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誌穹在中郎館裏,和楊武一起仔細凋琢一具傀儡。


    常德才買了上等的用料,楊武手藝頗為精湛,按照徐誌穹的回憶,兩人做出來的傀儡和袁成鋒一模一樣。


    徐誌穹笑道:“洪俊誠若是看了這具傀儡,不得嚇一大跳!”


    楊武默不作聲,不時偷看徐誌穹一眼。


    這半日間,他的舉止一直有些古怪。


    “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徐誌穹拿著梳子給傀儡打理頭發,漫不經心問了一句。


    楊武沉吟許久道:“我升四品了。”


    徐誌穹一怔,梳子險些掉在地上:“四品?你莫不是說笑?”


    楊武撓撓頭道:“我也覺得像是說笑,可我用睿明塔測過,當真是四品。”


    “你是吃了仙丹,還是喝了神水?”徐誌穹盯著楊武看了許久,“莫非有人指點過你?”


    楊武點點頭:“是真有人指點過我。”


    徐誌穹早就在懷疑這件事。


    楊武的修為有品級,這就證明所謂不陽道,不是他自創的。


    這個道門有根基,根基在凡塵之上,隻是根基不算太牢靠,楊武的品秩背後沒有明顯的對應技能。


    楊武放下了手裏的錐子,看著徐誌穹道:“兄弟,我本是奈河橋頭沒去處的亡魂,是你把我拉扯回了陽世,雖說至今依然是個鬼,可我活的比在世的時候還像人,


    我覺得,我有什麽事情都不該瞞著你,雖然他不讓說,但我還是要說與你,


    我遇到了我道門的祖師,就在渾天蕩。”


    徐誌穹點點頭,這在他意料之中:“知道祖師的名字麽?”


    楊武搖頭道:“他不肯說,每次見麵,來去匆匆,好像怕被什麽人發現,


    每當我覺得身子不濟,或是氣機滯澀,或是受了傷,又或是耗損過重,都會去渾天蕩補給些陰氣,隻要我去了渾天蕩,總能遇見他,


    他或是指點我些術法,又或是指點我一些溫養血肉的手段,我回來之後,有時候會把一些手段傳授給老常。”


    徐誌穹恍然大悟:“我卻說,老常近日越發水靈了。”


    “不光水靈,我昨夜和老常一人吃了一條羊腿,我覺得有些膩了,老常還沒吃飽。”


    “吃了這麽多?”


    常德才能吃一些人間煙火,這點徐誌穹知道,可一口氣能吃下一條羊腿,卻讓徐誌穹有些意外。


    他這溫養血肉的能力也太強了。


    這位祖師到底什麽來頭?


    “兄弟,你對這位祖師毫不知情,可得多加些防備。”


    楊武點點頭道:“我正打算和你商量此事,像我這樣的人,有了四品修為,也就夠了,等日後把血肉養好,和老常踏踏實實過日子就是,以後,我不去渾天蕩了。”


    楊武就是這點好,坦誠!


    換做是楚禾,這事絕不會輕易告訴徐誌穹。


    換做徐誌穹自己,他跟著師父修煉了這麽久,也從沒告訴過別人。


    楊武說他不想再見那位祖師了,這想法的確穩妥。


    可萬一這是個機會呢?


    萬一這機會錯過了呢?


    徐誌穹看著楊武道:“一輩子就做四品,甘心麽?”


    楊武搖搖頭:“說實話,不甘心。”


    “換做是我,我也不甘心。”


    “要不這樣,下次我去渾天蕩的時候,你跟我一起去,你比我聰明的多,你在暗中藏著,幫我看看那位祖師到底什麽用意?”


    徐誌穹思索良久,搖搖頭道:“這麽做不妥,你祖師修為必然在我之上,我若是被發現了,於你大不利。”


    “那你說該怎麽辦?”


    徐誌穹看了看楊武的衣服。


    把他的衣服帶到星宿廊,借助師父的孽鏡台,或許能看到楊武祖師的模樣。


    可也不知道師父的鏡子什麽時候能修好。


    “別急,兄弟,等拾掇了洪俊誠這鳥廝,咱們一起想辦法。”


    傀儡完工,徐誌穹拿來了朱雀靈秀門的魂魄。


    “嗚嗚~”那魂魄還在低吟,徐誌穹想著該如何把這魂魄塞到傀儡的身體裏。


    袁成鋒是怎麽塞進去的?


    冥道肯定有辦法。


    陰陽術也有辦法,太卜和韓辰都會做合魂傀儡。


    徐誌穹轉臉問楊武:“你有辦法麽?”


    楊武思索片刻道:“這個叫著魂術,我是學過的,但沒試過。”


    “且試試,傀儡壞了無妨,莫傷了這魂魄。”


    ……


    沉思閣,玄化閣中,洪俊誠且在書桉後默坐,秦燕在一旁侍奉。


    直殿監掌印李全根正在匯報下屬內侍犯下的過失,有人在灑掃時,不慎打翻了瓷瓶,有人在當差時,坐在廊簷下打瞌睡。


    這些瑣屑,根本不用匯報給神君,可神君前日抓到一名內侍偷摘花園裏的鮮花,盛怒之下,命人將那內侍活活打死。


    自那日起,各殿掌印須輪流匯報部下內侍疏失,如有隱瞞不報,各殿掌印將受到嚴懲。


    沒有人知道神君看到過什麽,聽到什麽,沒有人敢輕易欺瞞神君。


    李全根一共匯報了十一條過失,他隻敢把有修為的內侍偷偷瞞下。


    洪俊誠神情恍忽,也不知有沒有留意,且隨意揮揮手道:“押入牢中。”


    李全根稱是,一句沒有多說。


    牢中已經關了數百內侍,有一名內侍隻因灑掃時有疏漏,留下了幾片枯葉,也被關了。


    神君到底是要做什麽?


    一名內侍送來一封書信,洪俊誠展開書信,看了一眼。


    陽光照在書信之上,書信的背麵呈現出了墨跡。


    信上是一幅圖畫,可秦燕沒看清楚。


    洪俊誠將書信收進了袖中,對秦燕道:“朕,乏困了。”


    秦燕立刻命人準備步輦,陪著洪俊誠回了寢宮。


    他很想知道書信上的內容,卻見李全根衝著他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李全根讓秦燕不要冒險,他看清楚了那封書信。


    那是城南鬱春巷的景致,有一座宅院上,做了標記。


    為什麽有人送來了這幅畫?


    那座宅院裏有什麽東西?


    ……


    楊武努力了十幾次,終於把魂魄塞進了傀儡之中。


    他調動陰氣,試著操控傀儡,結果行動坐臥,全無反應。


    徐誌穹觀察片刻,發現傀儡的脖子有細微動作。


    “兄弟,你試著讓這傀儡點點頭。”


    楊武向那魂魄傳遞了陰氣,傀儡顫抖了片刻,脖子微微彎曲,頭緩緩地下,又慢慢抬起。


    “奇怪了,怎麽隻有脖子能動?”


    徐誌穹笑道:“沒什麽奇怪,這魂魄沒有手腳。”


    楊武還覺得這魂魄隻是長相奇特,現在才知道,他功能也奇特,形狀上沒有手腳,也無法操控傀儡的手腳。


    其實這是個合理設計。


    老虎身軀中有四個魂魄,倘若這四個魂魄都能操控手腳,這老虎肯定不能正常行動。


    楊武皺眉道:“手腳不能動,卻有什麽用處?幹脆把那幾個魂魄一並塞進來吧。”


    徐誌穹搖頭道:“塞進來也沒用,魂魄須縫在一起,才能彼此感應。”


    “縫就縫唄,正好我也想試試。”


    徐誌穹搖頭道:“你試不得,要命的,我找個人試試去!”


    徐誌穹用一枚符咒把傀儡收好,去了玉瑤宮。


    ……


    洪俊誠回了寢殿,支走旁人,在床上靜靜躺著。


    秦燕在殿外侍奉,忽覺寢殿之中,有些許氣息變化。


    這變化非常的隱蔽,若不是秦燕有宦官四品修為,絕難察覺。


    神君出宮了?


    難道和那封書信有關?


    秦燕與身旁一名內侍道:“我去趟茅廁,你好生伺候神君。”


    ……


    徐誌穹帶著傀儡,來到梁玉瑤麵前,柔聲細語哀求道:“我有一位友人,就想見識一下公主的龍怒之威,殿下就成全他吧。”


    梁玉瑤盯著那傀儡,見那傀儡不時頷首。


    “這就是你友人?見了我都不知行禮?”


    “這是個癡傻之人,我找人看過,說隻要在玉瑤公主的龍怒之威下,就能讓他開了心竅,重得心智。”


    “扯你閑澹!你當我是什麽人?有心思陪他作耍!”


    “殿下,且看咱倆一番情誼,救救這苦命人吧。”


    梁玉瑤知道徐誌穹在瞎扯澹,可架不住他一直哀求,索性答應了他,對著傀儡施展了龍怒之威。


    霸氣奔騰而至,正廳之中,幾名紅衣使和幾名侍女紛紛低頭。


    徐誌穹也跟著假裝低頭,隻有那傀儡不低頭。


    梁玉瑤一怔,上前摸了摸那傀儡的臉頰,問道:“這當真是個活人麽?”


    徐誌穹正不知該如何解釋,忽見那傀儡一張嘴,轉頭來咬梁玉瑤的手。


    梁玉瑤一驚,趕緊把手收了回來。


    這是老虎的本能。


    徐誌穹確係這傀儡能自由行動,但他卻不受龍怒之威的影響。


    袁成鋒製造的這具魂魄,能抵抗霸道的技法。


    他究竟靠什麽抵抗霸道的技法,這件事還需要好好研究。


    徐誌穹正當欣喜,忽聽一名侍女來報:“有個女子要見運侯。”


    梁玉瑤看著徐誌穹道:“又是哪家女子?”


    徐誌穹指著傀儡道:“或許是他家娘子來了。”


    說完,徐誌穹扛著傀儡來到前院,見常德才急匆匆等在院子中。


    常德才不輕易在外人眼前露麵,今天破例,定然是有急事。


    徐誌穹將她帶到東院,問起來由。


    常德才道:“洪俊誠出宮了,去了城南鬱春巷。”


    “壞了!”


    徐誌穹大驚失色。


    石眼在城南鬱春巷的宅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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