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洛琳說到這時,恐慌界的脈絡與大致框架,已經被描述了出來。


    就算這些框架隻浮於表麵的真相,且內裏不少情報還是凱洛琳推測的,但安格爾最關切的幾個情報,卻是已經有了答案。


    譬如說,凱洛琳第一次見到厄爾迷的時候,以為是解脫者將厄爾迷的控製權交給安格爾。當時安格爾還不明就裏,現在終於知道了原因。


    解脫者天生就可以控製覺醒魔人,甚至有解脫者可以控製妖魔。


    所以,看到乖乖待在安格爾身邊的厄爾迷,凱洛琳才會疑惑,並有此猜測。


    而“解脫者控製覺醒魔人”的這個情報,也可以用來解釋卡艾爾所見到的那幅壁畫。


    壁畫中那位恐慌界的蝶翼人與覺醒魔人和諧相處的畫麵,或許並不是真的“和諧”,極有可能那蝶翼人是二次覺醒的解脫者,它控製了覺醒魔人,這才能輕鬆的騎在它的身上,看上去靜好和諧。


    當然,也有可能是解脫者將這隻覺醒魔人的操控權交予了蝶翼人。


    具體是哪一種,暫且不知,但這也不重要。


    除此之外,恐慌界是否貧瘠、霜月聯盟的內部矛盾、背後勢力等等……這些問題,也有了解釋。


    不過,“了解的越多,疑惑也越多”,這個定理放在這裏也是很適合的。


    安格爾在聽了如此多的情報後,此時心中就有很多疑惑。


    比如說:解脫者的立場到底是什麽?


    解脫者的立場,決定了恐慌界的整體基調,也決定了巫師對於恐慌界的態度。


    最重要的,這也會決定安格爾未來對待厄爾迷的一些問題,所要采用的處理方式。


    安格爾將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凱洛琳聽後,沉思了片刻,最後聳聳肩道:“解脫者的立場是什麽?我也無法給出明確的答案。”


    “就像是巫師界,每一個人其實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立場。”凱洛琳指了指智者主宰:“就像是對待眼下這地的問題上,智者主宰有自己的立場,他所在意的是奈落城的榮光重現。”


    凱洛琳又指了指自己:“我也有自己的立場,我所在意的是奈落的英雄凱旋。”


    “我和智者主宰的立場並不相同,但在完成目標的過程中,卻又能不謀而合。”


    “還有,想法會變,立場也會變。”凱洛琳看著安格爾,笑眯眯道:“如果你俘虜了我的心,說不定我會將‘奈落之花’這個稱號丟掉,不再等待奈落,而是等待你。”


    被調侃、調戲的安格爾,麵不改色,甚至還維持著友好禮貌的笑容。隻是繃緊的皮膚,表明了他內心的緊張。


    看著安格爾一本正經,實則皮膚都繃緊的樣子,凱洛琳笑聲更大了。


    不過,調笑之後,凱洛琳還是認真的回道:“所以,在立場的問題上,不能片麵的看待,當然,也沒有辦法真正全麵的看待。立場變來變去,誰又能說出自己的立場就絕對沒有錯誤呢?”


    話說到這,凱洛琳卻又加了一個但書。


    隻見凱洛琳話鋒突轉:“不過,我可以確定的是,他們在攻打巫師城池的時候,肯定順應著恐慌界的世界意誌。”


    “因為隻有世界意誌,才會更加敵視外來者的侵入,尤其是掠奪資源的侵入者。而源世界的巫師,在恐慌界的世界意誌看來,就是最大的侵略者。”


    “否則的話,那些解脫者沒必要對巫師城池動手。”


    安格爾:“解脫者應該也需求資源吧,會不會是覺得巫師的到來,會侵吞他們的資源?”


    凱洛琳:“也許有這樣的考量。但,我不認為解脫者能有這樣長遠的大局觀。”


    巫師之間,存在著各種各樣的勢力,組織、家族、公會甚至城邦、國家,所以,統合巫師的意誌是相對比較容易的。


    且巫師本身也都有“學者型”的一麵。他們在考慮問題上,有的會從自身出發,有的會從組織出發,還有的則會從長遠發展出發。


    在這樣的文化背景下,巫師是明白長遠布局的意義。


    而解脫者,就算實力變強了,他們想要在文化底蘊上有巫師這樣的大局觀,是很難做到的。


    除非解脫者能聯合起來,組成一個類似巫師組織這樣龐大的、分工明確的勢力,然後去研議,去爭論,去越辯越明。


    否則,他們很難看明白巫師在恐慌界的布局。


    譬如說,巫師對於恐慌界,完全沒有殖民的心態,表現出來的態度是很溫和的。


    而且,巫師在恐慌界,其實和當地原住民關係相當不錯。


    這個其實不難理解,縱然巫師覬覦恐慌界的資源,但這些資源原本就和原住民是有天然的界限的。


    原住民基本都是普通人,他們在意的資源,根本不會是超凡資源,而是最最普通的,能夠讓他們生存的資源。


    超凡材料對普通人而言,甚至可能是毒藥。


    因此,普通的原住民對於超凡資源被覬覦被掠奪,沒有什麽感受。


    而巫師的出現,能夠給原住民帶來什麽?


    食物與安全。


    這才是原住民最關心的生存資源,一旦生命安全能夠得到保障,食物源源不斷,就能夠保持人口的持續發展,而人口的爆發,也能帶動社會的其他能動性。


    最為重要的是,巫師不像魔人,魔人隨時有覺醒的危險,而巫師不會出現這種異常的轉變。


    所以,從普通原住民的角度來看,巫師帶來的好處非常多,而壞處,幾乎是沒有的。或者說,他們看不到埋藏在遙遠未來的隱患。


    就算真看到了,估計也不會太放在心上。


    普通人的壽限不過須臾百年,百年之後,哪管什麽洪水滔天。


    就算恐慌界有長壽種族,可也是少數。且大多長壽族,其血肉比普通種族更可口,更容易被覺醒魔人盯上,所以長壽種族越來越少,他們對前路也很迷茫,不會比普通人有更多的見識。


    所以,眼前的利益,才是恐慌界的原住民最關注的。而巫師的確實實在在帶來了眼前的利益,自然讓他們和巫師的關係變得更融洽。


    同樣的道理,也可以用到深淵。巫師去到深淵時,與深淵的原住民關係也還不錯。


    原因也大抵相同,巫師的敵人是惡魔,深淵原住民的敵人也是惡魔。巫師能帶來優渥的生存資源,深淵原住民最缺乏的也是生存資源。


    目標一致,又能獲得生存資源,原住民自然不會太排斥巫師。


    當然,從長遠的利益來看,巫師的掠奪,肯定會帶給世界以傷害。


    但當你肚子都吃不飽的時候,世界受傷與你又有何幹呢?


    也因此,原住民不會和巫師有太大的利益衝突。真正和巫師有很大衝突的,唯有世界意誌。


    故而,凱洛琳說,解脫者攻打巫師城池,背後肯定有順應世界意誌這一層,安格爾是讚同的。


    但世界意誌不是什麽智慧體,它也不可能下令去攻打巫師城池,所以,恐慌界的世界意誌的背後,說不定也有一個類似極端教派的勢力。


    它們高舉著反擊的旗幟,其實隻是因為世界意誌給予了利慧。


    對這個答案大致有了了解後,安格爾又想到了另一個心中的困惑:“既然二次覺醒的解脫者可以恢複良知,且他們還能控製覺醒魔人。那它們為什麽不控製覺醒魔人,讓覺醒魔人不去騷擾恐慌界的普通原住民?這不就能完美解決覺醒魔人的危害。”


    凱洛琳輕笑一聲:“恢複良知,不代表他們就願意幫助原住民。同時,恢複良知也無法掩蓋解脫者過去做過的錯事。”


    “要知道,魔人作為守護者,在原住民眼中,都是異端一樣的存在。人人害怕,人人厭惡。”


    “那解脫者呢?”


    “魔人在沒有覺醒前,是真正的守護者,他們就像是騎士一樣,遵守著一個準則:絕不會將手中的武器對準原住民。”


    “解脫者可是真真正正的將槍口對準過原住民,甚至是自己至親摯友!你覺得,原住民會如何看待他們?寬容並接納?不可能的。”


    “人心本就複雜,我這麽說其實也隻是解析了表麵的問題,其實還有很多更深層次的問題。所以,解脫者很難真心的去幫助原住民。”


    “但是,原住民沒有被妖魔徹底的吞噬,解脫者的存在其實也是個關鍵的因素。辯證看待問題,才能在一團迷霧之中,厘清潛藏的邏輯。”


    話畢,凱洛琳看向安格爾:“你問的這個問題,其實你自己想想都能明白,我就不繼續贅言了。除此之外,你還有其他疑問嗎?”


    安格爾搖搖頭,他的心中雖然還有一些疑惑,但這些都無關大局。更多的是他自己的好奇,並不是什麽亟需解決的迫切問題。


    安格爾適時的停止了詢問,反倒是凱洛琳好奇問道:“你向我打聽恐慌界的事,是想要讓它……厄爾迷進行二次覺醒?”


    安格爾沒有否認:“算是吧。”


    凱洛琳:“算是?聽上去你還想還有點勉強?”


    “與其說是勉強,不如說是無奈。”安格爾歎息道。


    現在不是安格爾要不要厄爾迷覺醒的問題,而是厄爾迷目前似乎已經有了一點點二次覺醒的前兆。


    此前,厄爾迷就表現過一些情緒的特質。


    而這種特質,在扭曲之種的控製下,是不該出現的。


    拉普拉斯的話,也證明了厄爾迷的確在朝著二次覺醒的方向走,而且,拉普拉斯還點出了厄爾迷內心的映照。


    厄爾迷的潛意識,已經發現了讓自己二次覺醒的關鍵。


    ——混亂的燼焰。


    而混亂的燼焰,目前安格爾的推測,指向的應該是沸紳士。


    在厘清這件事後,安格爾心中就開始猶豫起來了。


    要不要幫厄爾迷進行二次覺醒?厄爾迷覺醒後,成為了解脫者,那扭曲之種還能對他進行控製嗎?或者說,以安格爾的性格,還會對厄爾迷控製嗎?


    這隻是最淺表的問題,還有很多需要安格爾去考慮,並認真做出決定的選擇。


    譬如說,厄爾迷的立場問題。


    厄爾迷曾經救過他很多次,如果真的有機會,安格爾也願意幫助厄爾迷晉級。可是,厄爾迷成為解脫者後,那麽就要考慮它的立場了。


    而這,還隻是繁多問題中的一小撮。


    厄爾迷的問題、沸紳士的問題、魘界的問題……種種問題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正因此,安格爾一想到厄爾迷的二次覺醒,就覺得有些頭疼,同時也感到無奈。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無奈。不過,厄爾迷能不能成為解脫者,這本來就是個假設性的問題,而且想要二次覺醒,大概率是要去恐慌界的。”


    “以你現在的實力去恐慌界……還早了點。”


    “所以,短時間內,其實你都可以暫時將這些煩惱放在一邊。”


    凱洛琳的安慰,屬於正常的思考導向。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安格爾已經有了厄爾迷二次覺醒的線索,他煩惱的是,要不要去做?以及真做了後,會出現什麽後患。


    不過,這些事情安格爾也不能說出口,隻能藏在心中。


    凱洛琳突然想到什麽,笑道:“話又說回來,我很想知道,假如你未來真的有辦法走到這一步,能促使厄爾迷成為解脫者,你真的會這麽做嗎?”


    安格爾:……這不是他未來考慮的問題,他現在就在考慮這個問題。


    正因為安格爾已經開始考慮了,所以他現在才會感覺到無奈與糾結。


    見安格爾久久不語,凱洛琳也不惱,低聲道:“你不用回答我這個問題。我之所以提問,也隻是想讓你提前思慮這個問題。”


    安格爾沉默了片刻後,輕聲問道:“如果換做凱洛琳女士,你會做怎樣的選擇?”


    凱洛琳捂著嘴嬌笑道:“你倒是挺滑頭的,順著杆子就往上蹭。”


    “不過,看在你還挺討我喜歡的份上,我可以和你說說我的選擇。”


    頓了頓,凱洛琳道:“我最開始的時候就提到過,恐慌界於我而言,就是個灰暗世界。那裏充滿了哀傷,哪怕是解脫者,也逃不開這種灰暗的色調。”


    “解脫者說是解脫,其實依舊隻是一種期許。”


    “所以,換做是我的話,我寧可讓它繼續留在覺醒魔人的地步。瘋癲殘忍,冰冷無情,至少是灰暗世界裏的一種極端的色彩。”


    “既然無情,那索性無情到底。”


    凱洛琳如果隻說出自己的選擇,其實無傷大雅。但後麵補充的這句話,就開始有著暴論的傾向了。


    徹底的無情,就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徹底黑暗的世界。


    灰暗世界更多的是傷心,黑暗世界則是丟命啊。


    不過,安格爾倒也理解凱洛琳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


    就像是智者主宰這次的行為一樣,他幫助安格爾,不是想從安格爾身上獲得身上,他更多的是希望安格爾這個“異數”,打破地下水道持續萬年的僵局。


    凱洛琳的這番話,和智者主宰的想法從某種程度上來看,是不謀而合的。


    與其讓灰暗一直籠罩著這個世界,幹脆就在灰暗中製造出更為徹底黑暗,看看能不能成為顛覆恐慌界現狀的變數。


    如果換做安格爾的話,他就算選擇讓厄爾迷留在覺醒魔人的階段,不成為解脫者,他的理由,也絕不會是凱洛琳的這種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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