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格爾思量的時候,小紅的關注依舊放在納克比身上。


    倒不是說納克比身上還有什麽遺珠,而是,籠子裏的納克比蹲在角落裏,默默的淌起了淚。


    黑豆眼裏,全是積蓄的水。配合那小表情,以及那緩慢抽搐的肩膀,看上去就像是受盡了莫大的委屈。


    「它.......怎麽哭了?」小紅疑惑的轉頭問道。


    犬執事遲疑了片刻,說道:「看到曾經熟悉的身影,卻發現隻是一場幻象......而且,還處於陌生的環境,不知朝夕,不知前路,會擔驚受怕也正常。」


    犬執事的話,似乎在點著納克比的處境。但拉普拉斯卻能聽出來,它的後半句話其實也帶著和納克比相似的翻湧情緒,似在自憐自述。


    仔細想想,倒也能理解犬執事。它所說的「身處陌生之地,看不見前路,也不知道歸途」,何嚐不是在說它自己。


    不過犬執事已經熬過了最艱難的時期,雖然距離最終目的·尋覓歸宿',還有很長一段距離;但起碼它已經有了奮鬥的目標,以及動力。


    而納克比,卻是一無所有。


    它的情緒,它的未來,它的鼠生,對它自己而言,依舊是一片看不見底的沉淖。而掉入這片沉淖,隻有窒息或者更窒息的選項。


    此時此刻,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陽光的納克比,會潸然落淚,似乎也正常。


    眾人循著犬執事的話,也想到這一點,氣氛似乎也在這一刻添了幾分多愁善感。


    在如此感性的一刻,安格爾卻是煞風景的道:「不,它的哭泣並不是因為看不到前路,而是它在哭嚎自己喪失了滾筒。」


    眾人:「???」


    在場之人都聽過納克比的故事,所以也知道,在路易吉沒有購買納克比前,它一直被皮魯修商人剝削,以透支體力跑滾筒的方式來撬動機械,攫取動能。


    按照正常情況來說,納克比應該恨透了那個滾筒才對,怎麽可能會因為沒有了滾筒而哭喪?


    眾人帶著不解的目光看向安格爾。


    安格爾並沒有張口作答,而是直接用行動做出了回應。


    隻見安格爾輕輕打了一個響指,籠子裏的幻霧便開始湧動,緊接著,在籠子正中央構成了一個純白色的滾筒。


    製作完滾筒後,安格爾召喚出一個小小的幻霧之手,輕輕點了點納克比的肩膀。


    納克比含著眼淚,疑惑的轉頭尋找「拍自己肩膀」的罪惡之手,可此時已然幻霧之手化為了輕煙消散不見。


    納克比看到的隻有不遠處,一個多出來的滾筒。當看到滾筒的那一刹,納克比那滿含濕潤的小眼睛,驟然停了水;黯淡之色,也變為了明亮的光彩。


    在所有人注視之下,納克比歡快的跑到了滾筒旁邊,來回的竄動著。


    縱然這個滾筒無論顏色還是大小,和之前它跑的滾筒並不一樣,但這並不影響納克比的喜歡。


    一掃之前的傷感,它開心的吱吱叫喚著。然後,直接跳上了滾筒,興奮的跑起了圈。


    眾人原本以為納克比會無比討厭滾筒,但誰也沒想到,結果居然和他們想象的大相徑庭。


    因為安格爾製造幻術滾筒的時候,還連接著一個同樣用幻術製作的機械八音盒,當納克比跑圈時,機械帶動發條轉動,八音盒也跟著響起了悅耳的聲音。


    八音盒內,一個跳著芭蕾的小人泥偶,也開始轉起了優雅的圈。泥偶頭頂連接著的絲線,帶動著籠子上方的一道風鈴。


    八音盒的音樂,帶動風鈴的悅耳的聲音,配合納克比那快樂的跑圈,隻是一瞬間,籠子裏那傷感的氣氛便徹底更易。


    看到這一幕,


    犬執事張大嘴,呆滯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它之前雖然無意煽情,但也的確感性了幾秒,可現在納克比的反應,就像是在它內心柔軟之地,不斷的跳著踢踏舞。梆硬的鐵片聲,就像是嘲諷的笑,讓犬執事內心滿是鬱悶。


    路易吉也滿臉愕然的看著「快樂跑圈」的納克比,顫抖的手指,指了納克比好一會兒,也沒有憋出一句話。


    最終還是小紅打破了僵硬。


    小紅沒有其他人想的那麽多,她對於納克比因為滾筒便忘了落淚一事,是非常高興的。


    隻見小紅開心的拍著手,對安格爾道:「貓貓哥哥真聰明,它真的是在傷感丟失的滾筒!」


    「如今滾筒回來了,而且還變得更漂亮,還有音樂作伴,它肯定比以前更開心!」


    小紅孩子氣的話,不僅拉回了眾人快要脫韁的心猿與意馬,也讓他們一邊吐槽,一邊思考起了當前的情況。


    之於路易吉而言:肯定比以前開心?不,它之前在店裏跑滾筒的時候,可沒看到它有多開心。既然當初跑滾筒不開心,為何現在就開心了?


    之於犬執事而言:因為跑滾筒而開心,難道它天生靜不下來?還是說,滾筒對於納克比而言,有什麽更深刻的涵義?譬如說,某位摯友為滾筒賦予了意義,讓納克比見滾筒如見摯友?


    在路易吉與犬執事胡思亂想的時候,拉普拉斯卻是露出了悟之色:「它在乎的其實不是滾筒,而是熟悉之物......」


    拉普拉斯的低喃,吸引的眾人的注意。安格爾聽後,輕笑著點點頭:「算是。」


    「正如犬執事所說的那般,它剛來到一個陌生的環境,對一切都還很迷茫,正屬於畏怯的階段。這個時候,如果有個熟悉之物出現,對它來說就是一個心靈的慰藉。」


    「而滾筒,就是它的熟悉之物。」


    安格爾說到這時,卻又頓了頓:「不過,拉普拉斯有一點說的不準確,它在乎的就是滾筒。」


    「因為,滾筒是它唯一熟悉之物。」


    的確,如果納克比有其他熟悉之物的話,那有沒有滾筒其實都不重要;可對於納克比而言,它的生活除了跑圈,就是吃飯睡覺。對它而言,沒有其他任何熟悉之物,唯一的熟悉之物就是跑圈時要用到的滾筒。


    滾筒,是它此時迷茫的內心中,唯一的心靈慰藉。


    拿出其他任何東西,都比不上滾筒帶給它的「安全感」。


    當然,比蒙除外。


    如果比蒙出現在這,納克比就算沒有滾筒,估計也悲傷不起來。


    安格爾:「犬執事所說的那些'前路、朝夕、未知',其實並不會對納克比造成太大影響,原因也很簡單......」


    安格爾停頓了一下,看了眼旁邊的拉普拉斯。拉普拉斯會意,替他補充道:「因為,它太笨。」


    安格爾笑著點點頭:「是的,就是因為太笨。」


    考慮未來,考慮前景,考慮那些存在於未知的風險,這一切的前提,都需要一個能海量思考的大腦。


    納克比的思維太過簡單,根本考慮不到那麽遠。


    它能想到去尋找心靈慰藉,來排除內心的畏懼與悲傷,其實就已經是它的極限。


    所以說,犬執事和路易吉都犯了同一個錯......想太多。


    納克比就是想的不多,典型的鼠目寸光,所以才能在短時間內出現如此巨大的情緒變化,從大悲到大喜。


    還有,之前納克比害怕安格爾、害怕犬執事,害怕到瑟瑟發抖,可為何迷霧一遮掩,就什麽都不怕了?也是同樣的原因,它的心太短,眼太淺,掩耳就認為聽不到,遮眼便認為不存在。


    犬執事和路易吉此時也明白了,他們就是把它想的太聰明。


    路易吉:「......既然它已經'振作'起來,那就讓它繼續跑下去吧......」


    言下之意,可以不用關注納克比了。


    主要是一看到納克比,就好像看到了曾經想太多的自己。


    安格爾也無所謂的點點頭,他把納克比帶出來,其實就是想要看看怎麽處理蘇醒的它。安格爾原本是想著,要不讓納克比也加入追劇大隊的一員,但現在既然納克比有了更穩定的「心靈慰藉」,就沒必要去追劇。


    而且,安格爾也有點懷疑,納克比可能根本看不懂「劇」。


    與其讓它費腦漿,不如讓它費點體力。


    安格爾順著路易吉的話,將納克比收回了手鐲空間。不過,為了不打擾到旁邊追劇的海德蘭,安格爾在納克比籠子附近,又製作了一個隔音的幻霧。


    同時,安格爾還在籠子內添加了一些食物,還有一些其他的娛樂設施,譬如「氣泡音球池」、「旋轉的發音掃帚」、「彩燈舞池」......等等,這也算是給納克比增加點可玩項目。


    這些項目有一個共同點,便是發出更多頻率的「聲音」。


    這也是為了幫納克比訓練發聲,順道提升一下納克比的智慧。


    雖然安格爾其實也不太看好納克比,但現在能盡力就盡點力,總比什麽都不做,讓它繼續懵懂下去好。


    安置完納克比後,安格爾這才收回了精神觸手,重新回歸到了外界。


    因為布置那些場景花了安格爾一段時間,他以為,小紅會在這段時間去夢之晶原。—畢竟,小紅一直想要去夢之晶原看看,之前要不是納克比突然蘇醒,她估計已經去了夢之晶原。


    但讓安格爾有些意外的是,他回神後發現,小紅並沒有陷入沉睡,而是注視著正前方的屏幕。


    不僅小紅,在場其他人,包括路易吉、拉普拉斯西波洛夫還有犬執事,都在看著屏幕。


    安格爾好奇的抬頭看去。


    主展示台上,格萊普尼爾正好轉身,朝著台下走去。而她一邊走,一邊抬著頭,似乎在說什麽。


    安格爾正疑惑時,屏幕裏的畫麵出現了短暫的黑屏。


    黑屏過後,之前碩大的主展示台的畫麵已經消失不見,轉而變成了四十四格小屏幕。


    每一個屏幕都對著一個分展示台,想要看哪一個分展示台,直接點按切換就行。


    不過此時還處於準備階段,所有四十四個普通展台並沒有人來,也因此不用著急切換。


    也是直到這時,眾人的目光才慢慢的收回,每個人的表情都帶著一絲好奇。這讓安格爾更是疑惑,難道在他安置納克比的時候,主展示台發生了什麽事?


    安格爾帶著好奇,看向了旁邊的路易吉。


    路易吉似乎早有預料,直接示意安格爾給他操縱幻術節點的權限。


    沒用幾秒,路易吉便通過幻象,將之前安格爾錯過的畫麵給重新展示了一遍。


    安格爾看完後,也有點驚訝。沒想到自己就抽身了一會兒,主展示台就出現了一幕戲劇性的畫麵。


    事情,要從五分鍾前開始說起。


    彼時,格萊普尼爾已經講完了登錄器,按流程來說,她該講一些其他的展示品,或者研究課題;但她卻並沒有繼續講下去的意思,因為她們也沒帶其他展示品,就算有一些可出售的東西,但都不能大批量的出售,那就沒必要放在展示台上講。


    格萊普尼爾便開始做起了離台的準備,


    可就是在這時,主展示台上空出現了一道身影。


    這道身


    影的具體樣子,犬屋內的眾人並沒有看到,因為鏡頭沒有對準上空。但在外界,各大族群都看到了那道籠罩整個展示台的龐然身軀。


    而且,就算沒看到它身軀的人,光是從主展示台上,它投下來的巨大陰影,也可以看出它絕對是一個龐然大物。


    事實也的確如此。


    來者,正是白日鏡域最龐大、也是最強橫的族群鏡龍。


    而這位鏡龍,敢當著巨城靈的麵,當著無數族群的麵,直接顯露真身,飛躍於水晶城之上,就說明其身份不凡。


    事實也的確如此,來者正是鏡龍一族的頂級存在:奧秘書龍,埃亞。


    埃亞當著所有人的麵顯出真形,並不是為了耀武耀威,而是在和格萊普尼爾進行交流。


    隻是,格萊普尼爾和它的對話,都被某種神秘力量給遮蔽了,所有人都沒有聽到他們到底在交談什麽。


    隻能看到格萊普尼爾一邊說話,一邊離台。


    而隨著格萊普尼爾的離開,那投映在展示台上的巨大陰影也跟著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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