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美辰的消息比蔣母靈通,早聽說過姚子業的老爸是市領導。


    “是書記。”有人小聲提醒他們幾個,千萬要注意在領導麵前的分寸。


    蔣母、金美辰兩人,汗毛豎立。


    一個市長不夠,再加個市委書記,蔣梅巴不得拔腿往外跑。


    蔓蔓眼鏡片上一片迷惑:市長、市委書記找她做什麽。


    坐桌邊的陸司令,姚書記以及姚子業,聽到他們腳步聲,齊齊停住了話聲。


    本以為隻見到女兒一個的陸司令等人,突然見出現這麽多人。


    眉一皺,手指頭在桌板上敲打:“怎麽回事?”


    市長的嗓子濃濃的像是海底的暗濤,暗藏的波濤洶湧,驚心動魄,令人血液加速。


    蔓蔓等人想:不愧是君爺的老爸,嚇人的功夫有過之無不及。


    相較,姚書記,與兒子姚子業一樣屬於清質文雅型,身材較魁梧的陸司令清瘦,白淨的臉和陸司令擺在一塊,是一個唱白臉一個唱黑臉。


    微笑,姚書記寬厚其實眼底不乏睿智的眼睛,向兒子使個眼色。


    姚子業立馬站了起來,讓出自己的位子對蔓蔓說:“坐這裏吧。”


    隻請蔓蔓一個人坐?


    蔓蔓未有想法,身邊站著的蔣母和金美辰的臉一同黑了兩層,眼角卻都齊齊看向她。


    她這做晚輩的,按理應該把座位讓給長輩坐。


    “二姐,你坐吧。”蔓蔓隻記得蔣梅一個是長輩,另兩個人聽老公的,當空氣。


    蔣梅哪敢坐,不說蔣母和金美辰都盯著她,隻說這位子是書記賜給蔓蔓的,又不是給她的。


    擺擺手:“蔓蔓,你坐吧。我剛在家裏坐久了,正好想站站。”


    蔓蔓扶扶眼鏡,對讓座的姚子業說:“姚上校,你自己坐吧。我們一路坐車來,屁股顛了一路,剛好想站站。”


    聽到蔓蔓這話,蔣母和金美辰唰的——齊瞪向她:你不想坐,別把我們拉下水。


    天知道領導訓話要訓多久。


    蔣母自進入長輩級後,從沒有被人晾過這麽長時間。


    蔓蔓管不了她們那麽多:是她們自己非要跟來,不是她請她們跟來。


    這會兒,陸司令被大兒子陸君貼著耳畔耳語了一番來龍去脈後,對蔣母的眼神自然冷了幾分。


    蔣母捏著嗓子咳咳咳,使勁兒提醒小兒媳:在這個時候,她記得蔓蔓是自己兒媳了。


    蔓蔓聽不見,隻聽老公的:空氣空氣。


    聽著蔣母那一串咳咳咳,陸司令濃眉不悅如拔地而起的山峰震聳,猛地一聲:咳!


    領導那聲咳嗽不比常人,寓意深長。


    蔣母和金美辰的目光唰地從蔓蔓那裏收了回來。


    “你們陪她來做什麽?”陸司令管她是什麽女婿的親母,對自家女兒不好的婆婆,就得教訓。


    一個官,連自己家人都保護不了,能叫地方父母官嗎?


    刀鋒濃眉,五指山的眼神,威武的氣勢,俯立的姿態。


    蔣母喉嚨裏翻滾著口水,說不出句話:領導見過不少,但是這陸司令她真是第一次見,怎麽感覺好像對她有不小的意見?


    不是自己老公,或是兒子女兒在部隊單位做錯什麽事得罪上頭了吧?


    想到這,拉金美辰的袖管。


    金美辰同被陸司令那句質問驚的,舌頭僵硬,被蔣母一拉,要摔。


    蔓蔓倒是怕蔣梅難做,主動向領導招供:“首長,是我讓我二姐陪我來的。不知道首長找我什麽事?”


    眯眯眼,今晚的月光給足了麵子,陸司令在現實裏第一次看女兒:瞧這淡淡的眉雲,氣質多像恬靜文雅的老婆。


    小巧的鼻梁,像的是陸家過世的祖母。


    可惜美麗的眼睛被醜陋的大眼鏡蓋住了。


    人是長得清瘦了些,令他這個做爸的感到心疼,不知道溫家有沒有虐待過她,讓她吃不好穿不暖。


    沉靜,在咖啡廳幽閉的院子裏慢慢地帶走時光的流逝,回憶是那時光的漩渦,一幕幕展現,與眼前的景象重疊。


    氣質優雅的姚書記,陪伴著麵惡心善的陸司令,微微眯著與兒子一樣的美睞,同在回味那段歲月裏那個軟綿綿像是棉花糖的小女孩。記得,那時候,他和自己太太,第一次看到那女孩,就說:將來讓我們兒子娶她吧。


    囡囡,自小,安安靜靜,沉靜雍雅,無沉魚落雁之姿,卻似是天生的帝後大氣之度。


    他們姚家喜歡安靜,喜歡在安靜中大度沒有小心眼的女孩子。


    兩胎都生不出女兒,亦覺扼腕,盼兒子娶的兒媳是囡囡這般。


    然,兒子和陸家兒子一塊把囡囡弄丟了。


    兒子的姻緣,被兒子自己弄丟了,這怨不得誰。


    最重要的是,這個頗得眾人喜愛的女孩找了回來。


    現在女孩站在他們麵前,一如她小時候,安安靜靜,言語舉止,無不透出自小那股置身事外俯瞰人生喜怒哀樂的逍遙。


    微微一笑,這兒媳當不成,認成幹女兒沒問題吧,從以前一直喜歡囡囡的太太更不會反對。他剛才,便是就此和陸司令笑談。


    一市長,一市委書記,的沉默,時而兩雙充滿長輩慈愛的目光落在蔓蔓一人。


    蔓蔓由於站的位置剛好在夜下的燈光,眼鏡鏡片反光,看不太清楚。


    蔣梅是愣怔:看這樣子,這對領導是相當喜歡蔓蔓,為什麽呢?


    蔣母和金美辰,越站渾身越是不舒服,眼看領導隻注意蔓蔓一個。


    為什麽?


    “你家人呢?”先耐不住想認親的,反倒是姚書記了,試探起蔓蔓。


    這姚書記比那陸市長,和藹可親多了。


    蔓蔓不覺壓力,像和朋友談話一樣,既是不忘尊敬,溫聲溫語地說:“我的家人現在和我一起在北京。”


    提及溫家人,陸司令看著女兒的回想收了回來,沉如大海的眸子微起波瀾。


    “我知道他們和你一起在北京。”姚書記繼續問,“我是問,你有沒有想過,再認一個父親?”


    在旁傾聽的姚子業和陸君同同一怔:未想父輩問話如此直接。


    如此一來,恐是——


    想必兩個長輩,根本都不知蔓蔓的性子。


    做長輩的一旦向年輕的問這話,是有意想認對方為幹親了。


    若能認一個市委書記為幹爸,哪個年輕人會不想?


    蔣母和金美辰此刻就是暗中捏著拳頭,恨不得衝上去代替蔓蔓答:想!


    相比衝動的那些人,蔣梅多少和兩個爺一樣,都是較了解蔓蔓的個性,不禁為弟弟弟媳憂愁起來,拉拉弟媳:即使不想,不能把市委書記得罪了。


    事情輕重,蔓蔓是分得清的。然原則問題,蔓蔓自小受溫世軒言傳身教,秉的是竹子的堅忍不拔,道:“謝謝首長,我從沒有想過。因為對我來說,我已經擁有這世上最好的父親了,誰都不能代替。”


    忽的,是一股不小的颶風刮過這小院子。


    被直接拒絕的姚書記,自己的打擊倒是不大,眉頭愁似地微鎖,望向身邊的陸司令。


    陸司令的臉,如他所想,黑得,若不是有燈光的背影擋住,會直接嚇倒這裏所有的人。


    “賀硯。”姚書記的手輕搭在老戰友的臂上,像是安撫。


    濃眉深鎖,陸司令胸口一上一下如老牛起伏著:說,馬上說,說自己是她親生老爸,她不能不認。


    但是,若她說,即使你是我親生老爸,還是比不上溫世軒呢?


    胸口一堵,眼前一黑,閉上眼,說不出口。


    大眼鏡後的月牙兒眼,微閃著光,是掠過了這裏所有的人,望到了院子燈柱腳下盤繞的幾條藤蔓,眼角小愉悅地往上彎。


    站在她後頭的蔣梅,這會兒對她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氣氛緊張成這樣,她居然沒事人似的?就不怕被領導怪罪?


    蔓蔓想:自己什麽都沒有做錯,需要緊張嗎?


    說回來,領導找她,隻是想問她要不要做幹女兒?


    真悲劇,領導其實該去問溫明珠。溫明珠不是四處宣傳,非要當市長女兒嗎?


    “若是首長沒有其它事情,我想我應該回去了,不打擾首長休息辦公的時間。”蔓蔓提,主要是能感受到背後蔣梅像是隨時會被陣風刮倒。


    兩領導抬頭,兩爺轉頭,四雙眼珠齊是望著她,複雜的眸光。


    “我說。”聽蔓蔓這樣說要走,蔣母這顆心髒受不住了。


    眼看快到手的大魚要溜了,江雲都沒能弄到市長的幹女兒當兒媳,若蔓蔓能當上市委書記的幹女兒,她不是馬上把江雲比下去了。


    拉住蔓蔓,一邊馬不停蹄對領導說:“姚書記,陸市長,我這兒媳她害羞,心裏想答應,但沒能說出口。我是她婆婆我最清楚了。”


    冷風,忽的陣,刮過小院。


    “媽——”幾乎要拿手遮臉的蔣梅,無奈地低叫。


    蔓蔓繃著臉,毫不猶豫地從蔣梅掌心裏抽出手,道:“她的話不代表我。”


    若不是當領導的麵,蔣母早向小兒媳大發雷霆了。


    硬是板過蔓蔓的身,私底下,背對領導,戴著婆婆的黑臉,唬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你不答應,是在給你老公、你公公的官途上搬絆腳石,你知道不?!”


    月牙兒眼,沉靜的,犀利的,在蔣母怒氣騰騰的臉掃過:“我隻知道,我老公和我公公,如果知道我做出這種類似賣國求榮的舉動,我會情願他們一槍把我斃了。”


    蔓蔓不說話而已,一說話,尤其是事關原則的話,說出來把人震得靈魂抖三抖。


    蔣母這一刻,即是被她震得,羞惱,激憤:“行,你清高!但你以為,清高在這世上能活下去嗎?”


    “我這不是清高,是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蔓蔓話聲不大,一字一語如銀盤滾珠,清晰,動人,“我爸教過我,做錯事,跪下讓人求得原諒,應該。為了討一口飯,微笑服務,努力博求客人喜歡,甚至放下身段自尊,都是應該。但是,不是為了錢,就可以出賣自己的良心和道德,出賣親情愛情友情。”


    幹巴巴地張口,吐不出半個能駁得了她的字,蔣母傻了眼似的。


    蔣梅是癡癡地看著弟弟這個其貌不揚的媳婦,忽然的感覺是:眼前的蔓蔓多麽帥氣。


    金美辰對蔓蔓那副不為任何所動的大眼鏡,使勁兒皺著眉頭鼻子,嘭!


    背後一聲巨響。


    眾人心被震了下,回頭,看到陸司令是一掌打在桌台上。


    蔣母倒抽口冷氣:慘了,不會是市長大人剛聽了小兒媳那番強脾氣的話,惱羞成怒了吧。


    急急忙忙上前:“陸市長,請聽我解釋。我這兒媳不懂做人道理,待我回去會好好教育她的。”


    “你教育她什麽呢?”陸司令濃眉譏誚地上挑,反問蔣母。


    之前,聽她說什麽都不認其他人為父親,他是傷心,是憤怒,然在聽完她剛才那一番話後,他忽然什麽都明白了:能說到做到這樣的女孩,才真正是他為以驕傲的女兒,是他的囡囡。不然,輕然答應下來的,輕而易舉忘卻養父之恩的,和溫明珠一類有什麽兩樣?


    蔣母順著領導溫柔的視線,看到自己的小兒媳,驟然嘴再變啞巴了。


    “回去,讓她好好教育你,才是對的。”陸司令寓意深長,同時厲眸對著蔣母喝然一變,“如果你不分青紅皂白,想回去教育她,我會向你丈夫反應,你是蔣部長的太太吧。”


    蔣母這刻悔得:多麽希望陸司令認不出自己。


    “送他們出去吧。”姚書記道,雖然,他是想和陸司令一塊留蔓蔓久一些,但是被蔣母這些人一攪和,時間都不早了。


    蔓蔓點個頭,走向外麵。


    蔣梅步子邁得飛快。


    蔣母腳步邁得有些蹣跚。


    金美辰依依不舍,不停地回頭望:自始至終,兩個領導連問她一句話都沒有,可能連她是誰都不知道。多好的機會,就這樣,全給蔓蔓一人占了。


    在姚書記的示意下,陸君和姚子業一同匆匆走了出去。


    時間這麽晚,他們不可能讓蔓蔓一個人回去。


    “賀硯。”見人都走了,姚書記給老戰友斟杯茶,壓下情緒,“你該感到高興?你的女兒即使在其他人手裏長大,仍舊是個值得你驕傲的女兒。”


    手,緩緩地撐住額眉,是想掩蓋臉上,陸司令這個鐵血漢子,話聲稍息哽咽地說:“我是高興,高興得不得了,高興得想把她抱一抱。”


    “那你學陸君。我聽子業說,陸君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抱了人再說,哪怕是被她打。”姚書記銜著嘴角,笑侃。


    “是嗎?”陸司令果真抬起了頭,躍躍欲試,“早知道——這小子,怎麽不和我說!”


    姚書記笑著:“算了啊。人家年輕的,抱年輕女孩,沒有什麽。我們老的,要是抱了,人家以為我們老牛吃嫩草。”


    聽著這話,陸司令鬱悶的:“我們去美容好不好,年輕幾十歲。我告訴你,我當年比我兩個兒子都帥。”


    咖啡廳門口,蔣梅開著車過來,蔣母和金美辰上車,金美辰回頭對要上車的蔓蔓說:“你要跟著我們去聚會嗎?”


    “媽,都這麽晚了,你們還要去?”蔣梅聽到,問。


    “當然要去,我的電話裏都催了好幾回,不去沒法和人家交代。”金美辰說得理直氣壯,眼角一直提拉起來瞟著蔓蔓。


    蔓蔓彎下腰,對駕駛座上的蔣梅說:“二姐,你送她們去吧。這裏比較好找車,我回去不是問題。”


    蔣梅知道:極品大嫂是故意刁難,蔓蔓是不想她難做。畢竟她可以不理大嫂,但不能不理蔣母。


    四處望了望,這裏不是什麽鬧市區,讓小弟媳一個人這樣回去,蔣梅自己都不放心,正想無論如何與母親對上,前麵走來兩個爺,其中姚爺對她打了個手勢:要她放心走。


    經過今晚,蔣梅益發認識到:這姚家、陸家,對蔓蔓都是真上了心的。什麽原因,或許應該回去問問弟弟。


    將蔓蔓交給兩個爺,是沒有什麽可以不放心的。


    “你自己注意點。”和蔓蔓招個手,蔣梅開著車,送蔣母和金美辰上路。


    目送蔣梅的車走了會兒,蔓蔓左右看,想找個人問公車站在哪裏,省得打的貴。


    本以為見一次領導,領導是要問她廣告項目的事,她準備了一肚子專業草稿都沒有用上,可惜的說。今晚投資失敗,出租車費要省一省。


    蔓蔓的家裏經濟經營哲學是,來自於暢銷書《窮爸爸富爸爸》:隻有賺到錢,才能消費。


    “這裏離公交車站和地鐵站,都挺遠的,我送你回去。”


    背後,慣來冷冰慣了的嗓子,調高點溫度時,讓蔓蔓感覺渾身不自在。


    “陸上校,不用了,我有帶錢包,可以打的。”說著,腿邁向路邊,能離多遠便多遠。


    手,拉住她小臂,鐵一般的鉗似,絕不放。


    “我怎麽可能這麽晚放你一人回去?蔣中校知道會把我罵死的。”


    老公敢罵冰山老爺?


    月牙兒眼眨眨:或許老公敢。


    但是——“陸上校,你多慮了。現在時間都不到十一點,不算深夜,並不晚。”


    說什麽都要拒。


    他有被人這樣一而再再而三拒絕過嗎?


    冷眉冷冷地提出桀驁的弧度,不訓的陰影拔出高傲的鼻梁,冷聲悄然回複到慣來不容置辯的壓勢:“我說我送你回去,就是送你回去!”


    蔓蔓瞪足眼:這人,憑什麽?


    “陸上校,我說了我不用你送!”


    讓人去開個車過來的姚子業,回身,發現不知什麽時候這兩人又吵起來了,愣怔,忙插進中間:“蔓蔓,我們這是也要回家,順路送你,不會不方便的。”


    “謝謝你的心意,姚上校,但是不用了。”說罷,蔓蔓不忘再瞪了眼那張冰山顏,甩了冰老爺的手,往前走。


    低頭,不可置信地望了手中被她甩的痕跡,冷眸提。


    姚子業看出他的心思,勸說:“我說你不是不知道,她和你的性子一樣的,你們倆硬碰硬,好像兩座冰山相撞,後果你自己可以想。”


    “我知道。”應了他的話,語聲,是稍微溫和了起來,走過去,是想好好和她繼續說。


    鬆口氣的姚子業,低頭望了下表針。


    就這一會兒工夫,蔓蔓站在路邊,是發現了輛車的燈光,拐過街頭,看似輛的士,著急時,兩隻手舉起來攔截,身體往路麵上傾斜。


    冷眉微皺,是覺得她這動作危險了點,伸出手想把她拉回來。


    燈光,白到刺目的車燈,從街頭猛地直射過來。


    冷眸被充滿寒光的車燈一刺,眼睛緊眯,瞳孔縮緊。


    忽來的另一輛車,越過了出租車,並不是正常駕駛的樣子,衝過街頭後,速度又急又快,像條蛇左右委蛇,趨勢是要衝上人行道。


    蔓蔓一驚,剛要往旁跑,可那車居然像醉酒了似地追著她身後。


    正覺得黑暗要罩上自己的刹那,背後伸來的兩隻大手把她一抱,一撲,緊接兩人衝出路麵一米多遠後,在地上打滾。


    看表的姚子業,聽到車輪子急刹車的巨響,刺耳的軋,抬頭一道颶風刮過眼皮子,見清楚陸君抱著蔓蔓兩個人飛撲出路麵,而一輛跑車衝上蔓蔓剛才站著的人行道。


    “陸君,囡囡——”他大喊一聲,要衝過去,被後麵的保鏢緊緊拉住。


    拉開保險栓的烏黑槍口,對準車輪,打過去的子彈像打在鋼板上彈飛了出去。


    跑車的馬達嘩的加大馬力,跑車像脫韁的野馬,躍出人行道後,朝向前麵狂奔。


    燈下,映出是一輛無牌車。


    姚子業在那車一走的同時,掙開後麵拉他的手,飛奔向路麵。


    翻個身,陸君已經爬了起來,剛起來,就對著那些要圍上自己的人罵:“去追那輛車!”


    “去追了。”姚子業道,是蹲下來焦急地看著他,“你受傷了?”


    手臂上一點血痕,冷眉深深地皺起來,不是因手臂的小擦傷,是見到自己另一隻手掌心也有血。


    一絲血流,從枕著他手臂的她的額頭上,淌下,不會兒在黑兮兮的水泥路麵上形成一個小水窪。


    月牙兒的雙眼緊閉,大眼鏡歪下來,掉到地上,玻璃鏡片碎了一半。


    “蔓蔓,蔓蔓——”手指拍打她的臉,沒有能醒,指尖逐漸地發涼發冷,是瞬刻寒透了心,陣陣地打起了抖,“囡囡!”


    囡囡……


    夢裏,像是有個聲音這樣叫著她:囡囡,囡囡——


    一直一直叫,夾著哭聲,與一抹小小的搖搖晃晃的影子。


    在追著誰?


    疼!


    絲絲的,不是很疼,是沉,頭沉沉暈暈的,眼皮重重的,努力地撐開一絲,進入的光景裏:一雙狹長如柳葉的眼,流閃著瑩光像波光粼粼的湖麵,帶的是一抹清晰的憂楚。


    “怎樣?疼嗎?”


    再眨兩下眼皮,越過他,看到了頭頂上的天花板以及白燈管,像是靈魂回到了身體裏麵,想了起來。


    對,她差點被車撞了,幸好有個人從後麵撲了她一把。


    手撐著床邊,要起來。


    姚子業的大手按住她,堅決不讓:“躺下,你有一點腦震蕩,要靜養的。”


    向來溫溫柔柔的那雙細長的眸子,此刻發著懾人的氣勢,按著她的手也不見半點溫柔。


    無奈,躺回床上,問:“這裏是哪裏?”


    “部隊醫院的病床。”幫著她,將被子掖好,要將她的手放進去時,注意著沒有碰到她手背塗滿紅藥水的傷口。


    蔓蔓注意到了手背上的小傷,忙活動下手指頭,見沒有問題,喘出口氣。


    見她這樣子,似乎手比臉重要,完全不像那些愛美的女孩子。


    姚子業和坐在床邊的陸君,兩個人互相看了看。


    跟著轉頭,蔓蔓看到了坐椅子上的冰山一隻手纏了繃帶,一怔:“你救了我?”


    “不是我,還有誰?”冷而高雅的嗓子,話裏含了另一種含義。


    救了人,都是這個冷傲萬年不變。


    蔓蔓心裏歎氣:“謝謝。”


    “不用謝。”


    是真的不用,他是她哥。


    “不,這人情要還的。”蔓蔓堅持。


    哪個人都可以欠,這冰山她真是欠不起,每當想起那五百塊上車費以及後來他追討的三千六。


    “你真要還?”冷眸這會忽然是光色轉悠著,帶出了一絲她無法察覺的狡詐。


    “是的。”蔓蔓沒有踏進了陷阱的醒悟,點著小頭,“你醫藥費多少,都先計我頭上吧。”


    開口閉口醫藥費,她就不能想點別的嗎?


    冰山懶懶地啟口:“醫藥費才幾毛錢。”


    都知道是難侍候的爺了。


    眉雲微鎖:“你想要我還什麽,說吧,隻要我能辦到。”


    “叫我聲哥。”


    默。


    真靜,隻留下兩雙眼睛,在空氣間交集,探索。


    眼睫毛,往上刷了百遍,犀利的月牙兒眼,是因為沒有了眼鏡的關係嗎,看不透這雙冰眸是想做什麽。


    “陸上校,你就不怕你妹妹回來,把我揍打一頓?”


    冰冷的嘴角,忍不住化開往上提:“好主意。這正好是我想你做的事。”


    臉,蔓蔓白潤的臉蛋,鮮有的黑了,額頭齊齊掉下多條黑線:這爺,果然是有意的,變著法子整她。


    耳聽,背身過去的姚爺,一聲聲悶笑。


    門板,砰砰。


    “進來。”君爺的冷調,萬年不變。


    咿呀走進來的美人,清楚他性子,一點都不受到影響的,笑吟吟地提了東西走到床邊,隻望著床上額頭貼了紗布的蔓蔓,問:“怎樣?他給你貼膠布有沒有弄痛你?”


    蔓蔓對大胸美人白露姐姐這句風馬牛不相及的問話,深感訝異:原來,君爺還有這招整人的功夫。忽的記起,他給她治腳傷時,拿冰塊狠狠地往她腳踝捂。


    眼見蔓蔓的臉一臉老實像回答了問題,白露不客氣地對兩個爺發話了:“人家女孩子,你們下手都那麽狠,有沒有良心的?”


    另兩人當場當機了,緊接,齊齊看向蔓蔓的目光:腹黑?


    蔓蔓裝作什麽都看不見,問:“我的眼鏡呢?”


    “那個,鏡片,摔爛了一半,送去眼科讓人配好鏡片再給你。”姚子業說。


    蔓蔓看著白露都來了,想起另一個重要問題,忙問:“你們沒有告訴我老公吧?”


    “給你處理好傷再打的,免得他到這裏幹著急。他現在是從學校打車趕來。”


    不久,蔣大少匆匆的影子在部隊醫院門口出現了,剛衝進醫院住院部大門,看到了兩個頭站在那裏,像是在等他一樣。


    “陸司令。”先向自己上司和嶽丈敬個軍禮。


    經旁人提醒,再向另一邊的姚書記敬了禮。


    “今晚是我把她叫去的,但沒有想到出現這事。”陸司令的聲音,對女婿帶著歉意。


    蔣大少眉宇肅俊:“這不是首長的錯。”


    “犯人現在是抓到了,扣押了,在審問。”姚書記一手搭著陸司令的肩膀,向蔣大少交代。


    兩個市領導親自關照的事,公安機關不到一小時偵破案件。


    “是什麽人?”蔣大少問。


    “說是一個偷了人家的車的小偷作為。”姚書記自己說這話,都覺得不可信,“不過你放心,真正的犯人在追查,車是找到了,所以不會難查的。”


    俊眉聳立,敬個軍禮:“首長,我想去看我媳婦。”


    “去吧。”陸司令擺個手。


    蔣大少以最快的速度跑上樓梯。


    跌坐下來,手撐著額眉,想到剛在咖啡廳門口,聽到出事跑出來,看見自己兒子抱著昏迷不醒的女兒上車時,兩條腿都在打抖:失去過一次,要真的是再失去了。


    “賀硯。”掌心在陸司令肩膀上拍著,姚書記溫柔的眸浮上一層暗色,“如果事情真像你所說的,我建議你,要和你太太好好談談,上楊家一趟。”


    陸司令驀地火了起來:“我管她是我老婆的奶奶什麽的,如果真是有心庇護那個混蛋,我抄了她楊家!”


    蔣大少進病房裏的時候,看見媳婦閉著眼睛在睡,就不敢打擾,躡手躡腳走到床邊。


    握起媳婦的手,看到手背塗滿了紅藥水,陣陣藥味讓他眉宇閃過戾氣。


    兩個爺,這刻倒是不知道上哪裏去了。


    房間裏,隻剩下白露。


    “蔣中校。”


    “你好,白大姐。”


    “陸君和子業都說了,她這傷不重,兩三天觀察了沒事可以回家。”實在看他表情忒難看了,白露說。


    “我知道。”坐到床邊,一動不動看著媳婦沉睡的臉。


    白露尖銳的眸子掃過他的沉眉肅臉,不多話,走了出去,關上門。


    “阿衍。”其實沒有睡著,他一進來她就醒了。


    “是我不好,以為有他們在,你不會有事。忘了,或許有他們在,你更危險。”握著她手,嗓子裏帶著深思後的愧疚。


    蔓蔓坐了起來,抬手拍拍他皺著的眉:“如果你怪你自己,我都要怪我自己了。而且,陸上校傷的比我重。”


    沒有說話,隻是把額頭,貼到她額頭上,聞著她身上的味道,像是很怕她一瞬間要消失了一樣,兩手把她一摟,就此不放開。


    楊樂兒家裏。


    三更半夜裏,溫媛聽到門嘭的一聲巨響,知道是楊樂兒回來心情不好,趕緊拿被子蓋住頭裝成什麽都不知道。


    然外頭的聲音太大,斷斷續續仍傳進她耳朵裏。


    “你借我的車去幹事,為什麽不提前和我說!”楊樂兒尖銳的嗓子在屋子裏四躥,看來是被惹毛了。


    “你放心,我已經找好人頂罪了。”


    這個陌生男人的聲音,溫媛從沒聽過。


    “你焦急做什麽?不是說了囡囡很多年前已經被我用車撞死了。現在隻要等我的娟娟成為市委書記的兒媳,我揚眉吐氣,幫你一手遮天,你那些爛債,很快能一筆還清的。”


    “可溫世同說了,陸家之前的確是驗某人的血液,說了那個女孩很可能沒有死,你當年撞錯了人。”


    “我怎麽可能撞錯人?那麽多年前的事情,隻有我一個人最清楚。”


    “那你說,陸市長為什麽今晚要專門見那女孩?”


    陸市長,要見一個陌生的,有可能是陸市長本人親生女兒的女孩。這樣一來,她的姚家兒媳地位會不會不保。


    蓋在被子裏的呼吸,因聽著客廳裏的一段段對話關係到了自己,不停吃緊。


    “我怎麽知道?陸家人向來瘋瘋癲癲,上下都是,看到哪個有點像囡囡的,都發癲。”楊樂兒這般形容自己姐姐陸夫人,對自己的判斷深信不疑。


    溫媛恨不得楊樂兒是正確的。


    “你看這樣好不好?”那人道,“你是接生過囡囡的,你去親眼看一眼那女孩,確定是不是。”


    這人堅持已見,想必對那個可疑女孩疑心不減,是有證據的。


    溫媛瞪著漆黑裏的天花板:會是誰呢?有誰會像是陸司令的女兒呢?是誰都不可能是蔓蔓。君爺長那麽帥,蔓蔓那麽醜。


    “好吧,你說是誰,我去看看。”楊樂兒帶著挑釁的語氣道,“如果真沒有死,我再去弄死。總比你這笨拙的車技要好得多!我那多好的車,你撞都撞不死人。”


    呼吸吃緊:會是誰?


    “不知道。”哪知道對方忽然冒出一句,“守衛森嚴,太遠了,根本看不清楚。我隻抓到地點,過去的時候,好像人是進去了的。等到她出來,幸好她沒有馬上離開,才有了機會開車撞過去。她現在人在部隊醫院裏,你找時機進去看。”


    “我白癡啊。那地方是陸君的地盤,我進去等著被——”說到這,楊樂兒醒起,“看來上回送我花瓶的不是我姐姐,是陸君那小子。”


    那雙冰冷的眸子像是忽然閃現在眼前,驚得她拉起被子蓋住眼睛。


    那人聽了也是大驚失色:“你是說,你被人抓住尾巴了嗎?”


    楊樂兒在陸君麵前露餡,如果父親和姐姐,將她身份告訴陸家,哪怕她再抵死不認。不會的,父親和姐姐不會說的,以他們兩個清高的性子。何況,若已經爆出去的話,她這幾天假扮娟娟的身份,都還能平安無事?


    回頭和雷文斌商量,這個賺到錢後,五五分,夠她以後的學費了,再和楊樂兒說拜拜,因楊樂兒已經被那個天下最可怕的男人盯住了。


    她不能被楊樂兒拖累死。


    不過,仍很好奇:究竟囡囡是真的死了還是活著的,活著的話會是誰呢?


    “混小子,竟然敢下套子套我!”客廳裏,楊樂兒憤怒,“要是真被我抓住囡囡是還活著,我把她弄死,讓你看著她死,看你一輩子都像死了一樣過日子。”


    醫院走廊,兩個爺一前一後走進一間沒有掛牌子的房間。


    裏麵,兩三個戴手套的人,在用各種玻璃器皿倒著液體。


    “配好沒有?”君爺問。


    “都按上校您的意見,全配好了。”站出來一個人答,指著操作台上擺放的那幾個藥瓶子。


    藥瓶是普通藥瓶,但裏麵的藥可不是普通的藥。


    “我猜她明天會來。”君爺對姚爺說。


    姚爺點著頭:“犯人作案後,總是心虛,要回到案發現場,或是看自己殺的人有沒有死。”


    “這樣戲台子都鋪好了,就等著她來了。”冷冷的眸光攸閃間,優雅的指尖玩轉著台上那幾個小藥瓶,驀地是寒光一現,幾瓶藥全部收進了兜裏。


    話說,早在下午,被蔓蔓拒絕了的李振偉,感覺是渾渾噩噩地下了班。


    剛出辦公樓門口,要開車離開。


    忽然橫出抹人影,擋在了他車前。


    降下車窗,不悅地探出頭,心情正不好,道:“溫明珠,你有完沒完?現在是什麽社會了,結婚都好聚好散,我們八字沒一撇呢,分個手有你這樣子的嗎?”


    上次李家打電話來說婚事告吹後,溫明珠沒有來找過他一次,這是第一次。


    卻遭到如此難堪的辱罵,在大庭廣眾之下。


    溫明珠的心寒意陣陣:這男人變心像廉價的玩意兒,如蔓蔓說的,這男人是條渣。


    嘴角勾起的笑,陰陰的:這個渣,配自己,還正好。


    走過去,徑直拉開他車門。


    “你想怎樣?”李振偉自然是不開門讓她進來。


    貼著車窗的女人的臉,笑得好像一朵美豔的花,美極了,卻也像條毒舌,陰死了:“你想不想我當著所有人的麵,說你上了我,讓我有了你的孩子,又將我拋棄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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