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安格爾跟著寒霜伊瑟爾走進純白之門時,他依舊還有些恍惚。


    沒想到寒霜伊瑟爾居然如此輕易就同意了。


    要知道,其他地域的智者與君主就算心中有傾向要與安格爾合作,都沒有直接點頭,還是打算先去見了馬古智者,然後等到與野蠻洞窟的來人會麵後,才做決定。


    而現在,寒霜伊瑟爾根本沒有任何設下任何前提,就表明了支持;哪怕它給出了一套說辭,安格爾依舊很震驚。畢竟,安格爾自己都明白,《潮汐界的未來可能性》裏麵的建議對於元素生物的既往常態,是多麽的顛覆。


    “你看上去有心事,是在擔心你的那些夥伴?”這時,寒霜伊瑟爾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安格爾抬起頭,看向前方的一個……雪球。


    準確的說,是一個漂浮的雪球,這是寒霜伊瑟爾所化。


    因為這扇純白之門是以人類的體型設計的,裏麵的甬道也很低矮,以寒霜伊瑟爾的原生體型根本進不來。所以,寒霜伊瑟爾才會為此縮小變化。


    隻是,安格爾不懂為何會變成一個雪球。


    該不會,這是寒霜伊瑟爾精靈期的樣子吧?雖然安格爾心裏有所猜測,但他還是很知趣的,並沒有詢問。


    “它們有什麽值得擔心的嗎?”安格爾回道。這次進入純白之門,隻有安格爾和隱藏在陰影中的厄爾迷,其他元素生物都沒有進來,包括托比此時也在外麵。


    “既然不是擔心那些夥伴,那你還緊皺著眉頭,莫非,你是在擔心你自己?”前方的雪球停頓了一下,回首看了安格爾一眼。


    看著雪球上圓圓的一雙完全不合比例的大眼睛,安格爾下意識撇開眼。


    實在是,和之前冰封王座上那高貴冰冷的女王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雖然語氣依舊淡漠,但配上這副形象,殺傷力大減。


    “殿下的意思是要將我與他們分開,然後分而擊之?”


    “不是。”


    “既然不是,那我又有何擔心呢。”安格爾:“我相信殿下。”


    雪球上的雙眼,靜靜看著安格爾,好一會兒才移開視線,轉過身繼續前進。


    “你和他,很像。”半分鍾後,靜謐的甬道裏響起寒霜伊瑟爾的聲音。


    “殿下口中的‘他’,是指馮先生?”安格爾問道。


    雪球“嗯”了一聲,然後輕輕道:“你身上的那股自以為是的勁兒,和他很像。”


    雖然寒霜伊瑟爾的說辭帶著批判,但它的語氣卻聽不出批判的意思,反而是帶著深深的懷緬。就像是一個無法忘懷初戀對象的女生,在回想起對方時,明明想要說對方壞話,可浮現的記憶畫麵中,滿心滿眼都是對方的好。


    安格爾深深看了眼前方雪球的背影:“看來,寒霜殿下和馮先生真的很熟悉呢。你們的關係,應該很好吧?”


    寒霜伊瑟爾並沒有回答,隻是輕哼一聲,仿佛帶著不屑。但安格爾一直注意著寒霜伊瑟爾,所以清楚的看到,當他問出這個問題時,它的身影微不可查的頓了一下,雖然很快就調整回來,但可見它的內心,其實不是表麵那般的不屑。


    安格爾從細節中已經知道了問題的答案,所以並沒追問,而是話鋒一轉:“剛才在外麵,寒霜殿下如此爽快的答應,其實也有馮先生的原因吧?”


    雪球側過臉,用旁光看了安格爾一眼:“你之前皺著眉,就是一直在想這件事?”


    安格爾也沒否認,點頭承認:“畢竟,我一路上見了不少元素君主,殿下是唯一一個直接答應我的。”


    安格爾此前離開火之地域的時候,甚至暗暗以為,馬臘亞冰山的寒霜伊瑟爾估計是最難對付的,現在看來,完全錯了。


    寒霜伊瑟爾輕聲一哼:“它們沒有做決定,隻因為它們從誕生起,就在井底待著,哪怕揣摩外麵的世界,也是想當然耳。自然不知道,外麵的天空其實比它們想象的要大無數倍。”


    “殿下離開過潮汐界?”從寒霜伊瑟爾的話語中,安格爾讀出了這層意思。


    寒霜伊瑟爾:“我沒有去過巫師界,但我隨著馮先生,去過虛空。”


    正因為它去過虛空,並且了解了無盡虛空的一些情報,知道在遙遠虛空外還有無數個比潮汐界更大的世界,它才逐漸接受了潮汐界其實很渺小,而自身更加渺小這個事實。


    雖然當下,寒霜伊瑟爾被打擊到了,甚至想要逃避這個事實,但隨著時間的沉澱,那一次去虛空的經曆,帶給它數之不盡的回報。其中最大的收獲,便是學會了敬畏,認識了卑微;同時,也跳脫了當下的格局,真正的看到了井底之外的世界。


    也正因為寒霜伊瑟爾的眼界改變,所以他才沒有被潮汐界這一界的格局所限製。在有了這個前提下,它明白想要徹底的超脫,和強大的人類巫師合作,絕對是最好的選擇。


    當然,這隻是讓寒霜伊瑟爾有了與人類巫師合作的心,它之所以如此輕易就答應安格爾,還有另一個最重要的原因。


    “你之前說,你相信我。”寒霜伊瑟爾靜靜看向安格爾:“這句話,我也送給你。因為你是馮等待的人,我相信馮,所以,我也相信你。”


    安格爾愣了一下,雖然他之前大概猜出,寒霜伊瑟爾之所以答應的如此輕易,估計是受到馮的影響;但沒想到,這種影響會這麽大。


    寒霜伊瑟爾幾乎對馮所說之話,有一種盲從的味道。


    難道,他之前的感覺是對的?該不會,馮與寒霜伊瑟爾……


    安格爾搖搖頭,將八卦的想法甩開。雖然他的問題已經得到釋疑,但剛才寒霜伊瑟爾的話,讓安格爾又升起了一個新的疑惑。


    安格爾:“馮先生為何會帶著殿下去虛空?”而且,連近在咫尺的巫師界都沒去,反倒去了虛空?


    聽到這個問題,寒霜伊瑟爾突然笑了笑:“這個問題,等會你就知道了。”


    話畢,寒霜伊瑟爾沒有在和安格爾說話,而是靜靜的帶著路。


    在甬道走了約莫五分鍾,終於,前方出現了一道明晃晃的光。


    或許是因為在漆黑甬道待了很長時間,前方的明光雖然不耀眼,但一時很難分辨光後麵的場景。


    “到了。”寒霜伊瑟爾率先走進了光中。


    安格爾也沒遲疑,跟著踏入了光中。當眼前的泛白光斑,逐漸消失的時候,安格爾也終於看到了周圍的場景。


    這是一個類似塔狀的冰室,最頂上有一個恒定的光源,將冰室照的一片亮堂。


    因為冰室頗為寬廣,所以寒霜伊瑟爾此時也從雪球的形狀,重新恢複成四米高的風雪女王形象。


    噠噠噠——


    寒霜伊瑟爾恢複真身後,沒有停下腳步,朝著冰室的側方走去,一直走到了盡頭的冰壁。


    安格爾注意到,這冰室非常的空曠,除了冰做的桌椅,沒有其他任何物品。因此,安格爾也隨著寒霜伊瑟爾,走到了那麵冰壁附近。


    這麵冰壁的正前方,有一個王座。和外麵冰封王座差不多,但造型沒有那麽浮誇。


    從王座的大小來看,不是給人類坐的,估摸王座的主人仍然是寒霜伊瑟爾。


    略過王座,安格爾的目光放到冰壁上。


    冰壁上是一幅畫:戴著冠冕,手持王杖的風雪女王,坐在王座之上,高昂著頭顱,睥睨眾生。


    這幅壁畫的作者,是馮。而畫中的風雪女王,毫無疑問就是寒霜伊瑟爾。


    寒霜伊瑟爾看著壁畫中的自己,微不可查的歎了一口氣,然後旋身走到了王座旁,凝望著王座正前方的某個位置。


    安格爾循著它的視線看去,發現它所看的地方什麽都沒有,空蕩蕩的一片。


    “當初,他就站在那裏凝視著我,然後作出了這幅壁畫。”寒霜伊瑟爾輕聲道。


    安格爾怔了一下,仔細的觀察與對比,發現寒霜伊瑟爾說的可能是真的,因為壁畫中的王座和冰壁前的王座是一模一樣。從透視的角度來看,馮可能真的是站在那個位置,一邊觀察一邊畫出壁畫。


    “隻是我當時坐在王座上,明明是在發呆,但他畫出來的我,表情卻是這樣。”寒霜伊瑟爾低聲自喃:“所以,在他的眼中,我該是這樣子嗎?”


    安格爾沒有在這時插嘴,因為他也不知道答案,而且安格爾相信,寒霜伊瑟爾也不一定真的需要一個答案。


    現在他隻需要靜靜等待寒霜伊瑟爾從懷緬中蘇醒即可。


    半分鍾後,寒霜伊瑟爾長長歎息一聲,坐上了王座。


    “抱歉,千篇一律的時光過了很久,所以看到記憶中的閃光,總是忍不住想要沉浸下去。”寒霜伊瑟爾對安格爾道。


    “千篇一律的時光?殿下似乎並不滿意如今的生活。”


    “我隻是覺得這樣無聊的日子,持續了太久。不過,現在你出現了,我相信無聊的時光會很快結束的。”寒霜伊瑟爾最後意有所指的說道。


    安格爾似乎想到了什麽,準備進一步詢問。可寒霜伊瑟爾卻是搖了搖手指:“這些事情無關緊要,還是說回正題吧。關於馮先生的事,你有什麽疑問,現在都可以提出來。”


    安格爾:“馮先生所說的命運是什麽,他有提到過我嗎?”


    “我曾經就命運的問題,詢問過馮先生,他的回答是,不可說。所以,我對於命運,也不太了解。”寒霜伊瑟爾:“或許你可以去問問艾基摩,它對於命運的了解程度,遠高於我。”


    安格爾:艾基摩?還是算了吧。


    寒霜伊瑟爾:“不過,馮先生雖然沒有回答何謂命運,但他卻提到了一些題外話,譬如,命運的走向。”


    “他說,命運有很多走向,不同的抉擇,會導致命運朝著不同的方向走去。他還以自己舉例,說他如果沒有翻開那本書,就不會來到潮汐界,也不會救下崩潰的元素漩渦,這樣就不會有如今的潮汐界格局,更不會……”寒霜伊瑟爾說到這時頓了頓,純白眼瞳緩緩抬起,看向安格爾:“更不會有人,會追尋他的腳步,來到這裏。”


    安格爾明白,馮所說的追尋其腳步的人,毫無疑問指的就是安格爾自己。


    顯然,馮是預料到如今的局麵,也即是說,安格爾的確是踏入了馮所設的局。


    隻是……


    “為何是我?”


    寒霜伊瑟爾聳聳肩:“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或許隻有等馮先生再來的時候,你去問他,他才能給出一個答案。”


    “馮先生離開潮汐界已經數千年了,想要等他再回來,誰知道會等多久。”安格爾歎了一口氣,看來暫時是不會知道真相了。


    這時,寒霜伊瑟爾突然道:“誰說馮已經離開潮汐界數千年了?”


    安格爾愣了一下:“難道不是嗎?”


    寒霜伊瑟爾搖搖頭:“馮先生第一次離開潮汐界,的確要追溯到三千年前的災變初定的時期。但是,馮先生後來,其實又回來過一次。”


    馮回來過潮汐界?!


    安格爾去過好幾個地界,可沒有任何一個智者說過,馮在離開後又回來過!包括,白白雲鄉的柔風烏拉諾斯,也沒有提到過。


    從當時的情況來看,安格爾相信他們絕對不是故意隱瞞,那麽隻有一個可能。


    馮返回潮汐界的事,它們其實並不知道!


    “馮先生什麽時候回來的?”安格爾連忙問道。


    寒霜伊瑟爾頓了頓:“六百年前。”


    六百年前?在寒霜伊瑟爾說出這個時間點的時候,安格爾突然想起了一段話——


    “我與那位自稱‘馮’的人類,在冰穀共處了幾年。在那幾年裏,馮幫著我建立了這座冰晶宮殿,同時,他也教了我如何繪畫。宮殿裏碧娜瓊絲的壁畫,就是在他的教導下畫出來的。”


    “馮居然來過冰穀嗎?那是什麽時候的事?”


    “六百年前。”


    以上,是安格爾與深淵表層冰穀之主奧德克拉斯的對話。


    六百年前,馮不僅僅來過潮汐界,還去過深淵?時間點,怎麽會這麽接近?


    在安格爾思忖的時候,寒霜伊瑟爾又道:“剛才我提到的命運走向,也是六百年前,馮回到潮汐界的時候,曾經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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