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們走出了府邸,顧正功收斂了氣機。


    楊武慢慢恢複了平靜,和常德才一起監視著顧正功的動向。


    顧正功吹熄了廳堂和院子裏的蠟燭,隻留下一盞燈,在燈下擺了一隻銅盆,他在院子裏,盯著銅盆,默默坐著。


    他似乎是在等什麽人。


    楊武現在很有信心。


    他堅信通過顧正功,一定能找到梁孝恩。


    ……


    曲老八的陶坊裏,曲馮氏哄了孩子睡下,自己還在燈下做針織。


    丈夫曲老八去聽顧青天講學,今夜不會回來了。


    亥時前後,馮氏拾掇了一下窯爐旁的陶土,揉了揉眼睛,睡下了。


    睡了個把時辰,將至子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老八回來了?


    不能啊,每次聽學去,都是待一夜,城東夜禁嚴得很,老八膽子小,大半夜的,哪敢上街。


    馮氏裝著膽子,喊上一聲:“誰呀?”


    陶坊外麵不見回應,馮氏以為那人走了,也沒多想,翻個身正要接著睡,門外傳來了動靜。


    哐當!哐當!哐當!


    馮氏趕緊起身,有人在外邊正推著院門。


    “誰!趕緊走!再不走!我放狗了!”馮氏壯著膽子喊了一聲,


    陶坊的院子裏養了一條老黃狗,平時遇到一隻耗子,都能叫上好一陣,今天不知怎地了,竟然一點動靜都沒有。


    哐當!嘩啦啦!


    院門被推開了!


    這到底是誰?是賊麽?


    哪有賊這麽大膽子?直接從門闖進來?


    莫非他知道八郎今晚不在?


    喊人!喊人來幫襯!就算四鄰不出手,喊兩聲也壯壯聲勢!


    馮氏抱起門杠,頂住了房門,回到床上,抱著孩子,張著嘴,試著喊了好幾次,卻喊不出聲音。


    她嚇壞了,氣卡在喉嚨裏出不來。


    嗚~嗷嗷~


    院子裏的老黃狗終於叫了。


    就叫了幾聲,再沒了動靜。


    門外傳來了陣陣撕扯和咀嚼聲,老黃狗這是被吃了?


    外邊到底是什麽東西?


    難道不是賊?


    難道是來了野獸?


    京城裏怎麽會有野獸?


    薑勝群和李傑正趴在院子裏看著,老黃狗確實被吃了。


    可這個怪物的身份卻不好界定。


    包懷洛在旁道:“管是不管?”


    薑勝群神色憂慮:“嘖嘖,這事,不大好管。”


    李傑道:“不好管就別管了,別忘了咱們還有正事。”


    他們不是第一次看見這種怪物。


    哐當!哐當!


    那東西來推房門了。


    孩子嚇哭了,馮氏捂著孩子的嘴,跟著孩子一起哭。


    哐當!卡吧!


    門杠斷了,房門被推開了。


    馮氏抱緊孩子縮在被子裏,聽著漸漸迫近的腳步聲。


    噗嗤,噗嗤!


    腳步聲很悶,那人好像腳底掛著很多黏土。


    借著夜色,馮氏睜開眼睛,看到了那東西的輪廓。


    那是一個身高九尺的人。


    馮氏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人,她隻知道她丈夫曲老八還不到六尺五,長得又矮又胖,這個人肯定不是他。


    那人又走進了兩步,到了床邊。


    馮氏忍不住哭喊起來,她看見了那人的模樣。


    那人長著滿身鱗片,每一塊鱗片都滲出黃褐色的膿血,黏湖湖的裹在身上,慢慢往下流。


    許多膿血匯聚在腳邊,沾上了許多陶土,這就是他腳步十分沉悶的原因。


    這一身鱗片和膿血其實不算什麽,跟他的頭比,真不算什麽。


    馮氏一開始以為這人有兩個頭,可實際上隻有一個。


    他的頭從中間裂開,傷口一直裂到鼻梁下方,左右兩邊,一開一合,像一張豎著的大嘴,從頭頂貫穿了整個頭顱。


    這是妖怪!


    神臨城怎麽會有妖怪!


    神臨城受神君庇佑,怎麽會有妖怪!


    那人一步步走到了床邊,把頭伸向了馮氏。


    頭頂一開一合的傷口裏,有粘稠的膿血,有蠕動的腦髓,有黃色的狗毛,和帶著狗皮的骨肉。


    “神君,神君,神君……”馮氏一邊哭,一邊誦念。


    頭頂上的“巨口”張開了,兩塊狗骨頭連帶著一塊腦髓掉在了馮氏麵前。


    馮氏的哭聲停止了,誦念聲也停止了。


    她不想死,更不想讓孩子死。


    但她知道神君不會庇佑他,她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看著那巨口離自己的臉不到一尺,她緊緊抱住了孩子,閉上了眼睛。


    砰!一聲脆響。


    一名男子,戴著麵具,突然從窗戶跳進來,一腳將那怪物踹倒在地。


    馮氏睜開眼睛,見那男子對著怪物一通踢打,拎著怪物去了院子。


    看那男子身形八尺,長得挺高,可遠不及妖怪壯碩,他怎會有這麽大力氣?


    他是什麽人?


    是來救我們的?


    馮氏不敢跟過去,且縮在屋子裏無聲抽泣。


    薑勝群看有人揪著怪物的腦袋,把怪物拖了出來,正好奇這人是誰。


    忽見那人抬起頭喝道:“都特娘看戲呢,給我滾下來!”


    這是……馬尚峰!


    薑勝群眨了半天眼睛,他們是奉了夏琥的命令過來找馬尚峰的,馬尚峰怎麽突然自己冒出來了?


    下升中,半條命,徐誌穹從四品下升到了四品中,而且跨度極大,幾乎達到了四品上。


    按照常理,他不休養個把月,根本緩不過來,就算在錢立牧那裏泡大鍋,短期內也不可能複原。


    但公輸班的大鍋,和錢立牧的大鍋,不是一個檔次的大鍋。


    說起來,這兩口大鍋還有些淵源,錢立牧的那口大鍋,是公輸家族打造的,因用的年頭久了,隨手丟棄在了兩界州,被一位判官撿到,幾經轉手,最終歸了錢立牧。


    公輸班的大鍋,是公輸班親手打造的,功能上差不多,都是助人晉升的道具,可效率上差了好幾級,公輸班的大鍋隻用了一天多的時間,就讓徐誌穹完成了下升中。


    徐誌穹出鍋之後,自然不能白占便宜,且讓公輸班說個價錢。


    沒想到公輸班拒絕開價。


    原因是公輸班隻做事先商量好的生意。


    徐誌穹在升中之前陷入昏迷,公輸班在幫他晉升之前,沒有和徐誌穹商量價錢。


    這種情況下,在公輸班的理念裏,不能算生意,隻能算相助,因而他一個子都不收。


    徐誌穹很是感激,先回了中郎院,把之前欠的銀兩立刻結清,又去找娘子。


    娘子不在中郎院,徐誌穹又去了城外大宅。


    到了城外大宅,遇見了錢立牧,錢立牧說夏琥帶上薑勝群等人,去城東找他去了。


    徐誌穹用神機眼鎖定了薑勝群的位置,趕緊找了過來,沒想到會遇到這隻怪物。


    徐誌穹很惱火。


    他並不是對這隻怪物惱火,他還沒看出這隻怪物的來曆。


    真正讓他惱火的是薑勝群、包懷洛和李傑這三個人。


    他們三個罪業都不淺,是徐誌穹從神機司裏帶出來的。


    徐誌穹相信他們有資格成為判官,可萬沒想到,看著一對母子即將送命,他們居然無動於衷。


    薑勝群等人趕緊從房頭上跳了下來,那怪物掙紮起身,朝著眾人撲來上去,李傑趕緊躲到了薑勝群遠處。


    徐誌穹喝道:“你怕甚來?”


    薑勝群道:“馬長史,莫要怪他,李傑修為不濟,沾上了這人的氣機,他一時半會甩脫不掉。”


    李傑雖是單忠明的貼身護衛,但也隻有殺道八品修為,眾人之中數他修為不濟。


    徐誌穹一腳將那怪物踢翻,踩住他胸口道:“你剛才說他是個人?”


    薑勝群道:“我見過這類怪物,他們是人,很可能就是這家的主人。”


    徐誌穹很是驚訝。


    薑勝群又道:“馬長史,這人身上有些許氣機,不多,但確實是有。”


    徐誌穹感受了一下,他立刻分辨出了氣機的成色。


    是混沌。


    難道這是個中了無常道技法的普通百姓?


    徐誌穹摁住地上的怪物,將一股意象之力注入了怪物的身體。


    在師父蘇醒之前,徐誌穹的意象之力大多情況下隻能內用,隻有在極少數情況下,可以通過工具外用。


    在思過房錘煉了一段日子,徐誌穹掌握了意象之力外用的手段,但用的並不純熟。


    升了四品中,意象之力外用變得簡單流暢,徐誌穹一邊灌注力量,一邊對薑勝群道:“你接著說!”


    薑勝群道:“年初,我隨神機司在城北辦差,也曾遇到過這類怪事,原本尋常百姓,不知何故變成了怪物,回到家中,先殺妻兒,再殺父母,再殺四鄰,一夜之間,城北有七百多人被殺,


    我帶著部下,一共殺了三十多個怪物,生擒了其中兩隻,連活的帶死的,一並帶回了神機司衙門,


    可不到一天時間,怪物都變成了普通人的模樣,後來,經城北一名女子指認,其中的一名怪物是她兄長,


    這個怪物是我親手抓捕的,我印象極深,他殺了自己全家,包括他妻兒,他父母和一個弟弟,鄰居一家,也被他殺了,


    她妹妹那天藏在灰坑裏,躲過一劫,當時多虧是在神機司,這事還說得清楚,若是換個地方,卻再也說不清了……”


    說話之間,徐誌穹用意象之力平抑掉了那怪物身上的氣機。


    怪物滿身鱗片退去,裂開的頭顱閉合了,身上的膿血還在,掛著不少泥土和沙石。


    徐誌穹想把這人救活,薑勝群在旁搖頭道:“這人早就死了,想必是變成怪物的一刻就死了。”


    徐誌穹開啟罪業之童,發現這男子頭上沒有了犄角。


    他的罪業被摘走了,薑勝群說的沒錯,這人早就死了。


    徐誌穹讓李傑把馮氏從屋子裏帶了出來,馮氏看到地上的屍首,一把撲上去,失聲痛哭。


    “八郎,八郎,你怎地了,你應我一聲……”


    哭過許久,馮氏抬起頭,看著徐誌穹等人:“你們是什麽人?我夫君怎就死了?”


    徐誌穹皺皺眉頭,明白了薑勝群的意思。


    他明白了這件事情為什麽說不清。


    這個人是人,他原本是人,現在還是人。


    但他剛才確實變成了怪物。


    人還是人,本源錯亂。


    徐誌穹知道這是什麽技法了。


    ps:各位讀者大人,誌穹四品中了,給張月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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