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道上的簡易橋梁,是由幾塊鋼板連接而成,由於鋼板底下的河水沒有真正退去,小洪峰偶有可見,這也是搶修道路的施工團隊夜以繼日仍難以快速打通的原因。


    三輪車開到了橋口。白建業騎的自行車幾乎是同時到點。


    坐在駕駛座上的高大帥嘖嘖稱奇,回頭對白建業說:“伯父,你比現在年輕人都牛!”


    白建業斯文秀氣的臉上那幅淡淡的神情紋風不動,證實這一段路騎來他是氣不喘臉不紅,身體的健康不比年輕人差。


    這裏麵,恐怕一半有白隊的功勞,建議父親在鄉下淳樸的生活是對的,空氣好,環境好,吃的清淡,避免三高,有益老年人健康。另外一半,可能還是由於白建業的性格,白建業無論什麽時候,看起來都像是陶淵明采菊東籬下的範本。


    什麽事,都看淡了,對這個秀氣的知識分子來說。


    從自行車上下來,準備推著自行車子過橋,白建業的眼光看了眼車上坐的兒子女兒,對高大帥說:“小心一些。”


    “知道,伯父。”高大帥對這個回答不敢掉以輕心。車上坐的,可全是他高大帥的頭。他高大帥割幾個腦袋都不夠抵的。


    白建業推著自行車先上了鋼板橋,一路走了過去。橋麵有點輕微的晃動,白建業走路十分小心。


    坐在三輪車上的白哲,看著父親的背影,忽然想起小學時課本朱自清那篇《背影》,此情此景,見父親的襯衫被風吹到猶如湖麵波折,父親頭上長了白發。白哲心頭微微顫動。


    那一會兒,高大帥以為白隊會下車幫父親推車,結果並沒有。


    可能是沒有必要。橋雖然小,但是,同時距離是很短,白建業推車過橋,總路程耗費時間不過一兩分鍾。晃眼之間,已到了河對麵,站住腳等著他們。


    高大帥轟轟開著電動三輪車上橋了。


    比起自行車過橋,其實三輪車過橋更顯得驚心動魄,危機重重。白建業站在對麵一直緊張地看著。


    果然,剛上橋,電動三輪車由於體積大,伴隨橋麵輕微的一個晃動,卻是幾乎快整個向一邊傾倒翻倒。高大帥用力地掌控車頭方向維穩,一邊喊著:“抓緊!抓緊!”


    白隊兩隻手緊緊抓住三輪車上的扶手。


    君爺懷裏是抱著白露姐姐,隻能有一隻手伸出來去抓欄杆,一隻手是杯水車薪。君爺很快意識到這點,調節過來後,兩隻手抱住了病人,用自己的背當做一堵牆,為懷裏的人遮擋一切。


    這個姿勢,如果車子真的翻倒,人從上麵掉下來,絕對第一個掉的是君爺。而同時君爺可以把懷裏的人遞出去避免落河。


    其餘人看到這兒,都心驚膽戰的。


    有工程人員看見這個情況,趕緊跑上來幫著推車。同時間,白隊從車上跳了下來。繞到另一側推三輪車,以防車子翻倒。


    一番眾人努力之下,三輪車終於被側翻,發動機發力,迅速過了第一個最難過的坎兒之後,平順地駛上了橋麵。呼呼,這會兒高大帥不敢急了,小心地開著三輪車通過了橋麵。


    白隊從後麵跟著跑上來時,發現放在車上妹妹的球鞋掉了一隻,剛要回頭去撿,身邊擦過一個人影。睜眼一瞧,原來是父親比他動作更快,撿起了白露掉的那隻球鞋。白哲就此站在了原地,看著父親把妹妹的球鞋拿起來之後小心拍了拍上麵沾上的泥土。


    “爸——”白哲開了口,聲音叫出來時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是叫了。


    白建業把球鞋拎在手裏,往回走,和兒子一齊並肩,說:“走吧,要趕著去縣城。”


    那瞬間不知道怎麽回事,白哲因父親這句話的口氣而僵住。


    白建業幾乎是個從來沒有脾氣,同時也就意味著失去對兒女具有父威的男人。可剛剛他對自己說的那句話,卻可能在他自己都沒有察覺之下,帶出了一絲父親威嚴的口吻。


    白隊吸口氣,方才跟著父親往前走。


    父子倆走到了橋對麵。三輪車過了橋,停在了比較安全的地方。經過險情,高大帥都不得不擦著額頭被急出來的汗珠,歇口氣,對後麵坐著的君爺說:“早知道,該讓你們先下車,可能還妥當些。”


    君爺像是聽都沒有聽見他這話,隻留意著將大衣在白露身上拉了拉,在高大帥聲音較大時,才給去了高大帥一個眼神:安靜點!


    其他人才突然發現,昨晚上由於發燒,貌似一晚上都能真正睡著的白露,這會兒,險情不斷的情況下,偎依在君爺懷裏卻是睡死了。


    高大帥巴巴地張了張嘴,看著白露那張睡到死死的臉,嗬嗬嗬嗬在心裏頭笑,想:等她醒來以後,肯定又有一大幫人有好玩的話題說了。


    “睡著了?”白建業對女兒這時的睡容都有幾分驚奇,好像從沒有見過女兒睡覺的樣子,眸裏閃過一絲微訝,眯了眯眼睛說。


    白哲將妹妹的兩隻球鞋放在了一塊,塞進高大帥懷裏,讓高大帥把球鞋放到三輪車前麵的一個布兜裏,避免下次再掉下三輪車。一邊是看都沒看妹妹那個睡成的死豬樣,嘴角像是無可奈何地微撇,道:“她從來是那個樣的了。”


    哪個樣?


    白建業先有疑問,後來像是想起了什麽,目光落回到了君爺那張像鋼鐵鑄成的鐵臉上,嘴角微微一勾,點了點頭。


    事不宜遲,幾個人重新上路。


    白建業推起了自己的自行車。白隊跳上車之後,高大帥一個發力,電動三輪車再一次率先出發。


    隻是,這山中的路哪裏是好走的。哪怕高大帥這個算是在越野車比賽中都得過名次的優秀車手,開著這個三輪車在這條山路上上顛下簸時,一陣陣的險情驚險不斷,能把他嚇出心髒病來。


    相較之下,白建業的自行車慢是慢,可白建業騎這條山路是老手了,一路騎來,毫不費力,輕悠悠的兩隻袖筒隨風飄蕩,輕鬆有餘。沒過會兒,又超過了三輪車,在前麵等著他們了。


    高大帥這個哭,開電動車的自己連個騎自行車的大伯都比不過,說出去注定是被一幫兄弟笑死了的。


    “大伯,你騎慢一點。”高大帥不得不一路這樣喊著讓白建業放水。


    白建業是不敢騎快,不是自己的緣故,是好像怕自己一旦走遠了,都看不清跟在自己身後的兒子女兒。


    這樣的情況,一路要維持到了走出了山林。


    縣城是在山腳下。出了山,進縣城的那段路是公路,相對平坦好走了。輪到高大帥不敢威風地開著三輪車呼呼往前走,一路不時減慢速度來等白建業。


    因為,縣城醫院在哪裏,哪家醫院比較好,都要由白建業帶路。


    到了公路要與三輪車競賽時,白建業的輕悠勁兒逐漸減弱了,臉上微微露出了些疲態,額頭也出了汗,氣兒也有些喘了。畢竟,他兩個兒女都這麽大年紀了,他自己的年紀更不用說了,早就是上六十歲階層的老年人了。


    即便如此,他努力地踩著自行車的腳踏板。


    白哲回頭看到父親這個樣,忽然又是一愣。曾幾何時,自己曾經見過父親有過努力拚搏而吃力的樣子。在他印象中,白建業,似乎是不食煙火的仙子,仙子是不會像貧苦百姓流汗流淚的。


    想必妹妹一直和她也是一樣的想法。


    白露沒有醒,在君爺懷裏穩穩地睡著。


    不知道是什麽緣故,昨晚她在踏實的房子裏睡都睡不好,這會兒居然睡好了,怎麽想都是很奇跡。


    白哲不知道妹妹如果醒來看見父親這幅吃力的樣子會怎麽想,或許和他一樣,除了一點點驚訝之外,是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如何麵對這個他們兄妹倆好像從來沒有見過的白建業另外一麵。


    作為白家的女婿,君爺抱著老婆,一路看著白家父子隨車護送,心裏頭,不能說對此一點疑問都沒有。


    如此之多的疑問,卻奇怪的,好像找不到突破口。究其原因,貌似是由於白建業。君爺都以為,麵對像白建業這樣的人,恐怕連他君爺都得折服了,連大聲質問一聲白建業都不敢。原因很簡單,知道這個男人可能不僅不會回答問題,還會,最可怕的結果是直接消失在眾人的視野裏。因為白建業就是這樣一個人,一個不喜歡與任何人爭執較勁有自己想法的男人。


    白露姐姐的一些隱瞞,白隊的一些埋藏的秘密,貌似都有了些答案。


    “到了,前麵拐個彎就是了。縣城人民醫院。”白建業說。


    眾人隨他聲音打斷了思路,望過去,望到了那幢白色的醫院綜合大樓。


    在高大帥停下車的刹那,君爺已經快步將白露姐姐抱下車,大步流星進了醫院大樓。


    白哲尾隨其後。


    高大帥找個地方停了車,再等白建業過來再一塊進去。


    白建業剛騎完車停下來,氣喘籲籲。


    高大帥伸手去扶他:“大伯,您先坐會兒吧。”


    “不了。”白建業果斷地揮了下手,一步步朝醫院裏麵走,一點都不敢拖延時間。


    高大帥愣了下,是突然覺得他剛才那個揮手的動作挺有範兒的,毫不遜色於白隊。父子果然是父子。加快兩步,扶著白建業。


    君爺他們這邊,是將病人送進了急診室。


    急診值班的大夫聽說了他們的描述之後,給病人再次量了體溫,發現,燒是退了一點,三十八度幾,反而貌似有像低燒延續的跡象。這看起來不是什麽好事。


    “有過感冒嗎?得過肺結核或是肺炎嗎?”急診大夫問。


    大概是聽診之後,大夫聽出了些什麽。


    白隊和君爺聽完這話同時一愣。昨天,病人剛發燒的時候,他們是借了衛生所的聽診器聽了下,但是貌似沒有聽出異常。莫非一晚上過去之後,病情反而變了。


    急急忙忙拿過急診大夫的聽診器,白隊在妹妹的肺區聽了下,是好像肺裏有些炎症的表現。


    “拍個片,同時做個血液檢查。”


    這都是例行檢查,他們送她來這裏,為的就是這個目的,調查發燒的原因。


    病人抽了血,掛上吊瓶,好像還是沒有醒。推去了檢查室做肺部的X光。


    在那邊的大夫給病人先做胸部透視時,已經發現了些微的異常,通知了急診大夫。白哲和君爺兩個人急忙跟過去看。這一看,所有人都愣了。


    急診大夫回頭問他們這些病人親屬:“她以前出過車禍嗎?”


    “沒——”白哲快速回答完這個問題,卻突然閉上了嘴。


    君爺皺著眉想起她前幾天暗地裏換了車的事,但是,也不對。從透視來看,這個傷不像是新傷。


    急診大夫說出了他們不敢說的話:“不是車禍,那是以前她被什麽東西砸過?你們不知道嗎?肋骨都斷過兩條,你們不知道?看她這個情況,應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


    白隊像是被對方這句話壓斷了最後一棵稻草,重重地跌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他不能責備君爺,因為看起來妹妹這個斷了肋骨的事情,恐怕推斷的時間會更長,應該在妹妹和君爺結婚之前。


    這樣說來,責任全在他這個既是當哥又是當爸的一家之主上。


    君爺看著白隊臉上那幅掙紮的樣,更不知道如何說起。


    “大哥——”君爺是極少叫白隊大哥的,除非是在很私人的關係下,雖然他是白隊的妹婿,叫白隊大哥可以說合乎情理,可是,他們兩人的關係更多是處於一種工作上的聯係。於公,太私並不妥當。


    白哲兩隻手抱住腦袋,好像沒有聽見他的聲音。


    君爺隻能是幹燥地舔了舔嘴唇,濃眉緊皺,悄悄回頭,都能看見白建業一幅驚訝的樣子站在旁邊聽他們和大夫說的話。


    大夫怎麽說?


    他的女兒,白家的嬌弱千金大小姐,斷過兩條肋骨?更可怕的是,他兒子和他都從來沒有聽說過,一點都不知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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