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翠花攤開來大鬧一場, 非但沒有因此損害寶貝孫女顧安安的名聲,反倒引得圍觀的村民同仇敵愾。


    說來也是,一開始那些聽郝菊花吹噓的人其實多半對她的話都是有所懷疑的,苗翠花那是什麽性子,就憑她對那孫女如珠如寶的態度,別說郝菊花家那寶貝蛋沒當上兵了, 就是當上了, 這顧家現在也有一個老紅軍,一個軍人,和兩個新兵蛋子呢,這樣的條件,會看上她兒子,要不是大夥心裏有所懷疑,也不會跟苗翠花私底下通通氣,雖然也有看熱鬧的心思, 可未必沒想著如果這不是事實的話,讓老太太趕緊把這謠言給製止了。


    而且剛剛郝菊花那些話實在是太惡心人, 也不想想那些話是能亂說的, 那不是存心想要壞一個小姑娘的名聲嗎, 人家才十四歲,美好的生活才起了個頭,要不是有苗翠花這樣拎得清,豁得出去的奶奶護著,臉皮薄點的, 怕是要跳井裏把自己給淹死一了百了了。


    正像苗翠花說的,誰家沒有個妹子,沒有個閨女,縱容郝菊花這樣的人存在,那以後他們的親人要是遇到這樣的事,誰來替他們做主。


    幾乎不用苗翠花再鼓動,大夥都義憤填膺的要求嚴懲郝菊花母子,地裏的活都放下了,浩浩蕩蕩把那兩個已經被顧向文幾人打了一輪的郝菊花母子抬去了公社,要求對他們進行嚴厲的懲罰。


    這一天,對郝菊花和趙寶來說,也是個刻骨銘心的日子,被顧家那幾個孫子劈頭蓋臉一頓打不說,還受到了全生產隊上上下下的敵視,郝菊花作為主犯,試圖毀壞他人名聲,被罰打掃十個月的牲畜棚,懲罰期間,不計工分,趙寶雖然是從犯,可是作為一個高中生,縱容生母犯下這等錯事,被罰打掃牲畜棚兩個月,同樣不計工分。


    這樣的懲罰可都是記在檔案上的,趙寶一心出人頭地,在個人檔案上留下這樣的處分記錄,將來不論是讀書還是當兵當工人,怕是都不容易了。


    郝菊花如何後悔不說,反正趙寶是恨毒了這個愚蠢的親媽,同時也恨毒了小豐村所有人,尤其是顧家一大家子,就等著找到機會,報仇雪恨。


    ******


    “奶真疼你。”


    就苗翠花那擴音喇叭在大隊部的廣場上一說,反正現在大夥都知道了郝菊花想要讓自己兒子娶顧家的女兒,偷雞不成蝕把米一事,顧麗幾姐妹自然也都知道了。


    顧秀和顧春心思細膩,知曉了這件事連忙就拿著家裏繡了一半的衣裳過來了,美其名曰陪顧安安一塊做繡活,實際上就是來陪說說話聊聊天的,生怕她心裏頭難受,顧麗也跟來了,反正今天也不上課。


    寬敞的炕床上坐著一群小姑娘,除了顧秀幾個,還有和顧安安交好的林月亮,以及另一個一塊在縣城上學的馮蓮葉,都是過來安慰她的。


    畢竟有了這麽一出,即便顧安安的確是無辜的,可是這段時間圍繞她的流言蜚語也不會少,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是善意的,顧家這些年日子過得紅紅火火,可是招惹了不少紅眼病呢,別看麵上和和氣氣的,背地裏說話可髒了。


    顧安安也就是個小姑娘,大夥也都怕她聽了那些不中聽的話,心裏頭委屈。


    老太太這些日子就一直愁呢,雖然孫女還是照吃吃照喝喝,可是老太太這心裏還是委屈,覺得自家孫女受大罪了,看著那些上門來和孫女聊天的孩子,以及老二家的幾個孫女,自然是眉開眼笑的,把好東西都拿出來招待他們。


    這年頭糖和油都是稀缺品,家家戶戶做菜的時候,很少會用到油,即便要用了,很多也是那棉花沾點油,然後用筷子夾著棉花在鍋子上擦幾下,絲毫不舍得浪費,糖也是,都是要憑票購買的緊缺品,家裏人有誰生病了,喝一杯加了勺糖的糖水,不計紅糖水還是白糖水,對大夥來說,都是最好的營養品。


    苗翠花心裏高興,特地把家裏前些日子做好的拿了出來,一般村裏人也就過年的時候會做粘豆包,因為這東西能放很久,現在這天氣就不行了,粘豆包做完,放個三四天就要壞了,可誰讓家裏人都喜歡這一口呢,軟糯的外皮,裏頭的餡料多數都是紅豆餡的,一口咬下去,香、甜、黏,尤其是沾著白糖,在這個缺少調料,吃什麽都覺得寡淡的年代,味道簡直是太棒了,想起來就讓人流口水。


    油煎的粘豆包就更不用說了,壓成一個扁扁的小圓餅,兩麵金黃酥脆,一口咬下去,能聽到“哢嚓”一聲動聽的聲音,然後就是裏頭軟糯的內芯,口感極佳。


    更別提顧家條件好,用的材料都比一般人家實在,用的玉米麵和黃米都是碾的極細的麵粉,口感細致,沒有顆粒感,裏頭的紅豆餡用的也都是顆粒飽滿的紅豆,隻加了一點點的糖,內陷稍微帶點甜味,又不至於齁,保留了紅豆原本的濃香。


    苗翠花還大方地在場的每個人都泡了被麥乳精,粘豆包配麥乳精,快活賽神仙呢。


    她把東西給幾個丫頭備好就出去了,幾個小丫頭有自己的話聊,她這個老太太又摻和啥呢。


    “奶對你真好。”


    顧麗拿過一個油煎的粘豆包放嘴裏,以前她可不喜歡這種油膩又有些甜的食物,現在想起來,以前的自己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必須的,翠花當然得對安安好啦。”翠花鳥挺著胸脯接過話茬,還白了顧麗一眼,覺得她說了一句廢話。


    “麻——”醜八怪歪著腦袋看著它,現在的醜八怪已經不能叫醜八怪了,這麽些日子,它吃得好睡得好,圓滾滾的肥了好幾圈,加上外表那一層新長出來的白色的絨毛,肉呼呼的就像是一個會滾動的白球。


    現在醜八怪已經一躍擠下翠花如花,黑胖黑妞,成了顧家人的新寵,饒是顧建業那麽和翠花鳥不對付,也喜歡手上抓著一把蒸熟的豆子或米飯,跑到醜八怪邊上喂它吃。


    “叫爸蠢蛋。”翠花鳥深深地嫉妒著這個和它爭寵的養子,可是同時,嘴硬心軟的還是把鳥照顧的好好的。


    “麻——麻——麻——”醜八怪樂嗬嗬的,也不知道挺沒聽懂翠花的話,啪嘰啪嘰邁著兩條短短的鳥腿,踉踉蹌蹌跟著翠花到處走。


    長這麽大,它現在也就隻會兩個詞,一個是“嘎嘎嘎”,一個是“麻”,或許是因為身體裏還有一半鴿子的基因吧,學話並不是那麽快,當然也有可能是它還小,所以才學的慢。


    “有的吃還堵不住你的嘴。”


    顧安安把將自己那個粘豆包扯下來一小塊,畢竟這外皮有些軟糯黏牙,她也不敢讓翠花多吃。


    翠花的食譜和人類是一樣的,幾十年過去了也沒見它出什麽事,因此顧家人在它的吃食上並沒有特別限製的地方,反正家裏有啥它就吃啥,至於醜八怪,畢竟還小,現在還是正常的吃一些好克化的食物比較好,大家也並不敢讓它亂吃。


    “醜八怪真可愛,安安,以後沃德要是生孩子了,你就給我一個它的蛋吧,我也想有一隻這麽威風的鳥。”


    林月亮啃著粘豆包,眼睛亮閃閃地看著萌萌噠的醜八怪,豔羨地朝著顧安安說到。他們都知道顧家現在又多了一隻鳥,是那隻常年在外頭跑,不怎麽著家的如花帶回來的,長得可漂亮了,就是不如它舅舅聰明,舌頭不怎麽利索。


    林月亮這個年紀就喜歡漂亮的年紀,別說醜八怪還會說話了,就是醜八怪不會說話,就這麽站在它麵前,歪一歪腦袋,她就能尖叫著連誇可愛。


    “打死鳥也不孵蛋啦,鳥要做一隻單身到死的鳥。”


    翠花一想起自己孵醜八怪時,每天撅著屁股壓著蛋蹲在鳥窩裏,吃喝拉撒都隻能在窩裏解決,生怕那鳥蛋孵不出來的日子,隻覺得鳥生黑暗,一聽對麵那小丫頭居然還說想要鳥的蛋,這丫頭和鳥什麽怨什麽仇要這樣害鳥。


    有醜八怪一隻蠢鳥還不夠嗎,翠花實在是想象不到,將來有一群鳥,飛在它身後,然後一起叫它麻的場景,簡直讓鳥想實。


    翠花打了個寒顫,覺得香甜的粘豆包也顯得不那麽好吃了。


    幸好,林月亮的性子比較跳脫,被翠花打了個岔就忘了這件事,興衝衝的想起了別的話題。


    有了翠花和林月亮的打岔,顧安安稍稍鬆了口氣,畢竟剛剛堂姐顧麗那個略帶泛酸的提問她也不好回答啊,奶奶偏心她是眾人皆知的事情,同樣都是孫女,顧麗她們心裏頭吃醋也是應該的,可是作為受寵的那個,她又能如何回答呢,說是,那不是遭人恨嗎,說不是,那又成了得了便宜還賣乖。


    顧安安裝做忘記了剛剛顧麗說的那句話,開開心心的和大夥聊起了針線活上頭的事。


    顧麗撇了撇嘴,大口將剩下一半的粘豆包塞到了嘴裏,因為油水足,嘴巴上油汪汪的一圈,她大口的嚼著嘴巴裏塞得滿滿當當的粘豆包,看著笑得開心天真的顧安安和林月亮,不得不說,她的穿越真的帶來了許多改變,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在原身的記憶裏,那個顧安安和林月亮可沒有現在這樣的交情,不過就是一個村裏差不多年紀的兩個孩子罷了,沒有打野豬救命那一出,林家和顧家的交情也就淡淡。


    在她的記憶裏,眼前這個模樣清秀,因為沒有褪去的嬰兒肥,還顯得有些可愛的林月亮,可就是將來嫁給趙寶的可憐蛋。


    上一世,也是這個時間,趙寶成功的通過了初審,郝菊花也是現在這副得意高興的模樣,那時候的郝菊花給自家兒子看上的好媳婦人選,是林月亮。


    畢竟沒有顧安安給顧家帶來的改變,顧家也就是小豐村裏頭略微出挑的一家人,卻沒有耀眼到現在這個地步。


    論身份,顧安安隻是苗鐵牛妹妹的孫女,而林月亮可是村上的會計林伯的親孫女,而且林大家裏就這麽一個丫頭,將來家裏的一切都是她的,娶了林月亮,等於就發了絕戶財。


    林伯這人有點小心眼,可是在女人的這點陰謀詭計裏,他那些東西可就派不上用場了,林伯的老妻前些年過世了,林大的媳婦又是個沒用的,不知郝菊花是怎麽操作的,林家居然也就稀裏糊塗的認下了這門親事,或許也是看在那時候趙寶過了初審這件事上頭吧,畢竟過了初審,隻要體檢沒有問題,那就是板上釘釘的軍人了,閨女嫁給趙寶,那將來也就是軍嫂了,日子過得總比嫁給村裏人來的好。


    再說了,這趙寶是去當兵了,可是這郝菊花一家子還在村裏頭生活呢,想要過得好,總得給身為會計的林伯一個麵子,善待他們林家的閨女。


    林家想的很好,卻沒有料到之後事情的變化,會不受他們的控製。


    趙家和林家定了親,趙寶也順利的當了兵,三年之後,趙寶回鄉探親,在郝菊花的操持之下,他和林月亮結了婚,因為林月亮還沒到法定的結婚年齡,就辦了桌酒席,並沒有扯證,這在當時的農村也不是什麽大事,在大夥眼裏,辦了酒席那就是兩口子了,可比那一張薄薄的紙來的管用。


    趙寶就在家裏頭待了三天,然後就回部隊了,一開始,郝菊花麵上對這個兒媳婦還是裝出一副疼愛的模樣的,尤其是在兩個月後,林月亮檢查出身孕來的時候,更是把這媳婦捧上了天,還時常對著村裏人說自己這個媳婦選的對,自己馬上就要抱大胖孫子了。


    林月亮那時候也就十七,家裏人從小寵著,身子骨遠遠比不上其他幹慣了農活的同齡人,郝菊花雖然想要孫子,可是她同時也心疼錢,在接生婆說孩子胎位不好,可能難產的時候,硬是拖著不肯去縣城大醫院,還是林家人疼孫女,出錢把林月亮送去了醫院。


    一朝分娩,生了個女娃娃,林月亮也因為難產大出血傷了身子,以後不僅幹不得重活,而且可能再也沒法生了。


    郝菊花如遭晴天霹靂,把媳婦和孫女丟在醫院裏頭,頭也不回的就回家了,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家裏所有有關林月亮的不值錢的東西丟回了林家,值錢的東西都扣留了下來、


    單方麵把這個媳婦兒給休了。


    林家當然是不會依的,畢竟自家孫女可是因為那個老虔婆才出了那樣的事的,而且自家孫女/閨女在鬼門關走了一圈,趙寶這個丈夫一點響聲都沒有,沒說發個電報,也沒說打個電話,這算是怎麽一回事。


    林家暫且忍著,等在醫院伺候林月亮的身子稍稍好了點,回家和郝菊花理論,可誰想到在趙家,就看到了神采奕奕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的趙寶,他升官了,還帶回了自己領導的閨女。


    原來在一次意外中,趙寶救了那個落水的姑娘,那姑娘的父親大小是個團長,趙寶的模樣不差,又是個會耍弄槍杆子的,那個領導對趙寶很滿意,想著自己閨女比他抱也抱了,該瞧的不該瞧的也都瞧見了,看自家閨女也喜歡他,就幹脆要求他們兩個向組織提交了結婚報告,在來之前,報告已經通過了審核,現在兩人,已經是法律上真正承認的夫妻了。


    趙寶瞞的好,那姑娘也是到了小豐村才知道他原來有媳婦,那媳婦現在還在醫院裏,剛替他生了個閨女,可是她和趙寶都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了,而且趙寶模樣好,會哄人,早就把那姑娘的心給勾住了,除了忍,她還能怎麽樣呢,但是林月亮和她生的閨女是萬萬不能帶回來了,趙寶最後給了林家兩百塊錢,當做了解這件事,以後他們家和林家,是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林伯如何肯,可是誰讓人家勢大呢,林大倒是想要鬧上去,剛出了縣城,還沒坐上去軍區的火車,就被人打斷了一條腿。


    趙寶走的時候,把親爹和親娘給帶走了,四個姐姐倒是不管不顧地丟在了家鄉,和這個地方再也沒了聯係,林伯想出氣,也找不到人,隻是悔恨當初自己沒有狠下心,居然糊塗地認下了這樁親事,毀了孫女一輩子。


    這麽一會兒的功夫,顧麗已經吃下三個粘豆包了,正想再拿一個,被顧秀輕輕拍開了手,用眼神示意她少吃點。


    顧麗撇了撇嘴,舔了舔嘴唇還是忍不住又拿了一個油煎的粘豆包,反正有這麽多呢,這可是她奶家,她有什麽吃不得的。


    顧秀和顧春倒是不好意思,吃了一個就停了手,還是顧安安硬塞的,她們才又吃了幾個。


    顧麗看著命運完全轉了個彎的林月亮呢,脫離那個泥潭對她來說或許是這輩子最幸運的事了吧,想想原身記憶裏,林月亮的身子壞了,幹不了活也生不了孩子,壓根就沒人肯娶她,幸好還有個閨女,隻是林家芥蒂那孩子的生父,對那丫頭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改革開放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製開始實行,那時候林伯的年紀已經大了,下頭的幾個兒子也分了家,林大家就他和他媳婦兩個幹活的人,除了要承擔閨女時常生病吃藥的費用,還要承擔孫女讀書的費用,日子過得緊巴巴的,那孩子也是個沒良心的,估計是從村子裏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知道了拋棄她的親爹現在估計已經是個軍官了,也不吭聲,等到林家好不容易供她讀完大學,拍拍屁股就跑了,說是要找她親爹去,然後就再也沒回來過。


    林月亮直到死,都沒有再見過她疼到骨子裏的親閨女,喪事是她二叔家的堂侄子給辦的,因為沒多少錢,辦的有些落寞。


    顧麗歎了口氣,沒想到自己穿越的蝴蝶效應威力居然那麽大,改變了林月亮的一生不說,現在趙寶和他那個沒良心的媽也都受到了教訓,估計好人家的閨女也不會願意嫁給他了,將來也能少一個好姑娘受罪。


    隻是原身的記憶裏趙寶是當上兵的,這次怎麽就失敗了呢,難道是因為蕭從衍?顧麗有些納悶地打了個嗝。


    粘豆包有些占胃,剛剛吃了四個,明明也就孩子拳頭的大小,現在已經覺得有些撐了,顧麗趕緊一口喝光麥乳精,幫著順順腸胃。


    她哪裏知道縣城蕭從衍耍弄了趙寶那一出,人家麵試官都把趙寶當做二椅子了,還敢把他招到軍隊裏去嗎。


    “月亮,你怎麽這麽早就開始做手套啊?”顧安安看著一旁的林月亮,好奇的問道,現在天氣還沒轉涼呢,這麽早就開始做手套似乎沒必要啊,而且看大小,不像是給自己做的,倒像是男人的款式。


    林月亮正在忙著織手套,她織的手套款式是那種除了大拇指,其他四根手指並在一塊樣子,用的毛線似乎是簇新的,灰色的毛線,似乎是剛剛從縣城買來的,不像是從舊衣裳上拆下來的。


    “我給我爸做呢,他冬天下地幹活手上生了老是長凍瘡,我媽說我爸以前那幾副手套都好些年了,毛線都不暖和了。”林月亮的臉上有些羞紅,不過不顯眼,不是仔細看的話,也看不出來什麽。


    她心裏有些小小的心虛,覺得自己是不是太不孝順了,等做完這一副手套,一定要幫著她爸爸再織一副,毛線應該是夠的,而且現在天氣還熱著呢,等天氣冷的時候,第二副手套估計也早就織完了。


    “安安你在做什麽?”林月亮趕緊岔開話題,好奇地看著顧安安正在做的東西,似乎是貼身的衣服,“你是在替向武哥他們做衣裳嗎?”


    顧安安麵前放著一堆白色的棉布,說是棉布,還簡單了一點,湊近看才能發現那棉布有些厚,明顯就是兩層棉布,中間夾了層棉花的,那布料上車了一些比較稀疏的線,看上去薄薄的一層,實際上還是有些厚度的。


    顧安安就用著那些早就處理過的棉布,做著衣服,看款式,應該是天氣冷的時候穿裏頭的。


    “聽說當兵的話秋天也隻能穿著單衣訓練,我就想著做一件厚一點的衣服,好讓二哥和衍哥哥穿裏頭。”其實這就是顧安安想出來的薄款秋衣,等天氣稍微冷一點,隻要穿上這件衣服,然後外頭再套一件單衣也不會覺得冷了,即便到了冬天,這件衣服也能穿裏頭,比一般衣裳來的暖和。


    蕭從衍和二哥離開的日子估計不遠了,她在知道兩個報名招兵後就開始動手做起了這些衣物,爭取在他們離開之前,替他們每人坐上兩身。


    “衍哥哥——”林月亮朝著顧安安擠眉弄眼的,也不知道瞎開心個什麽勁。


    顧安安加上上輩子都是三十好幾的人了,哪裏看不出來林月亮表達的意思,隻是在她看來,蕭從衍那就是自己眼皮子底下看著長大的小輩,有見過阿姨和侄子談戀愛的嗎,隻是顧安安沒想過,自己要是還打算結婚的話,照她的邏輯,那些適婚年齡的青年都是她的小輩,按照她此刻的想法,隻有找一個和她爸差不多年紀的,她才不會覺得對方小。


    也不怪她,她現在都還沒開竅呢,在她看來,蕭從衍把她當妹妹,她把蕭從衍當外甥,各按各的輩分,沒毛病。


    “其實那蕭從衍也挺好的,模樣好,現在還當了軍人,我看奶似乎有意識把你們倆個人湊成對。”


    顧麗拿了塊糖果,一臉揶揄地對著顧安安說到。


    她不喜歡做這些針線活,家裏衣服的縫縫補補兩個姐姐都包了,也輪不上她做這件事,可是現在大家都是帶了針線活過來的,就顧麗一人特殊反倒有些無聊了,看林月亮好不容易提出了一個她感興趣的話題,顧麗立馬就來了精神。


    她想要和餘陽在一塊,雖然現在離餘陽回來還有將近兩年的時間,可要是在餘陽回來之前,顧安安就先喜歡上了別人,她可就少了一個競爭對手了。


    說起來,蕭從衍也不差啊,模樣遠勝後世那些偶像派演員和歌手,照顧麗的想法,她是不介意散發自己的女主光環,多一個戀慕她的癡心男配的,可是蕭從衍不按她的步驟來,不知道為什麽,那個男人總是給她一種很危險的感覺,顧麗難得有自知之明了一次,認識到那不是自己能駕馭的男人,不敢在對方身邊晃動了。


    不過蕭從衍對顧安安是真的好,顧麗覺得,顧安安這傻白甜和蕭從衍那個看上去很不簡單的男人在一塊也好,至少不用擔心又跑出來一個郝菊花,壞菊花把她給欺負了。


    “是啊,咱們家衍衍那是什麽都好。”


    翠花鳥難得對顧麗看順眼了一次,看樣子即便是傻子,也是會說人話的。它煩惱的瞅了瞅自家的傻蛋,不知道它啥時候才知道它是爸不是媽呢。


    “麻——”醜八怪開心地蹦躂著小腿,翠花絕望地用翅膀捂住了眼睛,往後一倒,兩隻爪子直直朝向天花板,就和死了一樣。


    醜八怪不知道呢,以為它麻在和它開玩笑,興奮地撲扇著毛都沒長齊的小肉翅膀,想要飛起來,可是壓根就做不到,最後還是靠著兩條小短腿,啪嗒啪嗒撲到了翠花的肚子上,它現在的分量也不算太輕,這麽一撲,差點沒把翠花剛剛吃進肚子的粘豆包給吐出來。


    “是啊,蕭大哥和顧二哥現在當了兵,可是咱們村的紅人了,我聽我媽說,好多人家都想讓他們做女婿呢,安安,我看你要先下手為強啊,可憐我,兩個金龜婿擺在麵前,蕭大哥是我好朋友安安的,顧二哥又是月亮喜歡的,一個都碰不著,我怎麽就這麽慘呢。”


    馮蓮葉無奈地聳了聳肩,喝了口甜滋滋的麥乳精,總算是安慰了一下自己受傷的心靈。


    “你說月亮就成了,可別搭上我啊,我就把他當哥哥。”顧安安擺了擺手,也沒把他們說笑的話當真,隻是林月亮對顧向武那點心思,估計除了顧向武本人,誰都看出來了。


    似乎就是野豬嘴下的救命之恩,讓林月亮對顧向武有著別樣的好感,明明現在也出落地挺開朗的小姑娘,每次在顧向武麵前就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小臉通紅的就差冒煙了。


    可是人家姑娘不挑破,誰敢替她出頭呢,再說了,他們的年紀也都還小,沒準到時候長大了,就會覺得以前的那點子喜歡當不得事了,更重要的是顧安安和林月亮的關係,她要是和顧向武之間出了什麽事,恐怕還會影響到她和顧安安之間的關係。


    介於上頭種種的原因,林月亮這心裏喜歡顧向武,卻一直都沒有和顧向武說明白,也有點當縮頭烏龜的意思吧,尤其是現在顧向武當兵了,林月亮越發覺得自己是不是配不上他了,一心想著考中專,當上工人,好做一個和顧向武般配的人呢。


    幾個小姑娘在屋裏說笑打鬧,可沒有刻意壓低著聲音,蕭從衍苦笑的站在外頭,自己看中的小姑娘還沒開竅呢,他想做的,從來都不是什麽哥哥。


    ******


    “在外頭,要照顧好自己,別給衍子添麻煩。”苗翠花看著已經比她高了一個頭的孫子,眼眶有些泛紅。


    轉眼間,大半個月過去了,蕭從衍和顧向武也已經通過了體檢,今天就是他們離開漣洋縣的日子。


    在征兵辦同誌帶領下,附近幾個縣的人都到了漣洋縣的武裝部,一共約八十人左右,依次領取了新衣服,有棉衣、棉褲,軍綠色外套,襯衣、襯褲,襪子等,都是全棉的,還有大頭翻毛皮鞋,膠鞋,皮帽,皮手套,皮帶、腰帶,漱口杯,洗臉盆,水壺,被子、褥子,床單,毛氈,以及針線包、包袱皮。針線包用來縫補衣服,包袱皮是一塊一米見方的白布,現在也沒有什麽行李箱,所有的東西就用這包袱皮給包起來,至於褥子被子之類的東西,全都用麻繩捆著,到時候拎在手裏。


    新兵出發去各自分配的軍區的時候,是要穿著軍裝走的,還得係上大紅花,顧向武和蕭從衍此刻就穿著筆挺的軍裝,站在開去市區火車站的大卡車前頭和家人告別,他們身邊擺著的大包小包,除了部隊發放的東西,還有就是從家裏帶著的貼身的換洗衣服,以及一些便於長期儲藏的食物,例如醃菜之類的東西。


    “你今年才十四歲,遠不是找對象的年紀,以後上學的時候,記得離那些男同學遠一點。”蕭從衍想著,自己一走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回來呢,可不能自己不在的時候,自己喜歡的小姑娘就被其他狼給叼跑了。


    “你怎麽和我爸一樣囉嗦,別顧著我,你和二哥出門在外要保重身體,有空了就給家裏寫信,別老想著省錢,該吃吃該喝喝。”


    顧安安此時何嚐又不是管家婆的模樣,可是蕭從衍就是喜歡聽她這樣叨叨的叮囑,讓他有種被重視關心的感覺,要不是時間不夠,都想著聽久一些。


    “安安啊,從衍這孩子說的對,你還小呢,早戀是要不得的。”顧建業覺得自己真的沒有看錯人,你看那兩個什麽都不懂的兒子,哪有從衍這孩子懂事,還知道教導安安不要那麽早談戀愛呢。


    顧建業讚賞地看了蕭從衍一眼,同時也有些惋惜,這孩子去了軍隊,以後就少了一個在學校裏幫著他盯著覬覦他寶貝閨女的大尾巴狼了。


    可是離別的時間總是來得那麽快,軍隊的卡車馬上就要開了,再多不舍的話,也隻能停止在嘴邊,顧家人站在原地,看著遠去的卡車不住地揮著手,直到那綠色的卡車成了一個影子,這才帶著些許悲傷的心情離去。


    *****


    “對了!”


    夜晚的時候,蕭從衍和顧向武已經上了火車,他們要坐兩天的火車,才能到黔西軍區的駐地。


    顧向武和蕭從衍運氣好,正好睡在對床的下鋪裏,因為都是去當兵的同鄉,大夥都紛紛自我介紹著,氣氛十分融洽,可是等著興奮頭一過,想起從今天起,就要離開家鄉了,又忍不住有些悲傷,漸漸的,說話的人就少了,還有些莫名的悲傷。


    顧向武受不了這樣的氛圍,忽然想起來自家妹子神秘兮兮遞給他的小包裹,趕緊翻下床拖出床架下的行李,拿出來瞧了瞧。


    裏頭的東西很簡單,就是雙毛線織的手套,灰顏色的,摸上去還挺軟和。


    大夏天的給他一副冬天的手套,顧向武撓了撓頭,有些想不明白,隻是忽然眼尖的看到,這包裹裏頭還有一張字條,上頭寫著,月亮給的。


    這手套是林月亮給的,那個一直和妹妹玩,每次見到他就和老鼠見到貓一樣的丫頭?那個每次紅著臉,對著他支支吾吾就是不說一句完整話的姑娘?


    顧向武忽然間覺得這手套有些燙手,趕緊地把那手套塞回了行李袋子裏頭,趟床上用被子把自己整個人蓋得嚴嚴實實的。


    “武子,你這是怎麽了?”蕭從衍正看著一本書,聽到了顧向武那邊的動靜,好奇地問道。


    “沒啥——”


    顧向武有些羞澀,扭扭捏捏地回答道,因為隔著被子,聽上去有些悶聲悶氣的。


    這送手套是啥意思啊,是他想多了還是那姑娘的確對他耍流氓啊,作為一個長這麽大,一直活在雙胞胎親哥的陰影之下的顧向武,頭一次收到除了妹妹以外的姑娘的禮物呢。


    最主要的,那個人還是林月亮了,顧向武覺得自己今天晚上估計是要睡不著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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