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士們全部從村北轉向了村南集結,政委親自帶著新兵們,聽著村民們親口的講述,新兵們並不是沒見過這些人間慘事,但聽說一百多人隻剩下這十幾個掛著的,剩下的那些人去向?眾人無不頭皮發麻。


    哪怕是手中沾過血的悍匪,也禁不住在心裏直打哆嗦。


    倒也聽說過北邊有個山寨的土匪頭子老大,有吃人心下酒的嗜好,但那都是傳言,而眼前親眼所見的這一幕,強烈的震憾著他們麻木的心


    “都說說,你們的想法,就這事怎麽看?”政委黑著臉,對坐在地上的一百多新丁們發問。


    下邊嗡嗡聲一片,卻沒人發言。


    “怎麽,都慫了?難道他們就不是人,是什麽原因讓他們對同伴也能下得了手,你們這些慫貨,說啊?”政委怒了。


    “那個,長官,鬼子他媽的就不是人,以後打鬼子算我一個,老子要皺一下眉頭,老子就是驢養的...”受教育者沒人反應,反倒是旁邊一個壯實的莊稼漢模樣的王家村村民,搶先開了口。


    他這一開口,坐地上的人也回過神來:“老子弄死那些王八蛋!”


    “算我一個...”


    “幹死那些小鬼子。”


    “對,老子就是死也要弄死幾個鬼子,大不了十八年後,老子又是一條好漢。”


    “......”


    坐在地上的人聲音開始嘈雜,慢慢的,坐著的人全站了起來,紛紛往政委靠近,他們要表決心,要明立場。


    混在中間的某人,不得不跟著舉手大喊。


    直到回過神的馬良大喊了一句經典:“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聲音從開始的嘈雜,慢慢變得整齊劃一,來來回回就這一句聲音震天響,直衝雲霄...


    ......


    保安團駐地。


    村裏的人,注定與一般村不一樣,他們一直接受保安團壓迫,好在兔子不吃窩邊草,村裏大部分是老弱,身強力壯的當然入了保安團。


    年輕女人倒有好幾個,多少與保安團中的人有關係。


    其中有個是苟司令那相好的。


    以前,她是十裏八鄉長得最俊的,被苟司令搶了當夫人,享受過奢侈的生活,現在一切重新失去,心裏最開始是無助,恐懼,絕望。


    她恨死了孫有尚,可是她就一介婦道人家,她拿什麽跟姓孫的鬥?


    原本那些對她都巴結的人,都慢慢變得很冷漠,甚至於刻意疏遠,更有一些不懷好意的目光在她的身體上流動。


    一直提著心吊著膽,直到,那個十幾歲的丫頭看到她。


    她從不輕易流淚,因為幾天前該流的淚都流幹了。


    丫頭眼前一亮,這女的長得比酒站村那些女人順眼多了:“你叫什麽名字?”


    “張?張悠。”女人小聲回答。


    “張張悠?悠字怎麽寫?”丫頭歪歪扭寫了個張,那個悠無論如何寫不出來。


    “張悠,弓長張,曆史悠久的悠!”女人趕緊補充了一句。


    “我管你悠久不悠久,你自己寫...”丫頭無奈,這悠字麽她確實不會寫,要是什麽花,什麽草還難不住她。


    張悠哆嗦著在紙上寫上自己的名字。


    “你字寫得還不錯!”小紅纓眼前一亮,這字可比她的字好看多了:“家是哪裏的?”


    “安縣城北。”


    “家裏還有哪些人?”


    “鬼子進城後,全家都被鬼子殺了。”


    “為什麽你沒死?”丫頭根本不管她的感受。


    “呃,我爹他知道鬼子是禽獸,提前將我送到鄉下親戚家裏躲避,逃過了一劫。”女人說話間,眼淚又掉了下來。


    “別哭,那,你為什麽嫁給姓苟的?”丫頭皺眉,不就死了幾口人麽,有什麽好哭的?


    咱酒站村的女人,什麽時候見她們哭過?


    “我爹死後,我發了誓,誰要是為我報仇,我就跟誰過?”


    “是姓苟的給你報了仇?”丫頭兩眼一瞪,好奇的問。


    “不是,為我報仇的是這裏原來山寨裏的大當家,他為了我,進城殺了帶鬼子去禍害我家的漢奸。”


    “後來呢?”丫頭失望,這戲不精彩。


    “大當家要我做他的壓寨夫人,成親的那天夜裏,姓苟的帶人攻下了山寨,殺了大當家。”


    “你怎麽又嫁給了他?”丫頭八卦之心再起。


    “他殺了大當家,占了山寨,看到小女子後,聽人說了小女子家裏慘事,他就說他帶人殺了十幾個鬼子,還說要娶我,我一個婦道人家,又能有什麽辦法?”張悠蒼白的臉沒有一絲血色。


    “那我們殺了姓苟的,你還報仇不?”丫頭一時興起。


    “呃,他後來跟漢奸做生意,那是罪有應得!”


    “嘿嘿,還真沒看出來,有覺悟,說話說,有什麽打算?是在這留下來,還是發兩塊大洋給你作路費回老家,當然,你也可以去投靠你的親戚?”丫頭眼骨碌一轉,嗯會寫字,得留下。


    “你們不殺我?”女人眼前一亮。


    “咱八...你看我們亂殺人了麽?嘿嘿。”心裏有鬼的丫頭差點說漏嘴。


    “我也能留下來嗎?”


    “當然能,不過要留下來嘛,你都會些啥?會紡棉花不?”


    “不會,我可以學。”女人似乎有些心動。


    “不對,你不是會寫字麽?你家裏以前是做什麽的?”


    “我爹是縣裏小吏,我上過幾年私塾。”


    “那好,我去給你說說,一會給你安排個事做。”


    張悠看著門被重新關上,心裏一陣忐忑,原本糟糕的事情似乎有了轉機呢。


    可是,這一切,又有什麽意義?


    家裏人全死了,後來跟了大當家還抱有一絲希望,姓苟的殺上山寨,她的心再次破碎。


    幾天前,姓苟的也死了,她的心也跟著死了,要讓死去的心再活過來,怎麽可能?


    活著也是行屍走肉,她無法回憶,回憶中全是夢魘,那些記憶讓她心破碎,未來沒有希望,不能想過去,更無法想未來。


    活著,其實也是一種痛苦,剛生起的希望再次熄滅,也許,她隻是想在死前找一個人傾訴。


    於是,她解下了腰帶,站在桌子上,穿過房梁繞了一個圈。


    從此以後,遺忘過去的痛,不用想未來的生活,一切就這樣吧,這個世上真沒有可以值得留戀?


    村裏腳步聲有些歡快,田三七跟陳衝剛吃完,快步走進司令部。


    丫頭站在桌邊。


    “你說她還識字?”坐著的蘇青抬頭問,順便給進來的兩人點頭示意。


    “記個帳什麽的?估計能行。”丫頭吸溜幹不鏽鋼杯中的水。


    “你能不能不用我的杯子?”蘇青皺眉。


    “瞎說,這是狐狸的!”丫頭說完,想起什麽:“對了,這什麽時候變成你的了?”


    “?”


    蘇青轉頭看著田三七跟陳衝:“你們去將張悠帶過來。”


    “張悠是誰?”田三七一頭霧水。


    “司令姘頭,在外邊關人的那石頭屋裏。”丫頭大大咧咧吼了一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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