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誌穹用一封書信,問洪振基想不想當皇帝。


    洪振基燒了書信,命令輦車即刻啟程,以極快的速度離開了玉瑤宮。


    在千乘國,有一類事情不能問、不能說、不能想。


    這類事情就是和當皇帝有關的事情!


    其實準確的來說,在千乘國沒有皇帝的概念,隻有神君,但意義上是一樣的,這句話在整個千乘國都是禁忌。


    在大宣,熟人之間可以開句玩笑:“你這人,脾氣恁地暴躁,你當你是皇帝呀?”


    在千乘,若是說了這玩笑,對麵要是告到官府,隻要坐實證據,這人鐵定沒命了。


    尤其是洪振基,他最聽不得這種事。


    作為皇帝的弟弟,這句話就不該出現在和他任何有關的場合裏。


    回到王府,洪振基驚魂未定,喝了兩盞茶水,且思量對策。


    換做平時,這種事情該和心腹之人商量,可現在這事因為涉及到了皇帝,所以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洪振基昨晚一夜沒睡,思量到午後,且在書房睡著了。


    到了酉時,洪振基翻身坐起,身上被汗水浸透。


    也怪他睡得太沉了,在夢中,這次被剮了整整二百刀。


    他命人取水,給自己擦了把臉,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那憔悴模樣。


    怎麽辦?


    若是不答應徐誌穹,看著這架勢,隻能在這等死。


    洪振基捏住額頭,心頭一陣陣悸動。


    為什麽徐誌穹要栽贓我?為什麽他要陷害我?


    早知他這般狠毒,我絕對不會對他下手。


    懊惱之下,洪振基精神恍惚,又有些倦意。


    被悚息附了魂,人特別容易乏困。


    半夢半醒之間,洪振基又聽到了神君的聲音:“洪振基,你好大膽,我早知道你有不臣之心……”


    洪振基醒了過來,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為什麽總是同一個夢?


    為什麽神君總是懷疑我謀反?


    為什麽不能是其他罪過?


    這一定是徐誌穹安排好的,他在我夢裏也想要構陷我。


    ……


    戌時前後,一個須發皆白的乞丐,來到玉瑤宮門前,輕叩房門。


    一名仆人前去開門,見門口站了個叫花子,本想回去拾掇點吃的,卻見那叫花子道:“我是來找運侯的。”


    仆人一愣:“你來找我們運侯?”


    叫花子點點頭,我們是舊相識。


    如果這叫花子說是來找玉瑤公主的,仆人當場會把他打出去。


    但他說來找運侯卻另當別論了。


    徐誌穹性情特殊,和叫花子之類的多有來往,杏哥以前就是叫花子,這點仆人也清楚。


    還別說,這事交給杏哥處置最合適。


    仆人把杏哥叫來了,杏哥還以為爺爺看他來了。


    雖說隔著千山萬水,他爺爺不可能來到千乘國,可孩子終究就是孩子,他是真心想爺爺了。


    他一路小跑衝到門外,看見了那老叫花子,可惜這不是他爺爺。…


    再仔細看一眼,這根本不是叫花子。


    這是束王洪振基。


    杏哥垂著眼角道:“你來了?”


    扮成叫花子的洪振基,點了點頭。


    “跟我去見侯爺吧。”


    洪振基跟著杏哥,去了東院。


    院子裏,徐誌穹正在院子裏一邊喝茶,一邊看尉遲蘭練槍。


    練到緊要處,徐誌穹親自下場,想手把手的做一下指點。


    尉遲蘭立刻跳到遠處,捂住桃子道:“你且說練得好不好?”


    “好是好,就是差了那麽點火候,來,師姐,咱們再操演一番。”


    尉遲蘭連連擺手道:“我一會和青衣使操演,就不和你操……”


    看到院子裏來了個老叫花,尉遲蘭紅著臉,回到自己臥房去了。


    徐誌穹微微一笑,把老叫花請進了屋子,給他倒了一杯茶。


    “束王,你終於還是來了。”


    洪振基點點頭,臉上賠笑道:“我今日來找運侯,是有些事情想和運侯說清楚,我之前和運侯之間,是有些口角,但那都是……”


    徐誌穹搖頭道:“無謂的瑣屑不必說了,我知道你來意。”


    說完,徐誌穹輕輕一揮手,一直在洪振基身上不斷翻滾的惡寒,突然消失了。


    那感覺,就像有一把刀,插在心尖上,現在突然被徐誌穹拔出來了。


    就那份喜悅,就那份暢快,就那份舒爽,洪振基差點沒跳起來。


    他把攝魂之術化解了?


    這麽輕鬆就化解了?


    不用等上五日嗎?


    他這手段比叢銘強了這麽多?


    看來此前真是低估他了,徐誌穹的修為絕對不是五品。


    不過叢銘的修為也或許被高估了,他要是有三品修為,徐誌穹歐不得有二品修為?


    按大宣的話講,有二品修為,就要成星君了!


    不過徐誌穹這麽輕易就放過我了?


    怎麽看,他也不像是那麽心善的人。


    估計還是有事情要我做,我若是不答應,隻怕走不出這扇門。


    不管什麽事,先答應下來,能平安離開再說。


    “運侯快人快意,若是有什麽吩咐,且盡管說與寡人,寡人能效勞之處,絕不會推辭。”


    “白日裏,杏哥不都告訴你了麽?我問你想不想當皇帝。”


    這話他也敢說出來!


    洪振基連連擺手道:“運侯莫再說笑,不可陷我於不義,寡人對神君忠心耿耿,如有不臣之舉,甘遭天誅地滅……”


    徐誌穹一揮手,惡寒再度湧起。


    洪振基愣在當場。


    難道又中了他攝魂之術?


    徐誌穹不會攝魂之術,他剛才隻是把悚息外麵的懸囊關上了。


    悚息被懸囊困住,不再齧咬洪振基的魂,洪振基自然覺得舒爽。


    現在洪振基不肯當皇帝,徐誌穹再次把懸囊打開,洪振基又被咬了。


    這到底算得而複失還是失而複得,洪振基自己說不清楚。…


    他腦子裏唯一清楚的是,剛從心尖上拔出一把刀,現在又插回去了,還插在原來的傷口上。


    “運侯,這,這卻為何故?”


    徐誌穹吃了顆青梅道:“白天裏,杏哥跟你說的清楚,你若是想當皇帝就來找我,不想當皇帝就算了,結果你不想當皇帝,還來找我,你是故意消遣我來的?”


    洪振基連連搖頭道:“運侯,我當真是有難處。”


    “有什麽難處,你且說來!”


    “我對神君當真忠心無二……”


    徐誌穹喊一聲道:“杏哥,送客!”


    洪振基噗通一聲跪倒:“運侯,開恩!”


    杏哥進了屋子,拉了拉洪振基道:“宣人不願意看別人磕頭,束王,跟我走吧!”


    洪振基推開杏哥道:“運侯,我另有苦衷,另有苦衷!”


    徐誌穹思量片刻,且讓杏哥先出去,隨即低頭問道:“且說說看,你還有什麽苦衷?”


    洪振基壓低聲音道:“神君在京城之中遍布眼線,倘若事情稍有漏泄,隻怕我明日就要命喪於極刑!”


    “原來是怕了!”徐誌穹笑道,“害怕倒不是你的錯,且說說,怎麽樣才能讓你當上皇帝?”


    洪振基搖頭道:“無論怎麽做,我都當不上皇帝,我沒有做皇帝的命數。”


    徐誌穹摸摸洪振基的臉蛋,笑道了:“別看輕了自己,我挺欣賞你的,若是現在這位神君死了,你能當上皇帝麽?”


    洪振基搖頭道:“神君還有五名聖子,聖子自當繼承神君之位。”


    徐誌穹道:“要是聖子也都死了呢?”


    洪振基道:“那,那也難說是我,同輩皇子之中,除神君外,還有一位兄長在世,錄王洪振康,他既是兄長,理應由他繼位。”


    徐誌穹道:“若是你這位兄長願意讓你繼位呢?”


    洪振基搖頭道:“錄王不會讓我繼位,他與我勢同水火,日夜都盼著我死。”


    徐誌穹詫道:“此乃何故?”


    洪振基道:“千乘群臣,包括王室在內,分作兩派,一派親近大宣,一派親近圖努,錄王是親圖派的首領,我是親宣派的首領,但凡有機會,錄王就像置我於死地!”


    徐誌穹一怔:“你是親宣派的?”


    洪振基歎道:“時才卻說了,運侯對寡人多有誤解,若是看了親圖派的作為,運侯才會知道寡人是個忠厚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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