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主宰用行動表達了對桑德斯的“不歡迎”。


    他雖然擔心木靈被桑德斯的“品性”影響,但如果因此拒絕而讓桑德斯親自來地下水道,那還是讓木靈去見桑德斯比較好。


    智者主宰之所以表現的聞風轉向,倒不是說他害怕桑德斯,他純粹是不想和野蠻洞窟扯上關係。


    幻魔島一脈是野蠻洞窟的幾大陣營中少有的主戰派,桑德斯又是幻魔島這一脈的主人,他的意見與決策,是可以影響到整個野蠻洞窟。


    野蠻洞窟是個龐然大物,此前未有過插足奈落城的行為,如果因為木靈的關係,讓桑德斯以及其背後的野蠻洞窟注意到奈落城,這對智者主宰而言,不是什麽好消息。


    而安格爾雖然也出自野蠻洞窟,且重要性不比桑德斯低,但是,從野蠻洞窟的決策這一角度出發,他們的影響力截然不同的。


    所以,智者主宰寧可接受安格爾出現在奈落城,也不願意看到桑德斯出現在這裏。


    當然,如果安格爾也沒有出現在奈落城,那自然更好了。隻是,現在安格爾已經來了,那也隻能接受。


    至少,安格爾實力還不高,智者主宰相信自己可以憑借拳頭和蜜糖,還是有辦法通過契約限製,讓安格爾不至於將奈落城的信息散布給野蠻洞窟的決策級人物。


    以上,是智者主宰的心理活動。


    但他並不知道的是,其實安格爾早就通過夢之曠野,將奈落城的信息傳遞出去了。


    而且,桑德斯可不是全然沒有關注奈落城,他比智者主宰想象的更加在意奈落城,畢竟,他第一次進入魘界的地方就是奈落城。如今桑德斯更是時不時就要進出魘界,魘界投影所對應的地方,他怎麽可能不在意?


    不過,智者主宰還是多慮了。


    就算是野蠻洞窟的決策者,無論是鐵甲婆婆亦或者萊茵閣下,知道奈落城藏有隱秘,也不會對這裏有太大的興趣。


    一來,野蠻洞窟自己已經夠忙了。


    無論是星池下的心奈之地,亦或者是附近永夜國的災難,都需要野蠻洞窟花費時間與人力處理。


    除此之外,還有即將舉辦的茶話會,以及不知何時會降臨的桃心劇院,前者是南域女巫的盛會,後者更是可能吸引四方巫師界,乃至源世界的巫師。光是這兩件事,就已經需要費心費神了,奈落城?隱秘?還是算了。


    二來,如果奈落城的隱秘是無人守護的,那抽空倒是可以來探索一下。可現在,奈落城不僅魔能陣還在運轉,還有智者主宰以及更多未知的老怪物在沉眠。真要對上,或許花費些工夫可以戰勝,但是智者主宰等老怪物也可以在敗北之前,將奈落城的隱秘抹除、破壞。這完全是得不償失的行為,沒必要。


    三來,奈落城的地理位置非常的“微妙”,恰好在風雲將起的古曼王國。這個時間段,各方勢力都在古曼王國布局,探索奈落城,反倒可能被各方察覺。隻是察覺他們在探索奈落城也就罷了,如果誤會他們對古曼王國的介入從暗處變為明處,那可不太好。


    還有,就算古曼風雲落幕了,奈落城也不適合“明目張膽”的探索。因為對於瘡痍之地來說,哪怕疥癬之疾也會被輿論放大成肘腋之患。更何況,奈落城還不是普通的遺跡,內中有未知且強大的超凡生命,彼時它便成了炸彈,一旦引爆,後果很難設想。


    各方家族、各大組織、古曼王室還有高舉旗幟的極端教派,以及最為可憐的普通人,都會牽扯進去。


    綜合來看,短時間內,野蠻洞窟都不會以決策層為核心,來探查奈落城。


    至於說更長時間,野蠻洞窟應該也不會對奈落城有多少興趣。


    南域巫師界有太多奧秘隱藏著,很多明確有秘密的地方,也不見得有人敢去探索。


    隱秘與危機在某種程度上是劃著等號的。


    奈落城的隱秘是什麽,他們並不知道。但是,危機卻已經知道了,便是智者主宰等一眾萬年老怪物。


    哪怕野蠻洞窟這樣的龐然大物,對付起來也需要傾全力,或者用時間花的比較多的蠶食的方法。


    但這樣無助於獲取隱秘,反倒更容易摧毀隱秘。畢竟,萬年老怪物的實力有多深,他們不知道;可萬年老怪物的執念有多深,他們大概是能猜到的。


    執念深到一種程度時,是不可能屈服的。


    用喬恩的話來說,就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所以,何必呢。


    智者主宰終究是在地下水道裏待太久了,對局勢的判斷不太準確,如果他一直關注著外界的情況,且在各個巫師組織裏都安排了內線,就不會擔心這擔心那了。


    哪怕智者再聰明,在沒有真實且準確的情報下,還是會落入下成。


    不過,這對安格爾也沒什麽影響,甚至,可以說有好處。


    至少,智者主宰為了不讓奈落城受到關注,必然不敢“動”安格爾,同時為了讓安格爾保密,還會施以“蜜糖”。至於說和蜜糖同來的拳頭?安格爾又不傻,肯定不會反抗啊,主動配合下,拳頭也落不下來,反而隻有蜜糖會到賬。


    無論如何,安格爾肯定是智者主宰這番腦補與擔憂的受益者。


    所以,腦補過多也不好。還有,熱愛陰謀論的人,往往會走向被迫害妄想的極端,這些有時候也會成為桎梏自身的枷鎖。


    ……


    “這麽說,智者主宰是答應我帶木靈去見導師了?”安格爾再次確認道。


    智者主宰為了不讓桑德斯來,自然是準備點頭。隻是,他在點頭之前,並沒有忘記木靈是自己的學生,安格爾說的目前都是一麵之詞,他還要得到木靈的肯定答案,才會同意。


    “你的想法呢,你是真的要去見你未誕靈時的主人?”智者主宰看向木靈。


    或許木靈也知道這關乎自己能不能離開的“靈生大事”,就算再膽怯,還是快速的回應了,而且不再是用藤蔓擺字,而是吭聲了。


    “是的……老師。”


    木靈的聲音非常的小,聽上去沒有年齡感,也無雌雄偏好,但給人的感覺充滿了卑微,嗡嗡的,悶悶的,宛如從塵埃中發出的微響,且存在感極低。如果不是此時此刻空氣中靜謐無比,他們甚至可能都聽不到木靈的聲音。


    “他從不知曉你的存在,見到你也不一定能認你。你考慮過這一點嗎?”智者主宰再次發問,問題也直指核心。


    木靈的回答依舊很堅定:“我要去。”


    智者主宰懷疑木靈根本沒聽懂他的問題,大概木靈隻是想要離開充滿怪物的地下水道,外界就算有惡意叢生,但終究是人類的世界。而靈,天然就親近人類。


    智者主宰微微歎息,雖然猜到了答案,但他還是有些失落。畢竟,在木靈的世界裏,他也是一個“怪物”。


    智者主宰這一瞬的哀愁,甚至連安格爾都還沒來得及察覺,但木靈似乎發現了。


    它第一次說出了長句。


    “我尊敬老師,雖然我也怕老師……但這不妨礙我對老師抱有同樣的感情。”


    木靈表現出害怕智者主宰,是因為性格的缺陷,而且是天生且有生理反饋的弊端,或者說……弊病。無法抑製的害怕,無法抑製的膽怯,無法抑製的恐懼非人生物。


    可弊病也隻是“病”,雖然難醫治,但並不影響它的思考能力。它能看出智者主宰對它的關切,也能感知到智者主宰的愛護。


    數百年的相處,木靈很明白智者主宰的意思,他把一個有缺陷的自己,當成了傳承者,木靈怎麽可能會不感激。


    隻是,生理反饋的怯懼,讓它很難自已。


    木靈決定離開,並不是單純的“親近人類”,它隻是做了一個抉擇,一個看能否改變自己的抉擇。


    如何改變天生的性格缺陷?木靈不知道,但智者主宰教過它,當無法處理一件事情的時候,可以想辦法溯源,從源頭尋找解決的方法。


    木靈不知道溯源能不能解決它的問題,但它想試試。


    或許曾經的主人桑德斯,知道如何解決它的問題?又或者說,當它見到桑德斯的那一刻,性格問題就無藥而愈了也說不定呢?


    聽上去很天真,但其實是有內情的。木靈之所以會這樣覺得,是因為它能接受自己處於安格爾的手中。


    它此前無法接受自己以任何形式被觸碰,但安格爾可以。


    究其原因,是手套。


    安格爾戴的手套,是曾經桑德斯戴的手套。而且,木靈能感覺出來,桑德斯用同一隻手套,也握持過還未誕靈的自己。


    正因為有這樣的前提,木靈才更堅定的要去見桑德斯。


    它不是不念智者主宰的好,隻是它也知道自己過度怯懼反應,會傷害到智者主宰。解決自己性格的弊端,是它的一種美好冀望,也是它覺得回應智者主宰愛護的一種方式。


    所以,木靈不是不在乎,如果不在乎智者主宰,它怎麽可能第一時間就發現智者主宰的情緒變化。


    又怎麽可能,為此表達了“靈”生中第一次的感性自白。


    “老師,我有一定要去理由,我也一定會回來。”


    木靈連續說的兩句話,讓智者主宰都愣了好一會兒。木靈說的很簡短,但智者主宰太了解木靈,大概已經猜到了它的想法。


    雖然智者主宰教導木靈,一開始是有私情,因為木靈是一張白紙,可以任他染色,就算背叛,也能一眼看出。這契合了智者主宰的掌控欲。


    但是,隨著數百年的教導與相處,那份私情早已消失,智者主宰是真的將木靈當成了自己的繼承者。


    智者主宰知道木靈的性格缺陷,也從沒指望從木靈那裏得到什麽感情回報。


    可真到了這一刻,智者主宰還是怔住了。


    情感不由自主的外溢。


    別說安格爾,就連旁人也看出了智者主宰看向木靈的眼神中,那深切的關懷以及無法掩飾的感動。


    不過,木靈的這番話也帶來了一些副效果。


    智者主宰的不舍之情也在不斷的拔升。


    如果此時安格爾再說“讓桑德斯來這裏見木靈”,或許智者主宰都會認了。


    終究,智者主宰是理性的。他看出了木靈的追求,他也認同了木靈的選擇。


    攥在手上的愛護,就像是將食物一直投喂進嗷嗷待哺的雛鷹嘴裏,這種投喂或許可以讓雛鷹身體長大,但光是投喂並不能教會雛鷹飛翔,更不能教會雛鷹如何捕食與自立。


    縱有萬般不舍,但智者主宰知道,木靈願意主動往前走一步,就是正確的。哪怕出去吃了虧,這也是成長需要付出的代價。


    “好。”智者主宰收斂起不舍之情,輕聲道。


    “你出去我同意了,你回來也可以。不過,最好是你一個人回來。”


    智者主宰這番話聽上去是在威脅,實際上,是他的鼓勵。


    能獨自回來,也是木靈成長的標誌。


    ……


    解決了木靈的去留問題後,智者主宰輕輕呼出一口氣,再次看向安格爾。


    “木靈跟著你,是它的選擇,我也同意它的選擇,但我不想看到它在還未學會飛翔前,就摔在半山腰。”


    安格爾明白智者主宰的意思,不就是擔心他對木靈有壞心思,或者說,沒保護好木靈麽。


    不過,明白歸明白,如何回答智者主宰,卻是一個難題。


    保證的話,向來隻是悅耳。然翠鳥死亡時的叫聲,也很悅耳。


    所以,如何讓智者主宰信任自己,安格爾無法給出絕對的答案。


    “智者主宰有什麽要求嗎?”既然自己無法給出絕對滿意的答案,那就讓智者主宰自己來決定。


    智者主宰似乎早料到安格爾的回答,直接道:“以真言書為契,答應我這些要求。”


    智者主宰話畢,隨手一揮,真言書的頁麵上,便洋洋灑灑的出現了一份契約。


    安格爾的目光看向真言書,眉頭微挑。


    契約自然有獎懲,違背契約的懲罰很大,但遵守契約的獎勵這一欄,卻是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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