章雪策最後說。


    吳正淳下了床,問:“老懷睡了多久?”


    “不管他睡了多久,你看他這個睡態,不睡到明天早上都起不來。他喝了我那半瓶紅酒不說,還喝了一瓶啤酒。紅酒加啤酒,各種酒精混加,沒有因此被送到醫院變成酒精中毒,已經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你說的也對。”吳正淳拿起自己披在旁邊椅子上的西裝外套,穿上自己身上的時候,不忘檢查自己身上的衣服有沒有贓物。


    “你沒有吐。”章雪策告訴他,“是突然倒下,把人嚇死。你這個酒態,還是像以前一樣,讓人哭笑不得。”


    “我以前在你麵前喝過酒嗎?”吳正淳疑問著。


    “喝過。同學聚會你不參加,送別老師的時候,你參加了吧。”


    吳正淳記了起來。當年一個很好的老師要走的時候,全班同學都去送。他不例外,和同學一起,吃的那頓飯。每人小半杯菠蘿啤。他都醉了。


    如今社會應酬多,他的酒量多少有些提高。


    “我拿來的這瓶紅酒酒精濃度高一些。是考慮到老懷會喝酒。沒有想到,你倒是也喝掉了一杯。你要是一口一口喝不一定醉。你喝的太快了。”


    吳正淳聽他總是頭頭是道地說著自己,以前聽著隻覺得這人厭煩至極,不過是因為討厭他吳正淳所以盡挑他吳正淳的毛病,是個找岔子的對手。可是,現在,回想起來,這人真給他吳正淳找過茬嗎?最多隻是說話讓他吳正淳心頭添堵吧。


    不由的,嘴角一哼:“刀子嘴豆腐心。”


    “什麽?”


    “我說你刀子嘴豆腐心。女人這樣說話倒也算了。像晏子說的,男人嘴巴最好甜一點。否則,找不到女朋友。”


    章雪策瞬間被他這話堵到氣哽。


    好心沒有好報。


    “別怪我懷疑到你頭上你想對我做什麽,就你這張嘴,活該。”吳正淳指著他鼻子說。


    章雪策要背過氣去了。


    走到了對方身邊,吳正淳低了聲音:“知道她的器官都捐給誰了嗎?”


    章雪策瞄了下他的臉:“這點你不是比我更清楚,更有眉路嗎?”


    他們都不知道。因為,這個事情,還真的隻有醫療係統的高級人員有可能知道。


    吳正淳有理由懷疑,晏子知道這麽多,有可能是從君爺或是姚爺口裏知道的。但是,晏子知道的,可能也就這麽多了。具體到某個人,隻有那兩爺知道。


    廚房裏,晏子把最後一個碗放進碗櫃裏,脫掉手套,拿手背擦了下額頭的汗。


    別看做家務好像很容易,其實是個體力活。


    她一個人在外闖蕩,所以,家務都是自己一個人做的。父母,也有意鍛煉她這種獨立性,根本不準備讓她當真正的宋家小姐。


    不知道是不是女兒家都是喜歡粘著自己的爸比較多。在晏子的記憶裏,母親的記憶總是沒有父親的記憶多。固然,父親更多的時候,是在外忙碌著,沒有時間在她麵前和她逗著玩。可關於父親的每個回憶,她都珍藏在心裏麵,從來沒有遺忘過一刻。


    姚子寶不太喜歡說話,和自己大哥姚爺不一樣,嘴巴不毒舌,有種知識分子的清高。


    晏子最記得,自己父親穿著白襯衫坐在家裏木屋欄杆上吹著長簫的樣子。那一刻,她馬上明白了,為什麽她母親死活都隻要她父親。


    清雅俊美的男子,仿佛晨間那顆葉子上滾動的明露,完全的纖塵不染,幹淨得讓人心酸心疼。


    父親身體不好,這是她從小聽得最多的一句話。


    她比誰,都怕失去父親。


    遇到吳正淳的時候,說實話,她從吳正淳身上,找到了一種和她父親差不多的氣質,一樣的與眾不同,出類拔萃。或許,這就是俞澤浩等富家子弟怎麽追她,卻都給不了她的那種東西。


    骨子裏,她擁有宋家女子,和她媽一樣,追求完美浪漫的心思。


    和吳正淳那傻傻的情商,倒是有些配。


    想到這兒,晏子不由地垂眉暗笑。


    “笑什麽?”


    身旁突然出現吳正淳的聲音,晏子身體一僵,好比做錯事的小孩子被大人抓住了。


    吳正淳湊近她的臉,仔細研究她臉上的表情。


    晏子惱羞成怒,轉頭瞪圓杏眸瞅著他:“看什麽看?你又不是沒有看過我——”


    “不是,隻是你剛才一個人在笑什麽?”


    要是被他知道了,那豈不是——晏子轉身羞憤的:“你不問,沒有人說你傻,知道嗎?”


    吳正淳半天都在吃透她這句話。


    她這個傻大叔來著。晏子心頭歎氣。


    老懷還在睡,章雪策總得留下來以防萬一,因此,吳正淳和晏子先走。章雪策把他們兩個送到樓梯,根本不擔心,因為,下麵有人跟著他們呢。


    看到晏子平安從小區出來的時候,姚爺才打開中午的飯盒吃得下飯。


    “女兒和兒子不一樣。”


    聽到姚爺突然口吐出這樣一聲,高大帥有些意外:“姚爺?”


    姚爺說:“要是剛才進去的是洛洛,我壓根不用這麽緊張。”


    高大帥不能說他這話有錯。女人嘛,終究嬌貴一些的。


    姚爺吃著飯,知道侄女沒有事了。身旁高大帥打電話給君爺匯報情況。


    現在,他們心裏的疑問更大了。這個章雪策,是因為他們人在這裏不好動手,還是說,根本不是他們所想的。


    對手撲朔迷離,有些什麽人,究竟目的是什麽。


    吳正淳和晏子打了出租車,回到君爺的單位去了。吳正淳要直接找君爺問清楚問題,既然,從章雪策那邊,都得知了這樣一個重要的信息。


    到了君爺那兒,他才知道君爺的老婆病了。


    白露退燒後,睡著了。


    君爺給她肩頭上拉上被子,才輕手輕腳撤出了房間。


    走出房間門口,看見吳正淳站在那。


    “陸隊。”


    “吳教授回來了。”君爺說這句話有些意味深長。


    吳正淳打量他表情,說:“擔心嗎?”


    君爺有時候也覺得這個科學怪人腦袋裏的邏輯有些像瘋子,總之,是會吐出一些常人無法理解的話,甚至這樣子,突然間讓他君爺感到尷尬的話。


    現場瞬間冷場了。


    要說君爺不擔心自己老婆,是不可能的。


    問題是,所有人明知道,都不可能像吳正淳這樣直接問出問題,因為他君爺性格上就是如此別扭的一個人。


    吳正淳好像完全不當他君爺的性格為一回事。


    “怎麽會不擔心呢。”終於發現對麵的傻子根本不會在意他君爺的麵子以後,君爺隻好很無奈地做了回答。


    “對,我也是這麽想的。”吳正淳說。


    君爺輕咳一聲,想轉移問題。


    吳正淳疑問的是:“你怎麽不打電話給我呢?”


    君爺無言至極。


    “我知道我可能沒有辦法給你太太做手術。但是,陸隊,你應該知道,我可以介紹適合的醫生給陸隊。如果陸隊是想找我父親的話,我認為他不合適。”


    吳正淳畢竟IQ高,智慧在那裏,一句話,把君爺的心裏想的,全說中了。


    君爺回頭看了下房間裏應該沒有人聽見以後,把吳正淳領到自己辦公室再繼續談論。


    相處有一段時間了,實際上,吳正淳覺得,君爺的心裏並不像外麵人傳說的那麽冷。想,如果一個真正內心冰冷的男人,有可能在老婆每次病的時候都陪在老婆床邊嗎?


    同樣的,吳正淳知道君爺心頭其實很慌。


    這種慌,不是大夫還真不懂的。


    大夫隻有在什麽時候最慌呢?莫過於,在自己無法掌控病人情況的時候。


    白露的病現在就是這樣。沒有醫生能想出辦法來解決問題。


    君爺不相信什麽一輩子注定殘疾的事,身為醫生,他更清楚的是,一個莫名其妙的病,如果哪天突然惡化起來,那是要人命的。


    就好像在手術台上,一個好好的病人,突然心髒停了。然後,怎麽按壓都按不回心髒。等到事後各種專家團結起來分析,得出結論有可能是術中病人的凝血機製突然出了問題,導致心梗腦梗驟然死亡。


    當然,這怨不了醫生。因為這是醫生掌控不了的情況。可是,病人已經死了,再怎樣都沒有用了。事後追究原因也沒有用了。哪怕知道原因了,想用到下個病例防患於未然,不好意思,醫學就是這樣,永遠每個病人都有自己各自特殊的情況,沒有用。


    好的醫生,怎麽來的?努力以外,必須有種天賦。


    能預感到意外要發生。


    吳正淳坐著,因為腿不方便。


    知道他喝了酒,君爺親自給他衝了一杯解酒茶。


    “很辛苦吧?”吳正淳說。


    君爺不知道該不該笑,或是該哭。他的那幫兄弟想安慰他,都沒有吳正淳這麽直接,就好像一個男人對女人表白那樣,不是讓現場瞬間頓時陷入難以挽回的尷尬,就是,讓人感動到五髒六腑想哭。


    “她自己怎麽想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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