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明試圖從行李架上將自己的行李箱拿下來取出毯子,站在椅子上試了半天,箱子拉到了架子邊緣,搖搖欲墜。


    張大媽看的心驚膽戰,連聲喊道:“你等等,我找個人來幫你。”


    “不用,麻煩人做什麽?”陳明明說。


    隻聽這句話,都知道這是個靠自己自力更生習慣了的女人。


    白露從君爺肩膀上抬起了頭。


    “醒了?”君爺問她。


    白露的手像是在他胸前摸了下,好像似醒未醒,問:“幾點了?”


    “不到下午四點吧,火車開了不到三個鍾頭。”君爺記得火車開動的時間,一點一刻。


    白露在他口袋裏摸摸,想摸出包紙巾。


    君爺看她好像沒全醒,在她背包裏找了條毛巾,遞給她:“走,我陪你去洗把臉。”


    這不是在家裏,實在擔心她走路都摔到人家身上去了。她現在這個樣子,倒是有點像她喝醉酒的樣子。


    跟隨火車搖搖晃晃的,好像打太極一樣。


    白露自己都覺得好笑,伸手想推他一把:“算了,我自己去,你坐著。”說完,瞧向對麵那對已經看著他們兩個傻眼的張大媽和陳明明,指著說:“幫人家把行李箱拿下來吧。這裏,隻有你一個男士。”


    白露姐姐不說,君爺本也有這個打算。


    因為陳明明那個動作實在太危險了,真的行李箱從上麵砸了下來,砸到了人家或是她自己身上,事情有的麻煩了。


    對君爺來說,這隻不過是舉手之勞。隻是,他自己開聲,和白露姐姐開聲,是兩碼事兒。


    白露這樣一說,那對母女都臉上略顯尷尬,連聲道謝。


    白露手裏拿了毛巾,起身對她們倆說:“我先生是個好心腸的人,隻是脾氣硬了些。你們多擔待點。我去洗把臉。”


    張大媽吃驚地看著她。


    白露姐姐這樣貌不止美,言行舉止更是另有一種女人的風情,說起話來,溫聲細語的,不需要一點聲張,霸氣外漏,已經把所有主動權都握在了自己手裏。


    張大媽暗暗生驚。


    這女人,很不簡單,不知道是什麽來曆。


    君爺這時候,已經伸出長臂,輕而易舉的,幫陳明明將行李箱從架子上拿了下來。


    穩穩當當地把行李箱放在了火車裏的地板上。


    陳明明連聲感謝。


    “不客氣。”君爺三個字搞定之後,走回自己位上,揭開兩個水杯蓋子,見裏頭的水是有些冷的。


    那是,白露倒開水的時候是兩個多鍾頭前,自己一口水都幾乎沒喝,盡是看書和聽張大媽發牢騷了。


    君爺端起水杯,要喝一口。


    陳明明說:“水冷了吧?喝了對腸胃不好。我去給你們倒點熱的。”


    “我們自己來可以了。”君爺沒有理睬她阻攔,喝了一口白露給他裝過的開水再說。


    張大媽跟著在旁邊插話:“讓明明幫你們倒吧。反正都坐在一塊兒,一路還有十個小時,互相幫助是應該的,不麻煩。”


    君爺隻見張大媽伸出去的手主動將他麵前的兩個水杯拿了去,他都沒有開聲答應好不好。


    有時候,陌生人太過熱忱,也顯得一絲麻煩。


    現在,君爺就是這種感受。


    太熱忱了,這對母女,好像是她們身邊都找不到其他人似的。


    君爺輕歎口氣,坐了下來。


    陳明明拿著他和白露姐姐的水杯,朝開水間跑去。


    張大媽看沒有其他人在,小聲問起了君爺:“你媳婦在哪裏工作的?和你一個單位嗎?看來很能幹的一個人。”


    連張大媽都一眼看的出來,白露姐姐的氣度與眾不同,是把她自己認為不差的女兒都能一下子比了下去。


    君爺淡淡地說:“不是一個單位的。”


    “那是什麽工作?”張大媽對白露姐姐顯出更大的好奇心。


    君爺簡直要無語了。


    人家一個大媽,對他老婆那麽感興趣幹嘛。


    “普通的工作。”君爺無奈,代替老婆公關了一回。


    “普通?”張大媽不信邪,白露姐姐那氣質,怎麽可能是普通員工。


    君爺隻能說:“她在她單位裏是科長。”


    原來是女領導。


    張大媽由衷欽佩:“你媳婦很能幹!”


    君爺忽然有種感覺,自己瞬間被老婆比下去了。白露姐姐的光環,罩過了他君爺的身影。


    “女人在社會上本就難做。”張大媽說,“工作上的性別歧視到處都有。女人升職,比男人難多了。”


    君爺貌似從沒有聽過白露姐姐與他提過這樣諸如此類的牢騷。


    白露姐姐好像並沒有在自己工作上遇到什麽不公平的待遇。


    不過,白露天生麗質,喜歡她的人多著,不乏上級領導。


    果然,張大媽說了:“女人長得美,好處還是比較多的。我看你媳婦不止長得漂亮,氣度也好像是電視裏那些大戶人家出來的。”


    君爺想說,白露姐姐是白家大小姐,你這不是廢話嗎?


    可是,君爺一句話都不能說,隻能聽著張大媽不停地議論他老婆並發牢騷。


    “我女兒是讀書弄壞了眼睛,戴了眼鏡,如果摘了眼鏡,以前她沒有戴眼鏡之前,可漂亮了。一雙眼睛大大的,像她爸。對了,你媳婦什麽學曆的?”


    女人戴了眼鏡就不好看嗎?君爺回想自己身邊戴眼鏡的女人,他妹妹囡囡,第一次見麵時就是戴了眼鏡,也不見得不好看,特別的氣質,是醜陋的眼鏡蓋不住的。再說白露姐姐,偶爾,會戴眼鏡,那是裝飾,所以,更不會說不漂亮了。現在的眼鏡多種多樣,符合人們各種各樣的臉型和美觀,不能說女人戴了眼鏡就不漂亮,關鍵還是看戴眼鏡的那個人。


    君爺突然覺得這對母女有點問題,是不是過於自卑了。


    耳聽張大媽忽然扯到學曆問題上去了,君爺更有點受不了。學曆,或許對評職稱找工作都算是硬指標,在君爺看來,隻拿學曆來說問題,是膚淺。現在大學裏學術造假的問題太多了,大家都隻是為了一個學曆一個名聲在做事兒。科學嚴謹的問題,以及科學的目的,不見得很多人都能了解,搞科研的人,都被這個社會上太多的浮躁氣息影響,越來越偏離了方向。


    想著名聲,想著錢,想著房子,想著車。


    君爺突然特別懷念起小時候在村裏過的苦日子,日子過的苦,但是,有一樣挺好的,大家都是這麽苦,反而沒有了攀比的心思。


    “她什麽學曆並不重要。”君爺說,“我的學曆也不見得比她高。”


    張大媽像是吃驚於他這個觀點,嘮裏嘮叨道:“話不是這樣說的。難道你們單位不是?評職稱,本科生,研究生,博士生,檔次都不一樣,工資單上的補貼差別大了。”


    “不是。”君爺道這話斬釘截鐵,他自己的單位,看重的不是學曆,看重的是一個人的能力,看重的是這個人為自己單位貢獻了什麽。如果同樣是一個博士生,做出來的東西,比一個本科生還差,他君爺直接炒人魷魚了。


    張大媽越說,越感覺他是外星人來的。和君爺給她的初次印象不太一樣。


    一開始,君爺給她感覺還是斯斯文文的,一個很有禮貌的男士。


    現在,君爺給她感覺,是個說話有點怪怪的怪人。但是,君爺很照顧女士的那種態度,還是深得張大媽的喜歡。


    隻可惜,是個名草有主的了,兒子都幾歲大了。


    張大媽深深惋惜。


    白露在火車上的洗漱間洗臉,隔了扇鐵壁,是開水間。


    陳明明裝著開水時,偷偷朝白露的側臉上望了望。


    白露注意到她的眼神,轉過臉,望見了她手裏拿的正好是她和君爺的水杯。


    陳明明說:“我看你們的水冷了,過來幫你們倒點熱的。”


    “是嗎?我老公讓你過來倒?”


    “不,他沒有這樣說——”陳明明被白露這句話一堵,忽然都不知道怎麽說了,好像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麽事。


    白露衝她一笑:“謝了。你放這裏吧,我自己拿回去。回頭我再說我老公。”


    陳明明很緊張:“不用,千萬不用,這不是陸先生的錯,是我和我媽自作主張。”


    陳明明說話,儼然沒有張大媽能說會道,幾句話,立馬敗下陣來。


    白露輕聲一歎:“那也是他的錯,怎麽可以隨隨便便讓人家幫忙倒水。他自己沒殘廢,有兩隻手,兩條腿。如果這事兒回去說給我們兒子聽,那是老爸做了壞榜樣。”


    耳聽問題的嚴重性質提升到了兒童教育問題。


    陳明明手足無措,她根本不是這個意思!


    隻是,覺得君爺和白露姐姐都很好人的樣子,她和媽媽想著可以和對方交個朋友。


    朋友絕對不能亂交。


    白露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她回頭要說說君爺了。


    如果這對母女真是對豁達人,倒也是值得可以交往的。隻是,這對母女,看起來,是連自己的問題都沒能解決的人。


    交朋友,最忌怕對方抱著有利可圖的目的前來。


    “你把水杯放這吧。”白露姐姐口氣不重,但是,言語裏的含義千斤重。


    陳明明感覺,對方的身高,壓過了自己。


    身旁隻要經過的人,聽她們兩個對話,都能分明地感受到強弱之分。


    白露姐姐的強勢,隻需一個眼神。


    陳明明,隻能像是在主子麵前的小丫鬟一樣,唯唯諾諾的,想強勢一點,都不知道如何在白露姐姐麵前找到突破口。


    或許,她是找到了。靈機一動,在把手裏的水杯要交出去時,陳明明問:“不知道姐姐怎麽稱呼?”


    白露是到哪兒,都習慣了被人稱呼為姐姐了。無論是年紀比她大的,還是年紀比她小的,主要是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對著她心服口服。


    “我姓白。你我年紀差不多,不用叫姐姐。”白露肯定是不大喜歡,一個隨便的陌生人稱呼自己姐姐。


    “白姐姐。”陳明明道,“白姐姐年紀肯定比我大,我稱呼姐姐應該。”


    白露當然總不能因為一個姐姐的稱呼,與對方不停地糾纏下去。嘴巴長在人家臉上,她又不能封了人家的嘴巴,人家叫歸叫,自己不應對方就是了。


    可是,陳明明貌似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隻認為自己叫了,對方答應不答應都好,肯定隻能是認了。這和張大媽灌輸她的觀念是一樣的。


    白露兩隻手端了君爺和自己的水杯,毛巾隻能繞在脖子上,走了回來。


    陳明明尾隨在她後麵,因為白露不讓她插手。


    兩個人走回到座位時,剛好,君爺和張大媽的對話告一段落。


    君爺起身幫白露接過水杯時,陳明明對張大媽說:“媽,姐姐姓白。”


    “哦,原來是姓白。”張大媽挺配合女兒的,笑著說,“姐姐姓白,你姐姐的老公姓陸,你以後叫陸大哥好了。”


    白露姐姐和君爺頓時無語了。


    這對母女,自作主張,已經認姐認哥了,完全不顧他們的意見。


    火車,剛好是經過了一個站點。一個穿著火車上工作人員製服的中年男人從火車上的夾道裏走過來,一路走到了君爺和白露姐姐這兒。


    大夥兒正吃驚,莫非這是要查身份證和車票?


    張大媽都做好了往自己口袋裏找車票和身份證的準備。


    隻聽穿製服的男人對君爺和白露姐姐說:“臥車廂那邊有兩個乘客下車了,剛好有了兩個床位,可以一直睡到大理。你們現在可以過去了。”


    雖然啟程時隻能訂到硬座,也不知道中途換臥車票能不能成功。君爺和白露姐姐現在聽到有了好消息,心裏何嚐不是鬆了一大口氣。


    白露站起身,感謝道:“有勞你了,陳乘務長。”


    “不用客氣,嫂子。我都沒有幫上什麽忙,這都是嫂子你自己先托人預定了車票。我隻是過來告訴嫂子一聲。這樣,麻煩嫂子辦一下手續。”乘務長說完這話,叫來了個小夥子,“小七,幫他們把行李拿一下。”


    同樣身穿製服的年輕乘務員,應聲是走過來了兩個,動作利索地幫君爺和白露姐姐把所有行李箱從行李架上卸下來,並且一路幫拎著到臥車廂去了。


    白露走到一邊,拿著錢包在一個女乘務員那兒辦理手續。


    四周其他人,看著他們這個陣仗,都有點傻眼的表情。


    剛上車時,君爺和白露姐姐都是平常衣服,坐的硬座,沒人會去猜想他們夫婦的來路。,現在,誰都看得出,這對夫婦來曆不簡單。


    張大媽和陳明明,更是都一雙眼睛瞪到比銅鈴大。


    她們是哈大的職工,學曆什麽的,一如張大媽說的,不差。可是,比她們不差的人,比比皆是。


    張大媽深知這個道理,可是,她這一路探著君爺和白露姐姐的來曆,也都沒能探出些啥,感覺君爺和白露姐姐的身份,大抵上,可能也就和她們母女倆差不多。可她們母女哪有這個本事,委托乘務長留票。


    要是有這個能力,她們可以和君爺他們那樣現在去臥車廂躺著休息了,不用繼續熬著冷冰冰的硬座。


    四周的人,大都是和張大媽她們差不多的想法。


    見到乘務長陪君爺夫婦他們走了,車廂裏的人都議論了起來:“什麽人來著?”


    “有錢人嗎?如果是有錢人,有必要坐硬座嗎?”


    大家都糊塗了。如果君爺他們有特大的能耐,根本不需要來這裏熬硬座,睡不了硬鋪車廂,也可以睡軟臥,或是直接訂機票,哪裏需要到這裏麻煩地換票。


    換票要加手續費,而且如果換不到,硬座要坐到盡頭了。


    看的出來,君爺他們之前,也沒有十足把握能換到臥車票。


    “隻是認識個乘務長,也沒有什麽了不起的。”


    有人想想也就那麽回事,中國社會是人情社會,不說火車上,到醫院,到銀行,哪裏不是托熟人辦事的話穩妥一些。


    給自己親戚朋友留兩張臥車票換,也不算什麽瀆職的行為。


    白露走到了臥車廂,剛坐下來,解開了領口上的扣子,隨口像是無心地問了句:“你怎麽想?”


    君爺知道她問什麽,當她這話是傻的,卷著袖口時掃了她一眼,說:“你以為我是傻子嗎?挑能挑比你差的?”


    白露忍不住撲哧一聲,噴了出來笑聲,嘴裏卻說:“人家還專門挑更差的。”


    “那是人家,不是我。我如果像你說的是個好心腸的另論,我是個壞心腸的。”君爺說完這話,爬到她上麵的臥鋪上休息了。


    白露見他倒是一身輕鬆,無奈地歎了歎氣。不過對於他那句話,他是壞心腸的。讓她一想起,又忍不住地嘴角上揚,樂不可支。


    她,看中的,正是他這點壞心腸。(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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