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蔓蔓踏進畫廊,看見溫浩雪坐在茶水廳裏,令人驚訝的是,初夏居然和溫浩雪說起了話。


    看到蔓蔓,茶水廳的兩人都停了話。


    初夏先走過去,貼蔓蔓耳邊說:“我給你打聽消息呢。”


    “什麽消息?”蔓蔓記得近來自己和溫家沒有什麽特別的瓜葛。


    “蔓蔓姐。”溫浩雪一如往常那股黏勁,走上來使勁兒挽蔓蔓的胳膊,說,“我可想你了。”


    蔓蔓扶下眼鏡,提醒她:“我們兩人前幾天剛見過麵,回老家的時候。”


    “蔓蔓姐,我是說,我什麽時候可以上你家拜訪你和姐夫呢?”


    終於提出這個不怕死的要求了。


    蔓蔓想起老公蔣大少警告的話:不準任何一個溫家人踏進他們家裏一步。點點頭,說:“這個你要問你姐夫。你姐夫說,我們那裏環境特殊,去的人很容易行差踏錯的話,會掉坑裏的,比如上回你被你姐夫挨的那一巴掌。”


    圓圓的臉僵了層青,溫浩雪咬著嘴唇很不甘心的:“蔓蔓姐,你隻聽姐夫的話嗎?姐夫管得你死死的嗎?”


    “這沒有辦法,我在家是夫管嚴。”蔓蔓支起眼鏡。正確的說法是,在什麽人麵前說夫管嚴或是說妻管嚴,是有尺度的。


    她和老公是互管。


    打開不了突破口,溫浩雪眼珠子骨碌一轉:“蔓蔓姐,你知道嗎?昨天我們家發生大事了。”


    “你們家發生大事你今天過來?”蔓蔓掙開她的手,走到了茶幾邊的沙發坐下。


    初夏給她倒杯茶。


    再次挨到蔓蔓身邊,溫浩雪的嘴巴像麻雀嘰喳個不停的:“蔓蔓姐,不是我們家,是說我們溫家,明珠姐昨天進醫院了。”


    “她本來有身孕,進醫院做檢查吧。”


    “不是,她是昨天臉上被了淋了藥,半張臉都毀容了。醫生說整容都沒有辦法重新見人,我想,要是我,不,不說我,原先美若天仙的容貌,現在都變得比我醜,太不可思議了!”溫浩雪深深地像是十分同情溫明珠,悲憫地歎口長氣。


    初夏和蔓蔓同差一點兒,噴出口裏的茶。


    溫浩雪這話說是同情溫明珠,不如說是可以在溫明珠之前得意了,因此迫不及待來向蔓蔓炫耀。肯定之前少不了因為容貌的事被人拿來和溫明珠作比較,心裏早不平衡了。


    隻聽,果然溫浩雪接下來繼續賣萌:“蔓蔓姐,你和我想的一樣吧?大家都說明珠姐長得漂亮,我覺得嘛,女人應該看內裏而不是看表象。明珠姐這回毀了容,應該會支持我們的觀點了。”


    初夏受不了了,跑去廚房捧肚子大笑。


    事實證明,溫浩雪在眾溫家姐妹中,絕對算是一朵奇葩了,表現在時時刻刻能當活寶逗人一樂。


    蔓蔓嘴角微抿,對這些妹妹的心思,自然是摸得到底的,端起茶輕吹一口:“浩雪,有什麽事,你直說吧。”


    “哎。”溫浩雪圓臉笑眯眯的,表示瞞不了蔓蔓,道,“蔓蔓姐,你知不知道這女人毀了容以後,有些人有自知之明,知道該悔過反省自己以前做的肮髒事,對不對?可有另一類女人,那是不知羞恥,居然指鹿為馬,認為是人家害的她!”


    眉頭小蹙,蔓蔓道:“她認為是誰害的她?”


    “這需用我說嗎?女人會這麽說肯定是因為妒忌。”向蔓蔓轉達完最新新聞,溫浩雪高高興興得得意意地端起茶杯,佯作端正大方的女人抿一口。


    在聽完溫明珠的事後,溫浩雪馬上打定了主意:隔山觀虎鬥。


    誰讓這兩個姐姐都是遭人妒忌的。


    溫明珠毀了容,認為是她做的。蔓蔓舌頭舔著牙齒,喟歎:女人的妒忌心,真是可怕。


    初夏從衛生間裏奔出來,虎起臉:“她人呢?想誣陷蔓蔓是不是?蔓蔓昨天一天和我們在一起,她想要人證還是物證?需不需要我跑到醫院去把她罵醒!”


    溫浩雪正愁沒有戲看,點點頭:“我知道她住在哪間醫院的地址。”


    “初夏,沒有必要。”蔓蔓扶起大眼鏡的動作優雅沉定,道,“如果我們去了,人家以為我們是做賊心虛。”


    “可是能讓她四處誹謗你嗎?”初夏現在就想衝到醫院去擰溫明珠的嘴巴,最好擰成個豬八戒的樣子,剛好配那張醜臉。


    “我也認為蔓蔓姐不能太懦弱了。”溫浩雪在旁幫腔,內心打的主意和初夏不一樣,最好蔓蔓和溫明珠扭打起來,她能漁翁得利,圓潤的眼珠再轉悠,“對了,讓姐夫回來幫蔓蔓姐主持公道吧。”


    “浩雪,我這裏事忙走不開,既然你都到我這裏想為我主持公道了,你替我回去向明珠討回我的公道吧。”蔓蔓有脾氣的,你在這裏使勁兒煽風點火,正好,讓你去當前鋒衝鋒陷陣好了。


    溫浩雪的圓圓臉瞬間表現出色,白得不能再白,像是撲撲掉粉的牆:“蔓蔓姐,我,我要是有這個本事,不會來找你了。”


    “浩雪,你知道的,我蔓蔓向來在溫家裏麵被人看成是最低一等的,你都沒有這個本事,怎麽可以來找我呢?我蔓蔓需要靠你們為我出氣的。”蔓蔓咬定牙齒說道。


    可憐溫浩雪,使壞不成,反被將一軍,最終,隻能是狼狽而逃:“我,我還有事,對不起,蔓蔓姐,初夏姐姐,我得先走了。”


    看著溫浩雪像是逃命的蒼蠅飛奔出畫廊,初夏和蔓蔓相視一笑。


    “說真的。”溫浩雪走了,初夏與蔓蔓說起姐妹倆的體己話,“你讓她這樣四處誹謗你不成的。你一定要想個法子好好整整她。”


    “人家都毀容了,再去踩她一腳不厚道。”蔓蔓扶著額角,陷入深思,這事不是她做的會是誰做的呢,不是溫明珠傻到自毀美貌吧,“當然,不能讓她這樣說我。”


    “就是!”初夏力挺,翻卷袖管,“我們動手扯爛她那張口無遮攔的嘴巴。”


    月牙兒眼眨眨:實在的說,當溫浩雪說溫明珠誹謗她是殺人凶手的時候,心裏頭不可能不氣的,確是很想撕爛溫明珠那張嘴。


    不需她上門找溫明珠算賬,事實證明,壞人總是喜歡一馬當先,先自個兒送上門。


    當天,溫世同帶了一幫人上畫廊裏找事了。


    杜宇不在,眼見情況不妙,初夏打電話給蔣大少,可蔣衍同誌好像出公務了,沒有在學校,沒能接到她的電話。


    是莫文洋代替蔣大少接到了她的求助電話,心裏急,想除了蔣大少,有什麽人可以幫得上忙的。知道兩個爺都在意蔓蔓,然君爺這座冰山莫文洋不敢碰,姚爺性情倒是不錯,於是急撥電話給姚爺。


    姚子業今天一大早,因昨晚與姚書記、陸司令都商量好了,瞞著蔓蔓和君爺,開著車,前去截溫世軒。


    昨天帶了老婆上醫院服侍中風癱瘓的溫奶奶,今天許玉娥鬧著不去。溫世軒一不做二不休,將老婆的行李袋打好包後扔出大門,赤紅雙眼大罵:“你如果不想去醫院,行,你不是我老婆,因為你都不打算孝順老人,今天起從我這裏搬出去!”


    許玉娥現在到北京,沒有雜貨鋪可以偷腥,沒有溫世同支援,要靠老公過日子了,抱住老公大腿:“對不起,老公。但是,如果我走了,媛媛怎麽辦?媛媛要上高中了,要轉學,手續誰辦?”


    “媛媛的事我會去辦,你去辦,我還不放心。”溫世軒狠下心,掰開她的手,“你馬上說,去不去醫院?”


    許玉娥無可奈何,最可怕的是小女兒現在都躲在房間裏不出來了,不像以往一樣挺她。


    督促老婆進了醫院照顧老人,溫世軒踩著拖鞋,啪嗒啪嗒,坐公交車前去畫廊,就在走到畫廊所在那條街的拐彎口時,一輛小車殺過來停在他麵前。


    車窗降下,露出一張年輕的軍顏:“溫世軒先生是吧?有人想見你,特意讓我來接你。”


    “你是——”溫世軒想了很久,好像記得在哪裏見過這個人。


    “我叫姚子業,上回是在蔓蔓的畫廊與溫先生碰過一麵,實際上我是蔓蔓的朋友。”狹長的眼眯眯,笑容溫和且保持一定的距離。


    既然自稱是女兒蔓蔓的朋友,人看起來謙和有禮。溫世軒倒不是很排斥,問:“你要帶我去見什麽人?”


    “如果溫先生信得過我的話,請上車,我在車上和你說。”優雅的眉眼透出一絲意味深長的,“這事事關你女兒的幸福,我相信你去了不會後悔。”


    說的是蔓蔓。


    溫世軒點下頭:“行。”


    姚爺下車,親自給他拉開車門:“溫先生請上車。”


    之後,車是開到了一處幽靜的地方,是座不起眼的小茶樓。


    跟著這個自稱女兒朋友的軍人,走到二樓的小茶間,溫世軒忐忑不安地拿掌心擦擦褲子,問姚子業:“可不可以告訴我是要見的什麽人?”


    “你放心,隻是兩個很溫和的,和你一樣當父親的人。”姚子業微笑著,為他打開房門。


    走進去,進到裏麵,見到一張茶色的小茶幾傍依在窗口,兩個中年男人麵對麵坐在茶幾邊,看到他進來,兩人同起身,道:“溫先生是吧,請坐。”


    立即,身旁有隨候的人搬來一張有背的花雕木椅,給溫世軒就坐。


    溫世軒見這兩人的派頭,都是不凡,一個濃眉大眼氣勢威嚴,一個溫文爾雅透著威儀,都是不可小看的人物,心頭一方麵駭然地嘭嘭嘭跳,一方麵又是極擔心是否是女兒惹上了不得了的事和人,終是惶惶然坐下來,坐會兒屁股粘不住椅子,站起來,說:“我不認得兩位,有什麽事兩位請直說吧。”


    “你不認得我們,我們可是認得你的。”姚書記笑笑,代陸司令發言。


    隻因這陸司令在心裏頭,始終對溫世軒存在一個疙瘩。溫世軒究竟是怎麽得到他女兒蔓蔓的,是偷的,是抱的,是撿的?


    若是偷的,他陸司令管他溫世軒對蔓蔓如何,和兒子一樣這股恨沒法消去,說不定真拿起槍一槍斃了溫世軒再說。


    若是撿了蔓蔓,那事情另論了。


    眼前的兩人,那個溫文爾雅的男人對自己算是和氣,至於那個濃眉大眼的,對自己偶爾的一瞥厲目,並不顯得多溫和,溫世軒咽了咽口水:“你們認得我?”


    “這樣,鄙人姓姚,我這位朋友姓陸。溫先生請先坐下,我們再慢慢談,好嗎?這事一時半會兒可能都說不清楚的。”姚書記溫柔的話聲,配的是不容違抗的威嚴眼神。


    溫世軒倒真是怕把眼前兩個看起來是大人物的大人得罪了,屁股粘到椅子的前三分之一,背像小學生挺得直直的。有人在他麵前上了杯茶水。他連杯裏麵的茶都不敢望上眼。


    這個人怯懦、老實的麵容,都是收在姚書記和陸司令眼底的。


    看來是個無害的單純的人。


    姚書記若有所思地磕下茶蓋子,道:“其實今天請溫先生來,是想談有關你女兒蔓蔓的問題。”


    “蔓蔓?你們都認識我女兒蔓蔓?”蔓蔓沒有和他提起這個事,溫世軒有些糊塗地問。


    “我們認識不認識蔓蔓等會兒再談。主要是我們聽說過,你女兒不是你親生的這個事實,所以想找你再確認一下。”


    姚書記已是用最慢的語速來說出這個話題,然而仍讓溫世軒瞬間有被雷擊中的感受。


    一張老實的臉,怔怔的,好像個木頭人,臉上空白無神。


    “溫先生!”這問話剛開始,姚書記可不能讓被問的人先出事了。


    濃眉下的厲目在溫世軒迷茫的臉一掠後,沉重地咳上兩聲,道:“溫先生你逃避是沒法解決問題的。”


    被陸司令這話拉回了神,溫世軒一邊皺眉頭,一邊對他們兩人表示更深的疑惑:“你們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聽誰說的?”


    “聽林文才先生說的。”姚書記眼看如果不把這個謊撒圓了,是沒法將審問繼續下去,由是搬出早已商量好的台詞,道,“主要是我們是蔣中校的朋友。蔣中校本人關心他媳婦,我相信溫先生對蔣中校對他媳婦的心意是不會有疑問的。蔣中校不巧從林文才先生那裏得到一些類似的消息,大表驚訝,但是,他作為女婿作為晚輩,不好意思向你問起,又不好向自己家人提起,隻好委托我們兩個年紀相當的同輩來問問溫先生。”


    是女婿的疑問,看來都是那天自己的媽說漏話引發出來的問題。


    溫世軒長歎一聲,對女婿蔣衍同誌的品德他是絕對信任得過的,因而點頭承認:“蔓蔓是我養女,是我經過某地時不巧在田裏撿到的,我看一個嬰兒小小的被人拋棄在田裏實在可憐,於是把她抱回家裏養大。”


    “你在抱走她的時候沒有問過當地人有沒有人丟失孩子嗎?”聽到溫世軒說出了當年怎麽和女兒遇到的故事,陸司令心裏早已急得不行,急急地插了進來問。


    溫世軒愣,實在想不通為什麽陸司令問這話的樣子,納悶地說:“那個田,我記得,周近有好幾個村。我當時抱過那孩子到附近最近的村裏問,他們對我說,這孩子肯定是人家不要的,因為是個女孩子,而且長得弱,都不知道能不能養大。農村裏,很多人生的是個女兒的話都不要的例子我知道很多,可能兩位是在城裏的,不知道這樣的事。”


    說到此,溫世軒想到自己那個被溫奶奶丟掉的真正的大女兒,心頭酸酸的。


    “人家這麽說你就信了?沒有找到孩子真正的親人再問清楚嗎?”雖然,知道溫世軒有自己的苦楚,但陸司令沒法控製自己的情緒,就是想質問,因為如果你溫世軒願意下功夫找到他們陸家,蔓蔓早已和他們家相聚了,沒有近二十多年的疏遠,以至於現在即使見了麵,中間依然隔著堵難以穿越的牆。


    “我,我有找到她的親人的。”溫世軒說,或許是由於沉浸在自己和女兒的回憶中,反倒是沒有去留意到陸司令奇怪的神色,道,“那是後來,我把她抱回家,發現她身體不好。我送她到醫院治病,但醫藥費不夠,我就想,如果她真的是熬不過來,至少,要和她真正的親人見上一麵。我跑回那個村,一家一戶的問,人人都把我當瘋子,說那個女孩明明是人家不要的,因為那家人都走了。”


    震!


    是同時一股真正的震,震到了陸司令和姚書記的心裏深處。


    這不可能!


    陸司令在心裏大喊一聲,憤怒的拳頭正要砸下桌板。


    他明明,在被迫離開村子回到大城市的時候,交代了人留守在村裏替他繼續找尋失蹤的女兒的線索。


    怎麽會變成沒有人告訴溫世軒他們陸家在哪裏,他們陸家一直很愛這個女兒。


    “老陸!”關鍵時刻,姚書記手一把舉起,拿住陸司令要往下打的拳頭。


    陸司令喘著氣,大力地喘息,胸腔裏的這股肺火騰騰地往上燒,隻要這個疑問沒法弄清楚,他就沒法安心,或許夜夜都就寢難安。


    因為,難道是自己家的疏漏,讓蔓蔓失蹤這麽多年嗎?


    聽到姚書記那一句聲音,溫世軒從回憶裏出來,醒了,看陸司令青白到可怕好像生了大病的臉色,不由惶然:“陸先生,這——我是不是說錯什麽話讓你難受了?”


    聞到這句,姚書記不禁一聲笑:這溫世軒老實得,讓人想到可愛兩個字。


    “溫先生。”眼見陸司令這個樣,是沒法再繼續下去這場交談了,而且,該問的話,應該都問了,姚書記起身走向溫世軒,伸出隻手,“謝謝你願意到這裏來向我們吐露這麽多的信息,這樣一來,我相信蔣中校心裏一定能安實了。”


    抬頭,看到姚書記那張溫和的臉,卻蓋不住一雙氣勢的眸子,想想,溫世軒不敢與這個人握手,隻低下頭,忐忑地問:“你們打算怎麽和我女婿說?還有,這事會和我女兒說嗎?”


    “對於蔣中校,我們會如實告訴。至於蔓蔓,你自己怎麽想?”姚書記的眼,從高到低俯視他。


    “嗯,告訴我女婿,我相信我女婿能處理好的。”溫世軒避開了最敏感的話題。


    可見,他根本不想告訴蔓蔓。


    原因呢?


    “你認為你女婿會告訴蔓蔓,你覺得即使這樣都可以,是不是?如果是的話,我們會轉告給蔣中校的。”姚書記深意的眸光盯注在溫世軒本人。


    被逼宮,表態。


    溫世軒忙道:“我相信我女婿不會告訴蔓蔓的,因為他很愛我女兒我知道,如果我女兒知道她是被人不要的孩子,不是會很痛苦嗎?”


    這話,深深地刺痛了陸司令的心。


    他怎麽可能會不要女兒?


    他又不是那瞎了眼的老巫婆溫奶奶!


    隻是,如果溫世軒剛說的話都是事實,說到蔓蔓耳朵裏,他情何以堪,如何解釋這一切?


    難道對蔓蔓說是溫世軒撒謊?


    撒謊也得拿得出證據來表明自己的清白。


    蔓蔓會信誰的話?


    其實一目了然,蔓蔓肯定信溫世軒多過他們的話,畢竟當年,他們真的是把她弄不見了。


    無言。


    大手拍住濃眉上深深的皺紋,陸司令低下來的頭,圈出一圈地上痛楚責備的影子。


    “如果沒有什麽事,我可以走了嗎?”溫世軒問,始終見這屋裏氣氛不大對,好像自己每說一句話,那位陸先生的情緒都會十分劇烈的起伏一次。


    “可以的,事情你都說清楚了,我們會派人送你離開。”姚書記溫和的眸子掃過陸司令,示意人將溫世軒帶走。


    終於可以走了,也沒有被為難。溫世軒呼出口氣,急著邁開步子離開這塊是非之地。


    跟著一個秘書模樣的男人走下樓梯,到門口時,迎麵撞上另外一張年輕的冰冷的軍顏。


    這張軍顏,比起姚子業的臉,總共與他之前遇過三次的模樣,每次都讓他印象深刻。


    因為對方那雙寒氣逼人的冷眸,從第一次遇到他,就散發出一種強烈的敵意。


    溫世軒低下頭,擦過據君爺的肩膀最遠的地方而過。


    冰眸,在聽著溫世軒離開的腳步聲,一點點地漫上最冷的冰水。想,想到,她昨天剛和他說的話,充分表示了她情願相信溫世軒任何話,都多過他這個哥哥。


    他這個親哥哥,隻能在她的養父麵前落得一敗塗地的局麵。


    可他不甘心,不會甘心的!


    要他與溫世軒共容,不可能。


    “姚上校在哪裏?”冷冰充滿氣勢的語氣,對著門前的守衛。


    “君爺,姚爺在二樓。”隻要被君爺這氣勢一壓,沒有不慌張應對的。


    姚子業這次又是私自行動,沒有與他有過任何商量。


    知道姚子業始終是為他們兄妹著想,但是牽涉到溫世軒的任何問題,都能足以讓他肝火大動。


    門。


    嘭一聲被撞開。


    正欲拾取軍帽過去探問自己父親和陸司令口風的姚子業,狹長的眼一眯,望向了門口氣勢衝衝進來的人,嘴角饒是些微無奈地一勾:“你消息這麽快?”


    “不快,若是快,應該趕在你把他送來之前,阻止你了。”


    對方的火氣很大,大到姚爺狹長的眉是緊了緊,道:“陸君,你為什麽不心平氣和與他當麵對談呢?或許,你們在互相了解了之後,會覺得實際上雙方並不難相處。要知道,你們之間的問題,會讓蔓蔓很為難的。”


    對姚爺這說法,冷冷的嗓子忽的冷笑:“他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了?”


    作為組織者和旁聽者,姚爺隔著牆,都是能把剛才兩個父親問溫世軒問題時的一串問答,都收進耳朵裏了。


    “陸君,蔓蔓是他撿到的,他作為蔓蔓的養父,對你妹妹有養育之恩,你為什麽要排斥他?”慣來優雅溫柔的嗓音裏,在此處多了絲要引導大局的沉穩。


    從姚爺這話,足以說明,對溫世軒的闡述,姚爺和兩個父親一樣,是認為沒有可疑之處的。


    早知是如此。


    冷眉僅是愈發可笑似地威聳,冷眸裏的光尖利得像出鞘的刀鋒:“笑話!他說的你就信。如果我說,我小時候親眼看到的是他將囡囡抱走,即使我苦苦追著他喊那是我妹妹不是他女兒,他依然不肯把囡囡還給我。”


    望著他,姚子業長眸裏的光驟起波濤,是震驚。


    “你說他是撒謊?”


    “他明明是偷!”憤怒,滿腔無法抑製的情愫,在想到被她的拒絕之後,洶湧如吞噬一切的狂瀾,“當然,我會找出證據的,證明他是偷,不是抱。”


    聽到他這句類似發出誓言的對溫世軒的恫嚇,姚子業的眉深深地低下,眼,在地板上一圈圈地轉悠著光,是抹模糊不定的光色。


    總覺得這事,好像沒有那麽簡單。畢竟,中間已經證實有楊樂兒的攙和了,不是嗎?


    楊樂兒究竟在這件事裏麵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做了什麽樣的事情,據他們現在了解到的,隻知道對方很恨陸夫人,所以要殺死囡囡。


    “我說,陸君,楊樂兒那方麵——”狹長的眉一提,提出。


    “我上次去精神病院看過她。她連我都認不得了,卻很記得我媽和囡囡。”冷聲,提起那個瘋子嬸嬸,沒有存一絲感情的波動,寒目射出像儈子手刀一樣的光,“我問她任何問題,她都答不上來。你也去過關著她的那個精神病院,應該知道的。”


    就是知道,所以更不確定,這其中的來龍去脈。


    與楊樂兒在一塊的那個王海,是後來忽然冒出來的,在他們未能找到相關情報時,在楊樂兒進精神病院那天,王海神秘失蹤了。


    因此,他們現在隻能盯住楊家老太婆那條線,因為溫世同那條線,最多與楊樂兒有過很膚淺的聯係,都沒有和楊家有深入牽絆。實際上,溫世同現在是全力以赴意圖通過溫明珠攀附李家拯救他那岌岌可危的建築公司,可見,溫世同是在女兒身上孤注一擲,這更表明了溫世同沒有其它出路了,沒有其它靠山了。


    深思到此,長眉微緊微鬆,是想走到隔壁,再問問兩個長輩的想法。


    姚爺做事周全,體解人多一些。


    冷眉一提的君爺,卻一直認為,這既是姚爺的優點也是缺點。


    也好,兩個長輩與溫世軒見麵成了定居,就此聆聽長輩的想法,並不妨礙。


    兩個年輕的軍影,在慎重敲門後。


    “進來吧。”姚書記在小茶間門裏溫和的聲音傳到門外。


    未聽到父親陸司令的大嗓門。


    君爺在心裏慰藉:幸好姚書記在這,能讓他父親按住脾氣。


    門開,看見陸司令真是如他們所預想的,坐在椅子上濃眉不展,陽剛的部隊軍官的麵孔怒氣騰騰,像是隨時都要拔出槍的氣勢。


    陸君先踏進門裏,叫句:“爸。”


    後頭,姚子業在臨進門時接到了莫文洋的電話。


    “莫少校,我現在正好有事,遲點和你說。”姚爺本想說一句掛了莫文洋的電話。


    莫文洋卻是在電話對麵大呼小叫起來:“姚上校,你先別掛,我告訴你,你千萬不能掛。我這邊的事肯定比你的急!”


    “怎麽說?”倒是有些擔心是不是部隊裏麵出了什麽事,姚爺縮住長眉,接著卻想,如果是部隊有事,不是該由上麵的人通知他。


    莫非,不是部隊裏,是——


    僅聽,莫文洋急得語無倫次的聲音通過電話線斷斷續續的:“哎,我本來是想聯係蔣大少的,可是他不在,想來想去,君爺不好說話,隻有姚上校你最好人了。我隻好為了蔓蔓聯係你了,想必你也願意為蔓蔓出這個頭。”


    “你說蔓蔓怎麽了!”平日裏優雅從容溫柔的音色驟然變得鐵青,幾乎是從肺腑裏衝出來的聲音。


    莫文洋一驚,早知姚爺遇到蔓蔓的事會變臉,他該謹慎些,現在都不知道是好是壞。


    同時間,姚爺的那句驟然加大音量的話,已經成功地引起了屋內幾個人的注意。


    冷冰的身影驀地一轉,迅捷地抽走姚子業手裏的電話,向對麵的人威喝:“什麽事?”


    聽君爺可怕的音色忽然在電話裏麵響起,莫文洋像是被震出了七魂六魄,做匯報的聲音都是抖的:“蔓蔓的朋友初夏打了電話過來,說有人誹謗蔓蔓,現在帶了一群人上畫廊鬧事。”


    哢!


    果斷地一斷線,同時間冰影已經向外衝了出去,旋風似地席卷樓梯而下。姚爺緊跟其後。


    兩抹影子在迅疾地躍上停在門口待命的軍車後,朝畫廊的方向。


    冰眸一麵在車上接聽消息,一麵當聽到原來是溫世同一家惹出來的事後,放出犀利的刀光:是嫌毀容不夠嗎?看來是等著扒掉皮!


    畫廊


    “蔓蔓。”


    初夏護在蔓蔓前麵,拿著手機,向溫世同一幫人發出警告:“我已經打電話給報警台了,你們不走是不是?是想等著坐監吧,我成全你們!”


    “我們做什麽事了?”拉把椅子坐下來的溫世同,銜著一副爺們的從容,眯著狡猾的眼珠子。


    在他身後一溜是五六個男人。畫廊裏,現在隻有初夏和蔓蔓兩個女流,明顯的勢單力薄。


    即使初夏打報警電話,警察要來到這裏,不知道要多長時間。


    但是,他今天帶人來,不光是為了替女兒出氣,最重要的是要在某個人麵前上演一出戲。


    這個人,就是李振偉。


    “你們嚇走了我的客人!還敢說不是犯法嗎?這是天皇老爺的城牆腳下,你們都敢做這種事,你們等著報應!”初夏一邊與溫世同不停地說話,意圖拖延時間。


    “你弄錯了,我不是來找麻煩的,是來向我的大侄女問句話的。”溫世同眯著的眼珠子,帶著鋒芒畢露的光向蔓蔓。


    對這個叔叔,蔓蔓是打從心底裏,從很早以前,厭惡至極。


    因這個叔叔,連她二叔溫世榮都比不上,做事沒有底線,道德敗壞到底。


    對溫世同、溫明珠這種人,她蔓蔓絕不會畏懼半分。


    因為人做事天在看。


    從初夏身後走出來,給初夏一個安然的眼神,月牙兒眼透過醜陋的黑框大眼鏡,鋒利地對上溫世同的斜視,從從容容道:“我隻記得,在十幾年前,當你拒絕了對我爸伸出援手讓我們家自生自滅見死不救的時候,我和我爸在心底裏,已經都不認你這個親人了。我不是你侄女。”


    翅膀長硬了,就因嫁了個部隊高官的小兒子。


    若自己女兒嫁進了李家,能比不上蔣家的兒媳婦嗎?


    李家比起蔣家,甚至要高一些地位的說。


    溫世同冷冷地笑:“蔓蔓,你不認我沒有關係,可是,誰都知道,你這顆心是被染成黑色的心。”


    “你說話不要亂說話,我警告你!”初夏一聽,怒氣衝出來。


    “我有說錯話嗎?你妒忌我女兒的美貌,就因為我女兒搶了你的相親對象。現在,居然拿化學藥劑潑我女兒的臉,害我女兒深受其害。”


    “胡扯!”初夏卷著袖子,舉起手要指到溫世同鼻子上去的怒吼,“你有證據嗎?如果你有證據盡管告法庭上去。我看你是無憑無據無故中傷,才像流氓一樣到這裏以為能用威脅恫嚇讓我們屈服?誰是壞人,所有人都知道!”


    溫世同那是江湖老道,怎可能因初夏幾句話退縮,兩條腿交換成了另一悠閑的姿勢,舉起手招招:“我這是想著蔓蔓始終是我侄女,想給蔓蔓留個麵子,才沒有急著鬧到政府部門裏頭。既然你們都死活不肯承認自己做的事,讓這個人出來為蔓蔓說話吧。”


    於是,一個人從溫世同身後走出來。


    對於這個陌生的年輕小夥子,別說初夏不認得,蔓蔓更不認得。


    可見,這人是溫世同專門從哪裏用錢買來準備做假口供作為誣告蔓蔓的利器。


    此事一眼分明的說,聽著這陌生人用一種難聽的口音指證蔓蔓是殺人凶手的話,初夏怒得直跳腳:“你有本事拿證物啊?”


    然,有些人,僅憑這個,已經足以動心了。


    李振偉從門口暗藏的地方走了進來。


    對他來說,他情願蔓蔓真是為了他去毀掉溫明珠的臉,這意味,蔓蔓心裏麵有他,他比得上蔣大少。


    “蔓蔓,你根本不需要為我做這種事,你知道不知道,你做這樣的事很傻的。犯了法,我,也沒有辦法保全你。”李振偉一廂情願,絮絮叨叨的話,以及那副像是深深痛楚和自責的表情,令初夏和蔓蔓兩個人隻覺得天雷轟頂。


    “你——”初夏被雷得全身雞皮疙瘩了,說話都得防雷地打顫,“你別太自以為是了,你以為你是什麽人誰會為你做這種事情!沙豬!”


    被初夏罵得頭破血流的李振偉麵色大變,對向蔓蔓:“蔓蔓,你朋友這麽說我,你說話啊!”


    月牙兒眼裏此刻燃燒起了凶昂的忿怒,這些人居然想給她製造她和老公之間的信賴危機,已經觸及到她的底線了:“她說的一點都沒有錯。你在我心裏麵連空氣都不是!”


    震天動地!


    李振偉天搖地晃,腳步不穩。


    見著戲沒能達成,溫世同凶狠的眸光忽現,站起來,一揮手:“把她抓起來送到法院去,我今天就讓她法辦給我女兒謝罪!”


    五六個大漢子往蔓蔓那裏衝過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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