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養女這個問題,溫世軒坐在板凳上,渾濁的眼珠子望著地磚說:“能怎麽樣?夫妻一場。不說夫妻,就是個陌生人,有困難總得幫是不是?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死。”


    溫世軒即是這樣的人,一點違背良心的事都做不了。


    眾人看著這樣的溫世軒,想說點什麽都一樣艱難。你說勸溫世軒不救許玉娥,如溫世軒說的說不過去。但是,真是讓溫世軒砸鍋賣鐵去救前妻,總隱隱約約地替溫世軒不值。


    林佳靜從溫世軒想到了自己的父親林文才,是想,如果林文才知道這事,八成和溫世軒一樣,是要從自己有限的儲蓄裏麵抽錢或是籌錢去幫許玉娥湊醫藥費。


    心善的人,就是這樣了。情願自己吃虧一些,都不願意讓自己的良心難受。


    “嶽父。”對這事,蔣衍有自己的想法,“你知道她現在是癌症幾期嗎?”


    癌症幾期?


    癌症能分幾期?


    眼見溫世軒對這個問題感到懵。


    姚子寶想起在自己哥的醫藥書裏麵見過的,也記起:“溫叔叔,這個癌症是分好幾期的。通俗點來說,早中晚三期,如果是晚期,說句不好聽的,哪怕你是億萬富翁,都救不回來這條命,患者本身也很痛苦。病人現在是幾期很重要,隻有確定了是幾期,才能確定治療計劃,是保守治療還是手術治療。”


    連是早、中、晚期這樣的問題,溫世軒都答不上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對許玉娥這一樁突患癌症,不禁再打了個問號。


    “爸。”蔓蔓與老公對個眼,對溫世軒說,“你先把她的病曆拿過來我們看看。你知道我哥是醫生,或許可以先幫她看看是什麽情況。”


    君爺願意給許玉娥看病曆嗎?


    溫世軒同樣打個巨大的疑問。


    姚子寶趁機插進來說:“溫叔叔,我哥也是醫生,我可以改掉她的姓名,隻把病情部分拿給我哥看。”


    “這——”溫世軒遲疑著,“我得去和她拿,病曆不在我這裏的。而且,都不知道她有沒有病曆。”


    沒有病曆?


    眾人更是一驚:這事兒?


    “爸,你說說,她是怎麽知道自己得癌症的,你又是從哪裏得知她得癌症的?這消息可靠不?”蔓蔓不得不代替所有人對此事發出質疑。


    溫世軒對這事倒是知道的,能答上來的。


    原來,許玉娥這病說起來,怎麽得來還有個故事。那天,她被溫鳳妹拉去湊數。


    女兒汪芸芸的醫院搞院日宣傳日,在門口擺義診台為已婚生育婦女免費看病問診,需要人氣。汪芸芸和母親先打好了招呼,自己在幾號台免費給人量血壓,要母親拉多點人來。


    其實,在京城這種地方,高收入群體多,低收入群體也不少,論實在的人更多了,免費這號東西隻要一打出來,無不蜂擁而至的。會沒有人光顧?汪芸芸純屬多慮了。


    許玉娥陪溫鳳妹來到這地方,人山人海,湊人氣不需要,倒是被擠在了外頭,心裏不就氣火了,朝溫鳳妹牢騷:小姑,你現在浪費我的人力物力,你打算怎麽賠我?


    要知道,溫鳳妹當初說的可好聽了,不僅說給許玉娥免費量血壓,還說是有醫生給人做全身的免費檢查,並且慎重許下允諾,她的話,假一賠十。


    現在這個允諾沒有能完成,別說免費醫生看病問診,就是在自家女兒台邊想量個血壓都難。溫鳳妹一方麵看著女兒如此受人歡迎感到驕傲,一方麵也愁著自己蹭不上免費這號車。於是趁著給女兒送水的時候,拉住女兒好聲好氣地勸說:“我倒是無所謂,可你大舅媽年紀有了,近來身體又不大利落,飯吃不下多少,你是醫院裏的人,我都給你大舅媽誇下海口了,你找個人給你大舅媽看看。”


    溫鳳妹說的許玉娥這個情況,倒不是騙人的。自從與溫世軒離了婚,小女兒現在都不與自己說話了,許玉娥整天鬱鬱悶悶,近個把月來,沒有缺吃缺穿,不需勞動,卻意外地竟是消瘦了不少於十斤。大家,許玉娥自己,都想著是天氣熱了,加上心情不好導致消瘦,也就沒有想過來看病。不過,既然有這個免費看病的機會,她當然不想放過。


    汪芸芸在專業上傲氣,因此有些醫德,知道許玉娥這個情況,答應了幫忙,真是找上了一個年輕醫生幫許玉娥看診。因為在這樣的情況下,有經驗有資曆的老醫生肯定是請不到的,隻能找一個剛進入臨床不久的醫生。


    年輕醫生因為年輕,問診檢查倒是很仔細很認真,問了番許玉娥自己口述的情況,再做了一番體檢,在檢查到胸部的時候,摸到了硬塊,對汪芸芸說:“最好帶你親戚去做個乳腺彩超,有可能是腫瘤。”


    惡性腫瘤即是癌。


    一個免費義診竟看出了個癌。


    別說汪芸芸和溫鳳妹手足無措,許玉娥當場一個呼吸停滯,暈了。


    她醒來時,坐在義診台附近的椅子上,溫鳳妹正拿著把扇子給她扇風,舔著嘴唇對她說:“別急,大嫂,芸芸說再去請個其她醫生給你瞧瞧。”


    “瞧什麽瞧!”許玉娥入戲的情況飛快,雙手捂住臉,“都這樣的事了,再瞧能有什麽用,我等死算了。”


    溫鳳妹聽她哭哭咽咽都煩,你說好端端的被看出了個癌症,接下來如果許玉娥要治病籌錢,豈不要拿她家開刷了。


    汪芸芸好不容易走了回來,對她們說:現在想蹭個老醫生的免費號是沒有辦法了,而且平日裏那些教授什麽的掛號都要一早過來排隊的,不然,去少人的社區醫院看看。


    說到要貶低去社區醫院看病,觸到許玉娥心中的痛了。想當初,她為了小女兒在大醫院門口抗爭,不惜打蔓蔓和老公,即是為了爭這一口氣。於是說什麽都不幹。


    不過社區醫院設備專科醫生都不齊全,這確實是真,癌症這種大病,是定要到大醫院裏檢查清楚的。


    磨蹭了好幾天,許玉娥沒有到大醫院做進一步檢查,卻已是先把自己得了癌症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


    溫鳳姊因著偷了姚爺的車,在等待法院的最後宣判,自己都焦頭爛額,管不著這些閑事。廖舒雅因母親的事,不敢和遠在家鄉的父親等其他人說,說自己和母親帶來的儲蓄款,光是要積極賠償姚爺的車爭取寬大處理這一事,已經花掉了百分之幾十。手頭拮據,一樣整天關在屋子裏。


    隻有張秋燕和溫浩雪這種搭順風車的,情況好一些,有餘力來探望許玉娥。本來,她們也和溫鳳妹的顧慮,擔心許玉娥借此要向她們要錢。然,仔細一想,許玉娥即使要錢,也應該先向前夫溫世軒要錢,向以前養了二十幾年的蔓蔓要錢,這不,和蔓蔓能重新搭上線了嗎。


    這些事害怕許玉娥想不到錯失了這個機會,忙上許玉娥家裏提點許玉娥。


    許玉娥聽之有理,她找不到蔓蔓,但可以找溫世軒。


    而對於整件事,溫媛是最遲得知消息的一個。


    在蔓蔓等人仔細聆聽了溫世軒所說此事的來龍去脈,陷入沉思的時候,客廳裏一片寂靜。忽然,是啲一聲門鈴聲響。


    眾人疑問:會是誰?


    因為極少人知道溫世軒和林佳靜住的這個地方。


    “佳靜,是你同學嗎?”蔓蔓問呆著的林佳靜。


    林佳靜也想:莫非是自己同學?


    就起了身,走去開門。


    拉開門,見門口站的是拎著畫板和畫筆的溫媛。


    這是在大街上,她打了她一巴後,兩人第一次麵對麵。


    溫媛抬起的眼珠,幾分刀剮似的犀利,嘴角凝一絲若有若無的笑:“你好,佳靜。”


    對這樣一個溫媛,林佳靜不免退了一小步:作為同齡人,她發覺自己根本無法理解溫媛的內心世界。不管怎樣,溫媛不是和她一樣,有個很疼自己的爸嗎?可是,溫媛的眼睛,像是對這個世界抱有很大仇恨似的。


    “是誰呢,佳靜?”耳聽客廳裏的人在問。


    林佳靜隻好讓開位子。


    溫媛走進來兩步,待看清楚了沙發上坐著的蔓蔓時,一雙圓眸猛地凍住,兩條腿兒,捏著畫板吊繩的手指,都不由自主地打起了顫兒。無法控製,隻好一口咬下唇瓣,直到浸出一條血絲。


    想都想不到有這樣一天,以前她是被家裏捧在掌心中的小公主,可現在,或許她仍是個小公主,卻遠遠比不上蔓蔓了。


    對於在這裏遇到溫媛,蔓蔓也覺得意外。因為之前她到這裏來探望溫世軒,一次都沒有遇到過以前的妹妹。但是,遲早是得遇上的。心裏這一想,倒也安了。


    昔日的兩姐妹麵對麵,卻是沒有話說。


    “媛媛。”處在中間最難做的要屬溫世軒了,溫世軒其實希望她們姐妹倆和好,媛媛在很小的時候很粘蔓蔓的,因為父母都不在家的時候是蔓蔓照顧溫媛,“叫聲姐。”


    父親都出了聲音,實際父親不出聲音,她都願意叫,但是,她心裏清楚,蔓蔓或許不接受了。


    “蔓蔓姐。”溫媛叫的這聲姐,出乎意料的低,甚至充滿了一些卑微之意,純然失去了既往的驕傲。


    蔓蔓的眼裏,浮出了些複雜且尖利的顏色:因為她對這個妹妹的本性是太了解太了解了。自小,她是看著這個妹妹長大的。


    聽蔓蔓沒聲,溫媛心底裏冒出一絲寒意,直令她雙腿再次打起顫。然,或許是蔓蔓不出聲,令驕傲的下巴再度昂起,對向了父親:“爸,媽的病你打算怎麽辦?”


    本是想著怎麽給她們兩姐妹打和場的溫世軒,聽到小女兒問到這事,嘴裏一絲憂愁:“你知道了?可我聽你媽好像不打算告訴你。”


    “媽怎會不告訴我?”溫媛冷冷地笑兩聲。若許玉娥真是被醫生判死刑了,恐怕第一件事,就是抱住她這個小女兒的大腿喊救命。因為她如今是許玉娥最後的一條救命草了。


    “不管怎麽樣,這事是大人的事,你還在讀書,由爸來想辦法。”溫世軒說,對女兒他始終是疼愛在心的。


    “爸,聽我說一句。”溫媛說著是往蔓蔓的方向若有若無地瞟過一個眼神。


    蔓蔓的心中當即一凜。


    溫媛道:“把我們的雜貨鋪賣了吧。”


    一句話,猶如湖中投石,在場中泛起了無數的震蕩的漣漪。之前,個個都在想方設法勸溫世軒不要賣,可溫媛一來就讓溫世軒賣。


    蔓蔓暗中捏了下拳頭,緩緩的視線,飄向窗外。


    聽溫媛一句一句向溫世軒解釋:“爸,我建議把雜貨鋪賣了,是聽說你有這個打算。我想你的想法應該是和我一樣的。一是我們現在全家都在北京了,而且我想爸以後也想留在北京了,留著老家那房子不僅沒用,租出去還得找人看管,以免發生意外。二是現在老家那房子人去樓空,家裏已散成這樣,爸回去對著那地方,必定傷神。我不想見爸傷心,因為媽已經這樣子了。三是我們家現在經濟條件不好,媽現得了病,需要錢。或許爸離婚了不想接濟我媽了,但我作為女兒不可能對媽見死不救,若爸拿不出錢來,我隻好輟學去打工。”


    “媛媛。”未想女兒如此有孝心,像是長大了一樣,溫世軒倍感欣慰,道,“賣是沒有問題的,問題是戶口。”


    “沒事,爸,你把你和媽的戶口和二叔商量掛在他房子下。等我畢業賺了錢,我買房子把你們的戶口都移過來。”溫媛對自己的未來毫無疑問,她必須把未來都握在手裏。


    “行。”


    耳聽溫世軒這一句行,是錘定了賣雜貨鋪的事。


    屋裏其他插不上嘴的,都不禁替蔓蔓憂心在心。而蔣衍和姚子寶都已準備好了,再不行,自己瞞著蔓蔓把雜貨鋪先私底下買下來。


    “爸。”卻見溫媛慢飄飄的眼神,似有似無地掠過屋裏其他蠢蠢欲動的人,繼續道出這樣一番話來,“如果雜貨鋪要賣,這事由我來辦。”


    此話一出,蔣衍和姚子寶的臉色頓然都一變,望著溫媛的眼中閃過一絲晦色。


    “媛媛?”溫世軒疑問。小女兒想插手不是不可以,但是,這種事通常是大人決定的。


    “爸,我不是擔心你被人欺騙,是想,這房子是你和媽的共同財產,有各一半的份額,你或是媽來賣,肯定要起爭執,我是你們唯一的女兒,你們這房子如果不賣定是要留給我的,由我這個女兒來決定不是最好不過的選擇嗎?”


    溫媛的話有道理,溫世軒也怕許玉娥鬧,鬧多了對於本是病的人不是雪上加霜,小女兒自來聰明伶俐,比起他更不容易被人騙。這事便這樣交給了小女兒。


    蔓蔓聽著養父和溫媛說話,一句話都沒有插嘴。說起來,她確實不是溫家的女兒了,溫家人的家內事她是插不上口了。


    但想到那間積蓄了多少曾經往事的雜貨鋪,說賣就賣,這種感覺未免不是隱隱的揪心。


    她明白,溫媛有一句話,說到了溫世軒真正想賣鋪子的心坎上:人去樓空,家已散了,回去看見豈不是徒惹傷悲。


    她這個妹妹,毒是毒,毒入到人內心深處三分,才知厲害。


    眼神收了回來,蔓蔓站了起來,道:“爸,這樣,我先回去了,有什麽事,你再打電話給我。”


    “不在這裏吃飯嗎?”溫世軒一聽,忙跟著起來說。


    這時,知道老婆在這裏肯定吃不下一口飯的蔣衍,挺身為老婆找了個借口:“嶽父,其實我今天還有事,所以不能久留。下次吧。反正以後我和蔓蔓還有事要過來找你的。”


    聽是這樣,溫世軒不好攔人。


    趁此,姚子寶也站了起來說:“溫叔叔,我得回去了。我沒和我媽說我回來了呢。”


    見人都走了,林佳靜恨不得跟在他們一行後麵一塊走,一刻都不想在這裏麵對溫媛,於是連走兩步,追上蔓蔓:“蔓蔓姐,姐夫,我送你們吧。”


    這樣一來,除了溫世軒和溫媛,其他人都走了。溫世軒自然知道個個趕著走是什麽原因,深深地歎口氣。而溫媛,卻是有意留下來似的,放下畫板,卷摺袖管,道:“爸,你坐著,由我來下廚。”


    然溫世軒像是沒有聽見她的話,木然地點點頭:“你不會做飯,先洗菜吧,我來炒。”


    見此溫媛反而愈是自信地一笑:“爸,誰說我不會炒菜,現在家裏媽頹廢了,都是我在炒菜做飯。”


    一聽小女兒這麽說,溫世軒的眸子裏有了光亮:“是嗎?”於是搶在小女兒麵前入了廚房。


    溫媛看著他的背影,摻雜各種顏色的眸子裏慢慢地浮現霧氣,似冷似熱,燒得她心頭倍受煎熬。什麽時候,她才能從她父親心裏麵搶回蔓蔓的位子。


    大概,等她比蔓蔓更出色的時候,父親必定會回眸看她。


    她相信,自己定有這一天的。


    離開出租屋的幾個人,來到停在路邊的甲殼蟲。姚子寶定是乘坐蔓蔓他們的順風車一同回去的。而送他們的林佳靜,本是該返身回屋的。但是,林佳靜猶猶豫豫站在路邊,看起來並沒有想走回去的意思。


    蔓蔓想起了上次她和溫媛的過節,可以理解她現在這幅樣子,想著林佳靜來北京這麽久,都沒有好好地和林佳靜說過話,更別提招呼對方在自己家裏做客了,不像是個姐姐,於是邀請:“佳靜,今晚到我家裏吃飯吧。如果你不介意,反正現在是暑假你不用上學,到我家裏過一晚,住上幾天都沒有問題,我打電話和我爸說行了。”


    對蔓蔓這個突如其來的邀請,林佳靜受寵若驚,連連點頭:“可以嗎?”


    “可以,怎麽不可以呢?”蔓蔓對她的反問深覺好笑,笑笑,擺擺手示意她上車。


    林佳靜鑽進了車內後座,剛好碰到先上車的姚子寶。


    兩個年輕人互對一眼,立馬避開視線,裝作不認識似的,拘束起來。


    蔓蔓在車前鏡裏望到他們兩人這樣子,不知怎的,竟然想起當初自己和老公第一次約會時的場景。


    “想起什麽了?”蔣衍一樣有所感觸,英氣的眉宇輕舞飛揚,笑吟吟地望著像是陷入回憶裏麵的老婆。


    “沒什麽。”蔓蔓回給他一個消聲的眼神。


    她和老公不同,約會的時候兩人都是大齡了。而今坐在後座的兩個年輕人,都是小毛孩,連法定結婚年齡都不到。


    現正是念書的時候,何況林佳靜和姚子寶完全不同,姚子寶已是清華才子而林佳靜前途未定,蔓蔓可不願意見著她有才情的妹子因為這點破爛的戀愛事兒耽誤了自己的前程。


    媳婦的顧慮蔣衍收到,不再出聲。因為他再開明,都不可能去插手姚家的事情。


    甲殼蟲載著兩個年輕人一起回來。陸歡聽到熟悉的車聲趴到窗口上看得一清二楚,於是故意拿手圈著嘴巴向樓下喊:“寶兒,你可回來了?”


    從翻開的車後箱拎出自己行李袋的姚子寶,聽到兄弟叫喚抬頭,同時是見到上麵自己家的窗戶,啪打開,老媽子和大哥的眼睛都往下看著他。


    霎那,他是跳進黃河洗不清了。


    硬著頭皮拎起行李袋往上爬。


    林佳靜不是沒有注意到上麵窗戶幾雙眼睛都盯在自己身上,心口一慌,手足無措。


    “佳靜,上樓吧。”蔓蔓回頭望她愣在原地沒動,喊道。


    “哎——”應著,低下頭忙跟上去,長長的發絲覆蓋在自己麵前,意圖掩蓋所有。


    結果,爬到陸家那一層,陸歡站在門口,抱著手,一副早知如此的眼神在等著她似的,咧開一口白牙。林佳靜身子反射性地一縮。


    “你幹什麽?”蔓蔓見妹妹被弟弟給嚇到,唬弟弟。


    陸歡歪歪脖子,鼻子朝上,哼一下:“姐,你可回來了?”


    “怎麽了?”蔓蔓不喜歡弟弟這幅陰陽怪氣的模樣,皺問。


    “你們不是一塊從部隊營地回來嗎?哥和姚大哥他們比你們晚出發,都到家了。我們還以為你和姐夫是去哪裏尋樂了?結果——就這樣?”陸歡說到最後,一隻手比了個槍口的姿勢對準林佳靜。


    林佳靜一直都以為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男孩是個瘋子,偏偏是蔓蔓姐的親弟弟。


    “什麽叫這樣?”蔓蔓可氣了,對弟弟這故意刁難她妹子的話不高興,“我告訴你,她是我妹妹,你別存什麽心思欺負她。”


    耳聽這明擺是冒出一個要和他爭姐姐的寵。陸歡惱著,拿手抓扒頭發,向林佳靜瞪個眼:早知道不救你這人了,恩將仇報!


    林佳靜不管三七二十一,在前麵姐夫打開門後,立馬閃進屋子裏,然後可以長長鬆口氣。不管怎麽說,不用麵對溫媛最好。


    “佳靜,想喝什麽?”天氣熱,見老公回來就去拿水,蔓蔓問拘謹地站在客廳裏的妹子。


    林佳靜是在愣神呢。這房子,比起她家以及她現在租的房子,都要好太多了。雖然麵積不大,但是,該有的都有。比如小食廳,比如書房、主人臥室、嬰兒房、包括有客人來住時的客房。櫃子、裝修、燈盞,為了節省空間,都被巧妙的設計,看起來既是寬敞明亮又是小巧妙兒。在北京,這樣的房子,這樣的裝修,若是商品房都不知道造價要多少才能買得起。


    蔓蔓見她在看房子,倒就不喊她了,走近些,悄悄拉了她的手,說:“在這裏,你想怎麽看都行,今晚,你睡那間。”


    應說,蔓蔓是很能理解她的感受的,這樣的房子,換做是在以前,她想都不敢想。但是一旦自己能努力闖出條路子出來,像是這之前,她都已經幫她爸買了套二手房。


    輕輕嗯了聲,林佳靜反拉蔓蔓的手,聲音有絲艱澀地說:“蔓蔓姐,如果我說我不考中央美院了,你會不會說我沒有誌氣了?”


    “怎麽回事?”蔓蔓太記得她剛來北京時的豪言壯語,對她現在的改變,小小地驚問。


    “我到了這裏後,發現自己是井底之蛙。”麵對蔓蔓,林佳靜能自由吐出鬱悶已久的心聲,說實在話,“競爭力太強了,我又不像媛媛,自小學畫的,想迎頭趕上實在太難了。”


    這個是實際的情況,蔓蔓替她琢磨著:“不考中央美院不當藝術家沒有問題,可是,你是想考什麽?有什麽誌向,必須是想好了,不能匆匆忙忙到時候臨時抱佛腳。”


    自己未來想做什麽,想當什麽,林佳靜的腦子裏忽的閃過一個景象:那張一笑傾國傾城的俊顏。情不自禁的,她甩了甩頭。


    “怎麽了?”蔓蔓問。


    林佳靜沉住氣答:“我想和我爸商量後再決定,反正現在,我在理科,專業選擇相對文科比較多,不怕。”


    這個妹子蔓蔓是信得過的。拉著她在屋裏四處走。林佳靜到剛騰出來的嬰兒房一看,見牆刷的是可愛的粉色係,笑道:“蔓蔓姐,是千金嗎?”


    “不知道。”蔓蔓老實說。


    “那如果生的是男孩這牆怎麽辦?”


    蔓蔓眨巴下眼:“男孩不能住粉色牆的房間嗎?”


    在蔓蔓的反藝術觀念裏麵,並不存在特定顏色配特定物種的情景。


    不愧是藝術大師。林佳靜笑盈的目光,停頓在蔓蔓的腹部,拉出了一絲驚異:“蔓蔓姐,你好像這裏突出了一些,不仔細看,以為你胖了呢。”


    被人說到這個,蔓蔓是既羞愧又興奮,手指頭撫摩自己的肚皮:“是,你說的沒錯,近來肚子是大了些,醫生說寶寶會繼續長大,到時候會更大,變成大肚婆了。”


    從蔓蔓嘴裏吐出大肚婆三個字,林佳靜忍禁不住一笑:“蔓蔓姐,哪有人像你這樣說自己是大肚婆。”


    “就是大肚婆嘛。”蔓蔓倒是對於做大肚婆一點都不羞恥的,而且感覺忒別驕傲。


    門嘭嘭嘭,一串急響。


    “誰哎?門沒有鎖。”蔓蔓叫。


    於是陸歡徑直入了門,說:“姐,媽說今晚是不是增加一個人吃飯,已經加了菜了,這個小妹妹沒有什麽忌口吧。”


    蔓蔓出來,對弟弟瞪個眼:“什麽小妹妹,不能把話說得好聽一些嗎?”


    “那,叫她什麽?”陸歡濃眉挑釁,“林妹妹?”


    林妹妹畢竟比小妹妹好聽一些,直接叫佳靜的名字太親近,恐怕陸歡也不願意。


    “林妹妹?林同學?選一個。”陸歡伸出兩隻指頭。


    “林妹妹。”打掉弟弟故弄玄虛的手指,道,“今晚我們不過去吃了。”


    “那怎麽成?”意味深長閃爍著非要捉弄你的眸光,定在躲在蔓蔓後麵的人,嘴角勾起一小點狡黠的弧度,“姐,你這樣避諱,豈不是讓我和媽難做,被左鄰右舍說閑話。再說,她來我們家吃飯,我們又能拿她怎麽樣?”


    弟弟話說的直白,讓蔓蔓不好說話。


    如此這般,蔓蔓他們,到了晚飯時間,過去了陸家。來到陸家,林佳靜見是另一方簡單樸素的景象,不免露出絲驚奇。


    剛好,陸司令和大兒子一塊回來了。一進門,陸司令沒見到客人,先匆匆向女兒招手:“囡囡,過來給我看看,你傷到哪裏了?”


    “傷?”其他不知情的人,通通被火藥炸到了似的,衝過來問長問短。


    蔓蔓額頭的傷換成了幾塊止血貼貼著,再用長長的劉海覆蓋,一般人,不仔細看未能發現。


    “哎呀,怎麽會傷到這地方呢?”陸夫人用手要去碰女兒的傷口,女兒一躲,明顯怕疼,這不心裏疼了。


    “姐,誰傷的你?我去揍他一頓。”義憤地嗷叫道,弟弟舉起拳頭。


    蔓蔓心裏不厚道地腹誹了:若你知道是被你哥的球砸的呢?


    於是可憐躲在外圈的君爺了,敢怒不敢言,前所未有地低著臉別著頭,像是要找個地方躲。


    “哥,怎麽回事啊?”陸歡問向大哥。在弟弟心裏麵,姐姐傷到,最先出手的肯定是大哥了。


    冷冷的眸光朝傻蛋似的弟弟一個瞪眼。


    到今天才知道,原來弟弟腦袋裏這條筋是傻的。


    蔓蔓在肚子裏樂著,眉眼間不禁暴露出些笑意,結果,也接到冷眸的一個冷掃。


    看出點端倪的陸夫人,急忙把要接著小兒子問的話收進肚子裏,同時扯下小兒子讓其閉嘴。


    陸歡意會過來,倒真的是傻了:自己哥傷的?


    怎麽傷的,這?


    實在太令人好奇了。


    若隻是不小心傷了妹妹,君爺倒不會如此不吝於啟齒,問題是這個意外牽涉到了他打籃球的自尊。因此,對家人,都是不能啟齒的。


    事情原委陸司令倒是早有從其他人口裏聽說了,這不,急著回家一方麵看看女兒這傷,一方麵調侃下大兒子,嗬嗬道:“你姐觀看比賽時太過入迷,被球砸到了。所以,砸你姐那人的球技是一流的,我們也就別計較了。”


    老爸即是腹黑。蔓蔓都要在肚子裏豎起大拇指了。


    君爺的臉是不一般的黑。眼見被自己的爸調侃了這樣一句話,半句聲都吭不出來,總不能直接認了那人是他自己吧。


    在家裏人竊竊的一串子笑聲之中,冷唇切齒,疾走兩步,因而看見了站在客廳裏的外人,冷眸眯起角邊。


    被這雙冷冰的眼睛隻要一看上,林佳靜都能周身冰凍,無法置信這人會是蔓蔓姐她哥。


    跟隨大兒子的目光,陸司令也看見了,問:“來客人了?”


    “爸。”蔓蔓牽拉林佳靜的手,拉到自己父親麵前,慎重介紹,“這是我妹子,林佳靜,現在北京高中就讀,明年考大學。”


    蔓蔓的小心思小心意林佳靜陸司令都收到了,現在林佳靜給陸司令留個好印象的話,對林佳靜好處多多。比如林佳靜到時候報考北京的大學,如果分數達標學校擇錄檔案時看能不能走點後門。


    “嗯——”陸司令意味深長地拉長一聲,打量下林佳靜點點頭,“行,坐吧,今晚一塊在這吃飯。”


    看父親對林佳靜並不排斥,蔓蔓挺高興的。她希望自己的父親不是個是非不分的人。


    然而,她並不知道,她這樣把林佳靜介紹過來,立即在陸家及陸家四周引起了不小的議論。首當其衝,當屬姚子寶所在的姚家了。


    姚夫人,應說是從來未有的,對小兒子板起了臉生起了氣:“行啊,寶兒,剛要上大學了,就學會撒謊了,學會偷著背著家裏人做事了,以後你爸媽都管不著你了。”


    “媽,你這說什麽?我哪裏撒謊了?”姚子寶聽著母親這話也生氣。他是正正當當向家裏人請假出外遊玩,回來怎麽就變成他是背著家裏人偷人去了。


    “那我問你,你怎麽是坐著你蔓蔓姐的車回來的?”


    這下,姚子寶說話底氣不足了,猶豫了好一陣:“路上遇到。”


    姚夫人當即那個氣,搜找家裏的戒尺,準備打手。


    “媽。”拉住母親好聲勸住,姚爺這個當哥哥的說,“我來和他說。”


    姚子業現在等於是家裏的頂梁柱了,姚夫人眉頭一皺,答應了下來。


    對姚子寶來說,他情願被媽打一頓,都不願意去麵對哥的審問。


    姚爺懲罰起人來,比他媽可厲害多了。


    “過來,寶兒。”姚爺這會兒比君爺更冰的眼神,打在蔫蔫的弟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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