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保持整體,我們一個構圖,一個填色,構圖的,指導怎麽填色。”


    聽到溫媛這樣一說,張曉亮鼻子一哼,不屑:“我以為你能出什麽主意。”


    “你相信我絕對沒有錯。”溫媛同樣驕傲地揚著眉,“我了解她,我知道她肯定不會想著犧牲一人來滿足整體需要。”


    張曉亮看了她會兒,在她那雙深如林中深處的黑暗眸子裏似乎看到了什麽,唇角一勾:“既然你都要拿你人格來做擔保,我來構圖。”


    “可以。”溫媛想都沒想,答應他。


    本來,他們兩個已經彼此都不熟悉,誰構圖其實一樣。


    由於這輪比賽不要求命題,也不要求一定要畫國畫,另一方麵給了選手們更多發揮的餘地。林老的孫子想了許久,決定用水粉,大概是想著水粉可以疊加改色,錯了可以有糾正的機會。溫媛和張曉亮,為了保持最大的整體性,完成構圖填色分工的組合,使用了最大保障度的彩色鉛筆畫,可以塗改。


    相比這兩個考慮周全有進有退的參賽小組,蔓蔓他們一組未免是大膽,太大膽了,仍是用國畫,且用國畫中號稱進階水墨的工筆彩墨畫,要在水墨畫基礎上加以顏色,這種畫法想塗改,幾乎太難了。


    光是觀察三個小組前期的選擇,評委們有的搖頭,有的思索,有的感慨,有的憂心忡忡,有的點頭,而不管怎麽說,蔓蔓那一組是最不看好的,因為難度太大,如林老林老夫人這樣的老一輩,都不敢選擇這種方式來參加比賽。


    “年歲即是輕狂。”孫老頭冷哼了句,“我看,現在是某些人以為自己前期勝利了得意過頭了。”


    冷嘲熱諷的話傳遍了整一圈,在說誰很顯然。


    林老及林老夫人自然不敢隨意發言,免得給兩家增加矛盾。


    姚老頭則若是有意提醒陸老頭:“人家說話呢。”


    “愛說話的鳥兒,都是吃不到葡萄說酸。”陸老頭與孫子一樣豎起的濃眉一撇,饒是大將風範。


    我這是大人大量不和你小人計較。


    孫老頭氣得想咬舌頭,但是,想著先忍一時,等自己孫輩贏了比賽,到時候看怎麽踩死這個臭老頭。


    比賽即將開始,對比評委們的焦躁,三組選手都顯出異乎尋常的冷靜。但是要完全不緊張,是不可能的。林家孫子感覺手握畫筆的掌心都濕了,剛擱下筆,未婚妻馬上拿條紙巾幫他拭手。兩人之間的濃情蜜蜜可見一斑,看得旁人都能臉紅。這種現恩愛的方式,博得不少人的注目,主觀評分相應會增加。


    蔣衍要不是知道媳婦愛害羞的性子,早也這麽做了,隻能悻悻地按捺住。


    張曉亮為此看下溫媛那張臉,不能說絕世美女,卻長得還行,笑一笑:“要不要我們也像他們演一場戲?”


    “算了吧,沒有感情的東西,做了更讓人感到奇怪。”溫媛說話的時候,一直在看著蔓蔓。


    “你對你姐挺上心的,你怎麽這麽戒備你姐?”在張曉亮看來,蔓蔓或許有才華,但也隻限於有才華,而像蔓蔓這種正直的女人,腦子在缺德方麵的事情肯定少根筋。


    “你不懂,她不是你想的那種天真無邪的女人。”耳聽比賽哨聲開始,溫媛收回了視線,專注於筆下。


    同樣,張曉亮斂緊了神情。


    相比其它兩組,蔓蔓和蔣大少的表情顯得輕鬆多了,讓人看來,貌似有想放棄的意圖。


    其實,蔓蔓對自己老公的畫技究竟有多高,心裏也沒有底。可她最擅長的,最喜歡的,即是國畫,其中彩墨工筆畫為她最愛。沒想到她未向老公提出畫什麽時,老公先說:畫工筆畫吧,你不是最喜歡嗎?


    當時她仰頭,略帶訝異。老公熠熠的星眸,像是會說話的星星,又像是觀察她已久的那顆星辰。她低頭,想起了初夏曾說過,他一開始站在工作室外看著她工作看到入迷。他懂她學的東西她擅長的東西,是理解了她,才愛她。


    他的眼神,像股細流,源源不斷地流入她內心深處,與她內心的澎湃融合在了一起。


    她相信他,沒理由不相信他,因為這是她選擇的人,好比他選擇了她。


    筆墨顏料全部齊全,畫紙鋪開。


    論對色彩的感覺,人家都說女性比男性好,隻是一般比例來說,實際上,畫的好的男性,其對色感的感覺,大大超於女性。


    蔓蔓執起筆,蘸墨,揮灑,水墨鋪底。她大氣的揮毫,讓人能感受到一股馳騁沙場的豪邁氣場,迎麵向評委們撲來,無不震撼。


    “你這孫女,看似柔柔弱弱,卻沒有想到有你們家的風格,完全是秉持了你的血統。”林老夫人向陸老頭喟歎。


    其他長輩紛紛讚同。


    見評委們一片驚讚聲從蔓蔓那桌發過來,相鄰兩邊的參賽選手,立馬掉頭看了下。


    蔓蔓那動作,那作畫時的神態,一看,即是大畫家的風範。


    懷孕的頗為沉甸的身軀,並沒有絲毫影響她的動作,相反,寬敞的衣袖飄飄,另有一種乘風駕鶴的仙逸,讓人為之驚歎。


    林家孫子和其未婚妻不免苦笑:今天真是倒黴,誰也沒想到會橫出一對專業畫家夫妻,真是比死人了。不過既然來參加比賽,當然要全力以赴,他們有備而來,也有他們的殺手鐧。隻見他們邊作畫,邊不斷交流,顯出小情侶的熱戀期,不時又把其他人的目光吸過去。


    同樣的,張曉亮和溫媛這一組,不會甘於落後。他們的畫,屬於精細配合,整齊做工,一筆一劃,一個點一個麵,都精益求精。這種周瑾的精神,與他們年輕的年紀不符,倒是讓長輩們側目相看,認為其肯定將來大有前途。


    由於水粉和鉛筆畫,都能有稍微塗改的機會,因此即使中間難免出現一點錯誤,隻要不是全局上的大篇幅的錯誤,都不算是會致命的地方。相較而下,蔓蔓他們的彩墨,一筆錯,可謂是全錯,不可挽回。


    眼看蔓蔓一筆劃下後上鉤,墨跡上潑,但或許是紙張厚度不夠,導致渲染的墨暈,刹那範圍太大,明顯超出了她的預想。


    隨著蔓蔓的眉尖一小簇,“可惜了。”林老夫人歎道。


    因她這一錯,似乎已成敗局。其他評委們紛紛搖頭。


    姚老頭拍拍陸老頭的肩,類似於安慰。


    陸老頭僅是一雙囧囧有神的老目盯著那個準備負責著色的孫女婿。


    蔣衍此刻的表現,同樣令人捉摸不清,他向來開朗,與高大帥幾乎一樣喜歡愛開玩笑的性格,按理來說,媳婦突然錯這一筆,他理應馬上先安慰兩句,卻是沒有。他立在一旁,眼神嚴肅,默默無聲,連眉都無一動,比陳石頭的那張石頭臉,更僵化上幾分,看得旁人都不由心急。


    當然,他這樣的神態,有些人,也可以理解為是他沒有底氣。作為上色的人,必須從著墨者更胸有成竹,才能完成好最終的構圖。他若是沒有能好好理解自己老婆的畫想,錯了一筆顏色,讓人難以想象顏色與底圖不符合的畫麵感出現,會是怎樣不堪目睹的一幅作品。而何況,現在老婆已出了一筆紕漏。


    “難,難。”林老夫人看他們這對夫妻似乎陷入了僵局,更歎一聲。


    孫老頭再反觀自己的孫輩,那是一帆風順,毫無阻礙,不由洋洋得意地摸了下小胡子。


    林家孫子那邊,看到蔓蔓這邊似乎自砸了陣腳,都一樣鬆了口氣:看來,這專業畫家太自信,也是砸了自己的腳,不好。


    瞧吧。溫媛向張曉亮得意地一揚眉。


    張曉亮一麵高興,一麵挺吃驚地問她:你怎麽知道她一定會錯筆?


    因為她很自信,她對自己的能力比別人想象中的都要自信。


    溫媛每想到蔓蔓那幅憑自己站住了理能自信到天下無雙的姿態,每一次不是妒忌得要發狂。隻有蔓蔓,敢在一直以來的默默中,堅持自己所走的,所想的,無睹於他人的目光,哪怕一再遭人鄙視,踩低,都絕不會改變自己的初衷。


    她恨。


    這一次,她要證明,隻有站得住理是不可能得勝的,隻有無用不至其極的手段能贏得一切。


    舞台底下,人們隻能靠評委們在台上的一舉一動來判斷場上比賽的形勢。當聽到一片噓聲從蔓蔓的桌前響起,緊接,三三兩兩,本來都聚集在蔓蔓桌前為蔓蔓喝彩的評委,轉頭往兩邊選手桌子走去時,下麵的人,無不懸起了心。


    小東子按捺不住了,想奔上台去為舅舅舅媽加油。如此一來,蔣梅隻好追著孩子往最靠近舞台的人群裏擠去。


    陸歡和姚子寶兩個年輕的小夥子,同樣有些沉不住氣了,一口一口地深呼吸,好像比蔓蔓還緊張。主要是他們很難想象蔓蔓會輸的樣子。


    高大帥汗燥地卷起了長衣袖口,往對麵一望,看一桌子裏麵,顯得最淡定的,反倒不是蔓蔓自己家人自己的哥自己的弟弟啥的,而是那個今天才第一次與大夥兒見麵的常雲曦。都不知道這女人是不是與大家生疏,才表現出這樣一副表情。他難免怪模怪樣地說起了她的話:“常小姐,你對這比賽是怎麽想的?”


    正低頭看著杯裏茶梗飄浮的常雲曦,忽聽有聲音問她,是好一會兒,才像從走神的神態裏恢複過來,對他的問話反而感到奇怪地訝道:“有什麽好想的。蔓蔓肯定會贏啊。”


    聽到她這樣的答案,高大帥齜牙咧嘴的:“我們當然都希望蔓蔓贏,但是,你有沒有看到現在的比賽情況不利於你同學。”


    豈知,常雲曦用更奇怪的眼神看著他:“你不知道蔓蔓最擅於最後一刻反攻嗎?她以前的考試也是,每次前麵做錯的題目比別人多,但是最難的那道題,反而能拿到比別人更多的分數,得到老師不可思議的評價。要不是高考那天她剛好病了,而且,是她家裏人沒來得及叫醒她延誤參加下午的考試,還讓她吃了會睡的感冒藥,不然,以她能力絕不會名落孫山。”


    前麵的話與後麵的話形成的強烈反差,讓同桌裏的人都吃一驚。他們都聽說蔓蔓是因為生病了所以高考失利,卻是第一次現在才聽到了其中的細節。實際上不是因為生病,而是因為家裏人對她的耽誤,甚至可以看成是一種有圖謀的阻撓。


    嘭!


    君爺的杯子重落在桌麵上。


    什麽人敢對她做出這種事,並且肆無忌憚。


    他不用想都知道,當第一次在醫院門口,看到他妹妹摔倒,而某人還在大裝其裝自己病的時候。


    而因為這個高考的失利,在之後蔓蔓很長的一段人生旅程中都形成了一個不可磨滅的陰影。到後來蔓蔓是用盡自己多少力氣才能重新爬起來。他不知道,卻能想象得出,在這段時間裏麵,現在,乃至今後,他妹妹蔓蔓都要付出的比常人更多的艱辛。


    高考,可以說是人生一個最大的轉折點,對於中國學子來說從古至今都是。


    想到這點,都讓人恨不得!


    “受不了了。等會兒等她下台,我要找個機會。”陸歡磨起了牙齒,摩拳擦掌。


    “揍她一拳,給人借口,還不如在她杯子裏弄點狗尿給她喝,反正毒不死人,但可以惡心她一輩子。”姚子寶阻止兄弟這個揍人的愚蠢的念頭,提出了更陰險的整人手段。


    他這話,不禁讓常雲曦都側目了起來,問:“他是?”


    坐在她旁邊的隻剩季雲,季雲告訴她那是姚家的二少時,她的目光一閃,驀地轉到了對麵坐著的姚爺身上。她的雙目是尖銳的,一眼看的不是這兩兄弟相貌上的區別,而是望到了兩兄弟一樣斯文的表皮底下那股子陰狠毒辣勁兒。


    姚爺看到她望過來,美眉揚一截,似些挑釁,像是在說:你現在才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嗎?


    她慌忙低頭,眉頭鎖緊,心頭驀然是有點慌:不會吧……


    因為知道自己在無意中已是得罪了不少這尊大佛了。


    台下一片焦急,台上,則到了命運的轉折點。隻聽,驚呼之聲再度起伏。一驚一乍,又是再次來自蔓蔓那桌。蔓蔓的筆再次劃下上潑時,再度墨點暈染過大,造成了儼似局部錯筆的地方。


    趙夫人都難以遏止的惋惜,稍微閉了下眼,心思今天這畫紙是怎麽回事,怎麽會頻頻導致出錯。


    有關畫紙的問題,在蔓蔓第一筆出現謬誤的時候,王學斌已經立馬派人去查了。查完的結果是,沒有被人掉包,但抱著畫紙的工作人員中途遇到客人,不小心被客人杯裏的液體濺到了幾點畫紙的背麵。隻是幾點,且很快幹去,所以工作人員沒有放在心上。


    隻以這樣一個小細節,想給人定罪,恐怕也很難。因此隻靠這點暫停比賽,重新比賽,更是不可能。現在,想要扭轉賽機,隻能靠蔓蔓他們本身了。


    蔓蔓的水墨鋪底終於第一步完成。接下來輪到蔣大少為其添色了。但是,似乎誰都沒有看好他。因為想扭轉這個局麵,哪怕是大師都很難辦到的。林老夫人一邊深深惋惜,一邊是朝自己孫子那桌走過去,為其打氣。而林老,則是被張曉亮那一桌,其越來越精細的各種鉛筆筆觸所吸引,頻頻讚道:很久沒有看到這樣純正的西洋畫風格。


    聚集在蔓蔓那桌四周的評委們散的七七八八,小東子站在台前,都能直望到舅舅和舅媽,小嘴巴緊緊地咬著,因為媽媽說不能出聲影響到舅舅舅媽作畫的精神,他隻能默默地看。蔣梅的心裏就更急了,眼看,好像評委們都認定了蔓蔓會輸。


    蔓蔓和蔣大少,倒是從沒有認為自己好像會輸。


    為此,自始至終是站在了這裏觀戰的姚老頭,笑著對陸老頭說:“你那孫女和孫女婿,好像是巴不得人家以為他們快輸了才好,這樣對方才可以輕敵。”


    陸老頭微微含下巴,指尖摸下剛冒尖兒的胡茬,他是信自己的孫女,絕不會再犯那次麵人的第二次錯了的。


    見兩個老頭包括自家爺爺,一直站在自己麵前不走,蔓蔓難免心裏壓力有些大,有點悶,對老公說:“你說他們兩個怎麽不走,是不是想威脅我們一定要贏,不然他們沒有麵子?”


    知道媳婦一直認為自己爺爺是與自己玩遊戲,蔣衍輕鬆調侃地一笑:“你想要他們沒有麵子還不容易,一舉拿到那個清朝梳妝盒,然後得意洋洋告訴他們,我們剛是裝著快輸了的。”


    老公到了這生死關頭上還能開這種玩笑,蔓蔓對蔣大少一個嗔目:“少貧嘴。”


    大有老婆大人的意思:現在看你的了。


    蔓蔓其實對老公能不能修補紙張上的貽誤造成的錯筆,心裏雖有些疑心,但也做好了最後準備,手裏拿了一支細描的工筆,力圖在最後一刻都不放棄。


    見媳婦緊張成這般,蔣衍肯定不舍得了,指頭在她光亮可愛的額頭上一彈,笑得自信飛揚:“看我的。”


    蔓蔓一怔,為他這英俊迷人的一笑,臉蛋竟然燒紅了一半,直埋怨:嫁個過帥的老公就是這點不好。


    同時,她開始有機會近距離觀察老公作畫了。


    這麽靜靜地看著,可以正大光明地偷窺老公的俊顏,一顆心砰砰砰的,感覺端著碗水,升起了升降機。


    心跳的感覺有多麽美妙,隻有沉浸在愛戀中的人,才一清二楚。


    看著看著,當老公手中隻有的筆,第一筆,第二筆,逐漸的,她的月牙兒眼裏,不僅有他的俊影,又有他筆下的畫,令她肅然。他粗中帶細的另一麵,就像他經常在家能把白襪子洗的幹幹淨淨的本領一樣,讓人驚歎著這人會是誰,是他嗎。


    不僅蔓蔓,隨著蔣大少的每一筆進程,愈加愈豐厚的色彩和其圖畫的世界,讓站在桌前的兩個老頭,同時都緘默了下來。


    這一桌的寂靜無聲,好比大海一般的寧靜典雅,與周旁兩桌不停發出的嘩然,形成了太大的差異。可惜,喧鬧的人們並沒有發現塵囂之中這片正在產生奇跡的淨土。


    驚奇,往往是在最終到達終點的一刹那。


    當左右兩桌的選手們都完成了自己的作品,評委們都給予了高度評價之後,都才想起了中間還有一桌人的畫。三幅畫作,不管其中哪幅畫的怎樣,都是要三幅並排舉起,給底下全部人展示,以示評判的公平。


    蔣衍歇筆。評委們,沒有來得及折返回來看他畫的怎樣。因為其他兩組人的畫都已懸掛了起來。工作人員在獲得蔓蔓他們的同意後,也將他們新鮮出爐的畫作第一時間懸掛起,與另兩幅作品並排。


    三幅畫作,高高懸掛,並用場中攝像機用各個角度攝影放大,放大到各個屏幕供人們觀賞鑒定。這樣,三幅畫作之間的優差,大家能一目了然。評委們的裁決會顯得公平和透明。


    張曉亮在畫掛起來時,看到溫媛沒有急著掉頭去看其他組的畫作,而是低頭洗起了手,揚揚眉:“怎麽?我們不是畫的很好嗎?連林家老爺子都站在我們這邊了。”


    溫媛什麽話都沒有說,隻是拿稀釋的液體不停地洗手,她心裏微微的焦躁,來自於蔓蔓的沒有放棄。每次蔓蔓都沒有放棄的時候,她就愈感到焦躁和不安。令她恨不得把蔓蔓一把推下舞台,最好是斷腿斷腳,隻有這樣才能阻止蔓蔓是的。所以,她也能明白為什麽溫明珠等人到最後會對蔓蔓采取那麽極端的手段,因為如果是正大光明地去比,怎麽都贏不了。


    贏不了。


    不。


    這次不同。她能贏的。她考慮的比蔓蔓周到,而且她進步了那麽多,連樓教授都誇獎她。


    “哇唔。”


    場中突然出現的一片驚讚,好像排浪到岸邊的海濤,從小到大,繼而積聚成了無可抗拒的大潮,將她淹沒。


    她兩隻眼瞳驀地一縮,縮的像蛇孔一樣小,一樣尖,一樣毒。


    張曉亮的臉,從對比林家孫子畫作那一刹那得勝的得意,到了看到某物後的不可置信,錯愕,啞然,手腳發抖,發顫,仿佛看見了鬼一般的表情。


    那是由於,他不相信:不是明明錯筆了嗎?怎麽還能畫成這樣?


    好像不是人畫的,是鬼做的。


    優美的鬼做的,因為畫的那樣不可思議,完美無缺,好像發著金光,將人的六魄都吸進去了。


    畫作上兩朵牡丹花,正是建立於蔓蔓那兩點像是錯筆的墨暈。它們在細筆勾畫著色後的渲染下,變成了高雅的仙朵,透著大氣,透著高貴,一朵嬌豔若滴,一朵高傲如雲,它們像花爭相鬥豔,它們又像雲,爭相追趕。不可忽視的是它們若即若離,但中間始終緊緊纏繞著長青的藤蔓,它們紮土的根,不虛華,不浮誇,是土地。


    “沒有想到,竟有人會想到夫妻關係比喻成花。”林老夫人被震得是一個用力,握緊了趙夫人的手。


    趙夫人能從老人家哆顫的手指,感受到老人家心裏的餘震一波波的像石投湖中,漣漪不斷。


    在場中,林老驟然拍掌叫道的一聲“好”,令全場掌聲響起,排山倒海,如雷貫耳。


    林家孫子早在看到蔓蔓他們的畫作掛起來時,就知道自己肯定輸了。但是未婚妻自始至終緊緊相扣於他的手,讓他一點都不感到沮喪,隻有心裏溢著滿滿的甜蜜。雖然爺爺奶奶的物品被別人家贏走有些失望,但是,他們輸的起,也認為對手確實是有贏的本事。


    張曉亮跌坐了下來。怎麽都不信眼前的事實。明明,在他上台作畫前,孫枚在私底下,還給了他一個信心的保證。他也明明看到了蔓蔓那兩個不屬於自己技術上的錯筆。


    溫媛這才知道他們對蔓蔓的畫紙做了手腳,這令她用力地一咬唇,再次證明了,要打倒蔓蔓,隻能先整倒蔓蔓本人讓其斷手斷腳的,不然,怎麽都不可能贏。


    三幅畫作如此掛起來一比,誰是優勝者,不需評委宣布,大家也都心裏明鏡。


    林老當年買給愛妻的珍貴梳妝盒,從林老手裏,珍重地遞給了蔣大少,對蔣衍那是有些後悔的語重心長地說:“我該想到,如果一個男人愛一個女人,無論什麽時候,都將會成為她最堅實的後盾。你辦到了,讓我們看到了你愛你妻子的最好的證明。”


    林老這句話沒有窘到蔣大少,卻是把蔓蔓小媳婦給窘了。


    瞧林老說的,像在替她老公向她當眾表示愛意一樣,她能不囧嗎。


    眾人一陣嘩笑。


    緊接,蔣衍同誌,做出了另一個讓大家更啼笑皆非的決定。


    本來,大家正想當場看他怎麽把梳妝盒送給老婆。哪知道蔣衍與媳婦一對眼後,幾乎是心有靈犀的,朝舞台下喊:“媽,你想要的梳妝盒我和蔓蔓給你贏來了。”


    陸夫人是對這個古典高雅的梳妝盒垂涎三尺,但總歸是沒有想到會是女婿和女兒給她贏來的,一聽到台上女兒女婿齊聲這麽說,她在眾人刷掃來的目光中,渾身像跳進了火爐燒烤,別提有多害臊了。


    “瞧你女兒女婿多孝順你。”姚夫人當場妒忌得兩眼通紅,“我早就說生個女兒好,看吧,女兒女婿比兒子還能幹。”


    那桌上的陸家兄弟和姚家兄弟。


    君爺切齒:他這妹婿怎麽不像普通人,盡是喜歡爭搶陸家兒子的功勞。


    陸歡顯得淡定一些:“沒事,姐夫終究是愛我媽也愛我的。這次他送我媽梳妝盒,下次他肯定送我其它東西。”


    姚子寶提拉眼鏡看他一眼:有無你這樣沒誌氣的?


    兩場比賽順利落下帷幕,大家在娛樂氣氛中同時享用到了美食,談著比賽之餘,又論到了美食。一個個對【畫餅充饑】的名氣早有耳聞,讚不絕口。連剛孫輩又是輸到對方手裏的孫老頭,本是窩了肚子氣,等回到餐桌前,咬了幾塊桂花糕,馬上恢複了神氣大發,說:“我孫女有朋友在這家店裏工作,和這裏的經理關係很熟。如果這家店設立了會員卡的話,今後給你們大家都免費辦。”


    林老夫婦等人是有意安撫孫老頭的情緒,一聽他這麽說,都附聲道:“你孫女挺厲害的嘛。這樣的人都能認識。”


    聽人誇獎,孫老頭的得意勁兒更上來了:“要不是你們自己先訂了台子,或許,我和我孫女朋友一說,讓她找經理商量打個幾折都沒有問題。”


    關於今天這個茶會是誰出錢,林老夫婦答應過幫他們擺桌的陸老頭保密,便都不做吭聲。反正他們答應出的這個麵和獎品,已經遠遠超出這個茶會的價值了。而且陸老頭本身是大滿貫而歸,兩個價值豐厚的獎品都被陸家孫女拿了。


    姚老頭聽著孫老頭吹大炮吹的有些過火,怕陸老頭不高興,問:“你不和他們說清楚?”


    “說來做什麽。”陸老頭隸屬精明的,這個飯館是孫女辛苦拚打出來的事業,再不能像上回孫女辦的畫廊出意外了,最好,能瞞就瞞,所謂樹大招風。


    反正,今兒,孫女玩的高興盡興,就是。


    他這個輸,也就輸的有價值了。


    陸老頭如今麵對孫女的心態十分寬和。


    “準備什麽時候讓蔓蔓的戶口改姓?”姚老頭捉摸著他一時沉默的心事,問。


    “這個事,陸君一早在辦了。但是她現在大了,涉及的問題範圍太廣,不大好弄。陸君的意思是想打官司,但是,也得等對方的人回來。”陸老頭說。


    這說的人是,一早也給溫世軒請了代理律師的範慎原。


    “那人,不是答應把蔓蔓歸還給你們了嗎?”姚老頭對此有點想不明白了,那個溫世軒不像是不講理的人。


    “以前可能不覺得我孫女怎樣。但是,溫家人現在覺得我孫女有利可圖了,怎會輕易放手?”陸老頭隻道這事情複雜著,溫世軒本人的感情也複雜著。


    溫世軒對養女的感情,是很深的,一點都不遜色於他們陸家人。他也怕,一旦完全歸還,是不是代表以後和養女的關係全斷了。


    陸老頭覺得此事最複雜的是:溫世軒自己的親生女兒溫媛,和前妻許玉娥,哪怕自家那些兄弟姐妹們,都是靠不住的人。這才讓溫世軒無所依靠,隻能靠蔓蔓。


    比賽的舞台進行了重新整理後,民族樂器團閃亮登場。


    這是【畫餅充饑】第一次禦請的專業樂隊現場表演,就是自稱與飯館經理內部人員關係不淺的孫老頭,都一驚,讚林家二老:“你們名聲就是大,竟然把我們國家的民族樂隊都請過來了。”


    這哪是他們請的,是陸老頭安排的。林家二老一方麵被其他人誇的有些言過其實的困窘,一方麵,對陸老頭與這家飯館似有千絲萬縷關係的神秘,被勾起了巨大的好奇心。


    林老私下拉起了陸老頭:“你究竟和這家飯館的人是什麽關係?”


    陸老頭對林老,倒是有意不想隱瞞的,這也是他故意把兩老請到孫女飯館的緣故,為的就是讓孫女的飯館多個保護傘,說:“不瞞你,你也別讓你孫子怨我孫女拿了他的梳妝盒,要知道,這個茶會,這個樂隊,可都是我孫女出的錢出的麵。”


    “啊?”林老訝異,訝到眼珠子都快掉了出來,竟是埋怨起了陸老頭心疼起了蔓蔓,“你這個老頭子,自己不出錢,讓你自己孫女出錢?你孫女現在懷孕,在家待產,哪裏來這麽多的錢?你這當爺爺的也太不像話了!”


    陸老頭驟然被批的一無是處,隻能是一陣無語,該說自己孫女太受歡迎會是這個結果倒是自己所料未及的。


    “真是的!”林老越想越氣,“多少錢告訴我,我和我老太婆代她出了。”


    陸老頭腹黑型的,精打細算型的,先不急著說多少錢,先說禮物:“你幫她出了錢,這個禮物也不能要回來的。”


    “我們兩老沒有小氣到你這個程度!”林老瞪著他,拍著胸膛保證。


    陸老頭左思右想,哪怕林老真願意出了這個錢,自己孫女肯定也不會要,到最後自己私吞了豈不坐實了吞贓,於是隻好盡快向林老闡明:“我接下來說這話,可不是為糊弄你的。你呢,也不要一下高血壓突發,雖然我大孫子是醫生,也擔不了這個心驚膽戰。”


    林老聽他說的一本正經的,挑起了眉問:“你什麽話要說?我和我那老太婆,都是上過戰場的,能被驚得高血壓嗎?”


    那可難說。陸老頭腹誹。


    誰讓自己孫女平常太能裝,太能藏,明明是金子非要裝成沙子。


    “你先吸口氣。”陸老頭指導林老深呼吸,再來聽這個驚悚的新聞,“就是,我孫女呢,其實是這家飯館的大老板。”


    林老是一驚,但聽得不甚明白,以為蔓蔓是這裏飯館的經理,在聯想到一切之後笑了,道:“原來是這樣,經理啊,這可比孫老頭的孫女什麽朋友強多了。不過她現在待產,應該隻是持薪在家吧。你這個爺爺,當的還不是厚道。”


    陸老頭:汗。


    看來自家孫女能裝的本事是到了,說了人家還能誤解的程度。


    “林老,你哪隻眼覺得我孫女隻夠當經理了?”


    “哎?”


    “我說的是老板,大老板,【畫餅充饑】現在全國共二十多家店鋪的大老板,而且即將擴展到百家千家分店遍布全球。”陸老頭銜根牙簽,從不知道原來炫耀自己孫女的本事,自己也能飄飄欲仙的,越說越像自己也當了大老板,想來自己當年激孫女這一招,自己這個功勞也是有的,“大老板,明白吧?一天那個收益,人民幣,嘩啦啦,在我孫女手裏,百萬都不算什麽。你們兩老想給她出這個錢?還是省省吧。”


    林老在聽完他這個話後,真的是退了一步,差點跌了。


    林老夫人從旁聽說後,同樣是差點將手裏的勺子跌到了地上,詫異得聲音抖動,在桌底下問趙夫人:“你這說的是真是假?”


    “有假的嗎?這個總經理,合股人,都是她師哥。這裏拍賣的畫,都是他們之前開的那家畫廊的簽約年輕畫家。而季雲,這個民族樂隊的隊長,是她哥的同學,但不是她哥介紹,是偶然遇到後,人家專程率隊要求來和她合作的。”趙夫人說著蔓蔓的豐功偉績,也頗有些沾沾自喜。


    林老夫人聽她確實不像撒謊,隻覺得像看一樣珍貴古物欣賞打量著坐在遠處的蔓蔓:“她爺爺可得高興死了。這個可夠爭氣的,比她哥她弟都要爭氣。好像以前,她沒有回來之前,大家眾說紛紜,都還怕在其他人家家裏養大的孩子,回來會不像話。”


    這些詆毀陸家女兒的傳聞,在真相未白之前,當然都是有的。


    趙夫人聽林老夫人這一說,頓覺得蔓蔓這真是不容易。另一方麵,卻是更證實了蔓蔓就是不一般。


    台上季雲的二胡拉了起來,蔓蔓知道季雲上台前偷偷在常雲曦耳畔說了句話,悄聲問:“季老師好像對你情有獨鍾?”


    “不是吧。”常雲曦像是被嚇了一跳,啞然失笑,“怎麽可能?他是什麽人?我是什麽人?不說身份地位背景,就說兩人工作單位。他那是國家供養的老師,相當於公務員。我是什麽?一個簽合約的小員工。”


    蔓蔓眨了眨眼珠子,沒語。


    舞台上二胡的樂聲,優雅而美麗地在大堂裏麵飄蕩,曲藝之高,讓人都歎為驚奇,紛紛把目光都投向了那個英俊優雅的樂師。


    高大帥在二胡響起熟悉的一段曲律後,猛地哆了下手裏的杯子,啞笑:“季老師真有情趣,竟然在這裏拉起了梁祝,是在表白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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