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到村裏時,村裏安安靜靜的。由於大雨瓢潑,家家戶戶關窗關門。


    白家村的水利措施做的好,比大城市還好,到處都有村民們自己挖的排水溝,這麽大的雨,村裏麵道路都沒有積水。


    之前受苦的那些路人到了白家村,找上白家村裏那幾家農家樂歇下了。外麵的人一時來的多,幾十號人,擠在農家樂裏。農家樂裏忙翻天,主要是棉被不夠。山裏不像城市裏,是真正要冬季來了的感覺,到了晚上更冷。


    農家樂的人跑到萬大爺家裏借多餘的棉被。


    白露和自己父親先是走到萬大爺的家裏休息。白家的房子在村尾比較遠。萬大爺的老婆萬大媽,拿了幹淨的衣服過來,催促白露在這兒趕緊先洗個澡。


    白露鼻癢癢真打了個噴嚏。一旦真生病了,肯定要挨大哥和君爺的罵。這樣一想,她也就不計較了,借了萬家的洗浴室衝了個熱水澡。


    與此同時,萬大媽給他們這些淋雨的人煮了薑湯驅寒。


    在白露洗完澡端著碗薑湯坐在小板凳上喝時,萬大媽手裏拿了條幹毛巾,一直幫她擦著頭發,說:“你這頭發多漂亮,像你爸。”


    沒人說她像她媽,畢竟,白家的基因好,這是眾所周知的,長得漂亮的,都說是歸功於白家。


    事實上,白露記得自己的母親,一樣是個美女。


    萬大媽卻不記得。因為,白露的母親來白家村的次數比白露更少。在白家村裏,可能大家隻記得的是,白露她媽媽最後一次到白家村,是安葬在這裏的骨灰。


    喝了碗薑水,全身熱火了不少。


    見她父親站在萬家的客廳裏,拿著電話筒。


    萬大爺路過瞧見,說她爸了:“打什麽?再打也不通。你著什麽急?女兒不是在這嗎?難道想趕你女兒回去?”


    說不定她爸是在打電話給她哥,讓她哥過來趕緊將她帶回去,白露心裏想。


    這世上這樣的父女關係應該很少有吧。她爸像是一刻都不想見她。


    雨勢稍微緩了緩之後,他們父女倆總不能一直賴在萬家,要回自己家。萬大媽拿了把傘借給白露,讓白露拿著隨父親回家,一路叮囑她要小心。


    白露走下萬家的台階時,能聽見萬大媽在後麵與萬大爺說話。


    萬大媽說:瞧瞧,這白家閨女長得多漂亮,不知道嫁給誰了。


    萬大爺道:她兒子都四歲了。你不要癡心妄想了想給人做媒。


    人長得漂亮,嫁了人生了孩子,都照樣被人惦記。


    白露無言。


    去到白家的路,似乎稍顯偏僻些。白家以前都不在白家村,所以人家翻修過的房子聚在一塊時,白家的房子自然而然落單了。


    白建業決定回來住,白家出了筆錢開始修繕祖屋。修了大概一年完工,變成現在這樣的兩層小樓。


    很小的麵積,可能白建業都認為,除了他以外,可能兒子女兒以後都不會到白家村來住的了。沒有必要的錢不要浪費。


    進了白家的屋門,白露終於聽見了自己父親自從這次見了她之後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坐吧。”白建業說,“我去倒茶。”


    聲音不緊不慢的,斯條慢理,溫溫吞吞,向來是白家男人的風格。這她都知道,她哥也這個脾氣。可這會兒聽了,白露不知道為何,怎麽覺得她爸是在招呼客人而不是見自己女兒。


    “爸,你坐吧。要倒茶也是我來倒。”白露沒有坐,尾隨在白建業後麵說。


    要走進廚房的白建業聽見她這話,回頭望了眼她,目光裏像是有些複雜,最後,還是堅持說:“你坐吧。這裏你還不熟悉。等你熟悉了再做這些也不遲。”


    白露隻好退了下來,回到客廳裏,幹燥地坐在沙發上。


    這套沙發,她以前見都沒有見過,應該是新買的。摸一摸,皮質很好,可能是原裝進口貨。


    白露挺起腰,再打量一圈屋內,屋內一些東西確實令她吃驚。比如牆上掛的擺鍾,一看設計,絕對是市麵上一般找不到的東西,論設計的價格都價錢不菲。


    條案上的一套瓷娃娃,桌子上擺的一套汝窖,都這樣精美,美輪美奐。


    她爸真有錢。


    這是白露心頭一刹那閃過的念頭。


    當然,她爸不可能是沒錢的。以前是建築師,到至今名氣都未退。做建築設計的,本來就很有錢。一項工程設計,做下來都能拿幾百萬。


    區區一套進口沙發,算得了什麽。


    隻是,以前,她都沒有仔細留意過,她爸是如此富有情調的人。什麽叫富有情調,像她哥她嫂子,情調隻在於買水,買各種各樣幹淨的水,利於身體健康,其它擺設家具極少花錢。她和君爺更不用說了,向來提倡錢花在刀刃上,沒必要的東西一切都不主張買。像她家裏的沙發,都是結婚時老人家送的,送的也不是什麽進口名牌沙發。


    論小資情調,她哥和她這點,真及不上她爸。


    白建業從廚房裏出來,給她端了杯開水,走到茶幾那兒,見她拿著個茶杯轉悠,好像才記起,問:“你喝茶嗎?”


    “不喝。”白露放下手裏的茶杯,道,“爸,你坐吧,不用忙。”


    白建業坐下來。


    父女倆又是沒話。


    白露近距離看父親頭上幾根白發,真的,她父親都長白發了,以父親的年紀長白發並不稀奇,可是,突然看到,做女兒的都是有一些感慨。


    “爸,冰箱裏有東西嗎?今晚我來做飯吧。”白露卷了卷袖口說。


    白建業聽見她這話,抬起頭來像是有些吃驚:“你做飯?你媽都——”


    白露不會做飯真不應該全怨到她頭上,因為,白露她媽媽,一樣很不會做飯。


    “爸你可能不知道。我老公是大廚。嫁了他以後,我現在不一樣了,很會做飯。”白露姐姐借著君爺厚顏無恥一把,自誇自賣說。


    “是。你嫁了人不一樣了,是該變變了。”白建業此刻露出了一絲微笑,朝她點了頭。


    父女之間的談話似乎有了一絲融合。


    白建業帶她上樓看她今晚要住的房間。


    白露提著行李包跟著上了樓梯,這樓梯,還是古香古色,木頭製作的。可見她爸爸是名建築市名不虛傳。


    走到二樓,打開一間房,白建業對她說:“今晚你住這裏吧。”


    “爸,你呢?”


    “我住樓下。”


    白建業的房間一直都是在樓下。是這座房子開始建築的時候已經設計好了。他的房間在樓下。二樓的房間,全是給兒孫的。


    白露再次深深地感覺到,她父親就是要做一個和家裏人與世隔絕的人。連房間,都設計到與兒女隔了一層樓。


    於她來說,實在感到很不可思議。


    走進房間脫掉鞋子換上拖鞋。


    房間裏,平常看來都收拾的很幹淨。窗幾上的玻璃幾乎沒有一點灰塵,應該有人經常擦拭。


    窗台上放了一盆梔子花,在雨水的打壓下,很快花瓣蔫蔫的。喜歡花的白露姐姐,趕忙把小花的花盆挪了下來,拯救花朵。


    忙活了一陣,收拾了行李,手背擦擦額頭上的汗水,白露再打開手機,信號還是一格都沒有,隻能輕輕呼出口氣。


    鄰近傍晚的時候,到飯點上,出屋子的人逐漸多了。尤其是那些住在農家樂的外地人。他們三三兩兩,結伴出來,撐著傘,無聊地在村裏頭溜達。


    也有人,這鬧,鬧到所有人都毫無辦法。由於事發突然,住宿的客人多了。農家樂的房間裏不是很夠,甚至一家人擠一個房間都有。這樣一來,兩三個人擠一張床是難免的了。但有些人,就是認為自己出了錢是大爺,絕對無論如何都忍受不了這種待遇。


    有人,急匆匆跑到他們白家來了,敲打著門板,咚咚咚。


    整理冰箱的白建業,以及剛躺在床上假寐下的白露,都被驚醒。


    白露套上拖鞋走下樓時,隻聽父親打開了屋門與上門的訪客說話。


    對方可能是農家樂的老板,對白建業請求說:“白叔,你這裏房間最多了。可不可以騰出一間,讓我的人住一住。你放心。我這裏收多少錢,都全部給你當房租,一分錢都不會少給你。”


    “是出什麽問題了嗎?”她父親依舊溫溫吞吞的調子問。


    “那家人不願意擠一張床,也不願意睡地板。我實在熬不過他們了,又不好趕他們下山。他們再鬧下去,我也變不出一個房間給他們。隻能來白叔這裏借房子了。”


    哪家不借,跑來白家借。可能真是他們白家住的人少,房間多,也有可能是她爸,還算是個比較好說話的人。


    那是,她爸一個人在白家村住,如果平常不和這些鄰裏打好關係,怎麽生活下去。村民最容易記仇的了,一點小事都能記住很久。她爸如果在人家這個火燎火急的時候拒絕了人家,逞一時之快,以後恐怕有的受的了。


    人,要耐得住性子。


    白建業溫吞的嗓子,沒有一點起伏,隻道:“你讓他們過來吧。我這裏隻是沒有什麽好吃的。如果他們要吃的話,還是麻煩到農家樂吃飯。”


    “沒問題!吃飯嘛。我那裏開飯館,不就是做這個生意的。”隻要白建業願意讓那家人過來這邊住,對於這位農家樂老板來說,已是最大的幸事了。


    白露梳了梳頭發下樓來,關上房間的門。既然有客人來,總得幫著父親準備一下。不知道來的是什麽樣的人,但肯定是麻煩的人了,不然怎會弄到農家樂的老板上他們家求情。


    這樣一想,白露心裏頭忽然劃過一絲不妙的預感。


    過了片刻功夫,那家人過來了,一共四個人。三女一男。一家三口再加個小姑。正是那陳巧麗與她老公張先生,以及女兒茉莉,和張先生的妹妹張明珠。


    白露躲不過,與陳巧麗麵對麵。陳巧麗一下子沒有認出她,反而是茉莉先驚叫了一聲,喊:“媽,是那個南南的媽媽!”


    “啊!”陳巧麗捂住張大的嘴巴,“白支書?”


    “你們認識?什麽人?”張先生問。


    陳巧麗的表情有些勉強:“我以前的中學同學。”


    白露見她表情都知道,陳巧麗並不想和她顯得多熱情,這和上次見麵的情況完全兩樣。追究其原因很簡單,陳巧麗的老公在這裏。


    眼見張先生興致勃勃地追問白露的情況,陳巧麗像是冷了聲音說:“你說她?她結婚的了,有個女兒都和我們茉莉一樣歲數。她老公我見過,是個大夫,你比得上嗎?”


    張先生啞了聲音。


    白露當然知趣,不會和他們湊熱鬧。


    一群人嘰嘰喳喳的時候,張先生的妹妹張明珠,坐在一把椅子上喘氣,說:“我腳疼,房間住哪裏?”


    “樓上。”白建業說。


    “樓上!”張明珠驚呼,對自己哥說,“你和他們商量商量,我爬不動。”


    “樓下沒有房間嗎?”張先生走出來交涉,“我這個妹妹在路上摔了一跤,腳疼很難爬樓梯。”


    又不是摔斷了骨頭,隻是摔破皮。


    白建業皺了眉:“沒有。樓下不住客人。”說完話,白建業轉身走開。


    張先生和妹妹衝著他背影瞪了眼,說:“這人怎麽一點同情心都沒有,沒看見人家受傷嗎?”


    不管怎樣,有單獨的房間住已經很好了,好過在農家樂裏幾個人擠在一張床上,那真是連睡覺想伸伸手腳都不可能。


    張先生先扶了自己妹妹上樓。茉莉和陳巧麗坐在行李箱上看行李。張先生再下樓,一個人上下幾次,將三個巨大的行李箱拉上樓上的房間。


    白露想,當時一路大家忙著逃命,這家人怎麽拿得動行李箱。這時她才知道,原來這家人,是從白家村裏出發到附近玩受困的,而不是和她一樣上山受困的。也因此,這家人得以理直氣壯與農家樂鬧,憑什麽要和後來的人擠一間房。


    讓人要同情他們,卻沒有想過自己同情其他人。


    奇葩。


    陸丫頭對這家人的評價真是夠厚道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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