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誌穹背著木柴接連走了六座營地,沒有一座營地像個正經模樣。


    一捆木柴快分完了,徐誌穹先後和十幾名士兵閑談,終於遇到一個真正當過兵的。


    「老哥,我就看你拿刀的樣子不一樣,一看就是個會使刀的!」徐誌穹拿出幾根柴火,上前搭話。


    那軍士笑道:「我能和他們一樣麽?我是正經吃過皇糧的!到打仗的時候你跟著我,保證能保住你一條小命!」


    「保命作甚?我要殺敵的?」


    軍士嗤笑一聲:「你拿什麽殺敵?你以為朝廷的軍隊是泥捏的?」


    徐誌穹道:「咱們有這麽多人,還怕朝廷那幾個人麽?」


    軍士搖搖頭道:「你們不知道,朝廷的軍隊都是真正會打仗的,十個人能打咱們一兩百,一百個人能打咱們兩三千,


    你看看咱們那些個人,連刀都沒拿過,隊都站不穩當,你讓他們拿什麽打仗?


    我看朝廷的軍隊裏有不少騎兵,騎兵衝過來,打一趟,這些人全得衝散了,一旦衝散了,就是伸著脖子挨刀子,去多少,死多少!」


    他說的沒錯,就徐誌穹目前看過的六個營地,這些人上了戰場都是白送。


    徐誌穹又問:「咱們運州不說有三萬大軍麽?咋就沒見過幾個像你這麽厲害的?」


    「你聽誰說有三萬大軍?別聽那些外鄉人瞎胡扯!咱們和鬱顯國又不打仗,要那麽多當兵的作甚?我戍邊的時候,差不多能有五千來人,去年年成不好,知府大人讓我們回去種地,怕是到最後連三千人都剩不下。」


    運州的正規軍,隻剩下了不到三千人!


    長樂帝想從運州調兵的時候,難怪運州抗旨不從,他根本無兵可調!


    可運州這些年來的軍械糧餉,都是按三萬駐軍發放的!


    運州到底失控到了什麽地步?


    昭興帝就沒管過麽?


    那三千正規軍又在什麽地方?


    徐誌穹繼續裝憨:「我剛才打水的時候,在那邊看到了不少人,衣裳穿的齊整,刀槍也拿的穩當!」


    「那邊?」軍士一怔,「你說的是東邊吧?那些人都是正經當兵的,那座大營你可不能亂去,我聽說咱們知府老爺就在營盤裏。」


    小聊片刻,徐誌穹把柴火都留給了這名軍士,隨即便去了這座東邊的大營。


    知府彭修年真的在這座營地裏?


    徐誌穹有好多事情要問他,除了他本人,恐怕沒人能給出答桉。


    楚信做的沒錯,對付這所謂十一萬運州大軍,五千人綽綽有餘。


    徐誌穹很想問問這位彭知府,他到底要做什麽?


    他把這支毫無戰力的軍隊拉起來到底有什麽用處?


    就說他這些年貪贓枉法,害怕朝廷清算,大可以帶上金銀細軟,趕緊跑路,運州南邊是鬱顯國,東邊是大海,跑路的機會多了去了。


    他搞這一出,到底要做甚?


    思索之間,徐誌穹到了東邊這座大營,這一座營盤果真像樣了些,門口有崗哨,周圍有巡哨,軍帳搭建的齊整,軍械、軍服也看著像樣。


    徐誌穹用化身無形之技潛入了軍營,繞著中軍大帳走了幾圈,隨即顯現了身形,徑直走向了大帳門口。


    門口的侍衛喝一聲道:「哪裏來的雜兵?來此作甚?」


    徐誌穹道:「我打探到了敵軍的消息,是來給知府大人送信的!」


    侍衛皺眉道:「有什麽消息,送給當值哨長就是,趕緊走遠些!」


    徐誌穹搖頭道:「這消息不能給哨長,必須告訴知府老爺。」


    侍衛劍眉一豎,上前推了徐誌穹一


    把:「滾遠些!」


    徐誌穹對著侍衛的肚子捶了一拳,侍衛身子一陣抽搐,嘔吐不止。


    周圍侍衛趕緊拔出了佩刀,營帳之中,一名中年男子走了出來。


    「爾等何事喧嘩?」


    侍衛們紛紛施禮,挨打的那名侍衛哭訴道:「知府大人,不知道哪來一個雜兵,想往營帳裏闖,這人好生蠻橫!」


    彭修年看了看徐誌穹道:「你是何人?」


    徐誌穹俯身施禮道:「我是先鋒營的遊哨,今夜在敵營探到一些消息,事關機密,要當麵稟告給知府大人。」


    彭修年盯著士兵大量片刻,點點頭道:「進來說話。」


    徐誌穹進了營帳,看了看端坐在大帳中央的彭修年。


    這人有五品修為。


    何芳帶著彭修年的卷宗,徐誌穹臨來的時候也看過。


    彭修年確實有修為,但朝廷的卷宗裏不是五品,是七品,儒家的七品修者。


    這倒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彭修年已經脫離了朝廷的控製,謊報修為這點事不值一提。


    重點是他的罪業很壯觀,目測之下肯定過了三尺,比梁玉明的罪業還長。


    梁玉明害死了數萬人命。


    這鳥廝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能養出這麽長的罪業?


    彭修年問道:「說吧,你打探到了什麽機密?」


    「這件東西,先請大人過目。」徐誌穹從懷裏拿出了一個布袋,交給侍衛,讓侍衛轉呈給彭修年。


    彭修年打開布袋,心下一驚。


    布袋裏裝著一塊鐵牌,上麵寫著五個字。


    司徒,肖鬆庭。


    這是怒夫教的身份證明,和大宣的牙牌功能一致。


    這塊鐵牌是徐誌穹從肖鬆庭身上搜來的,本以為沒什麽用處,今天索性拿來試探一下彭知府。


    如果彭知府和怒夫教有染,肯定應該知道司徒的身份和地位。


    如果彭知府和怒夫教沒關係,肯定不會為這塊鐵牌買賬。


    那樣的情況下,徐誌穹會直接殺了他。


    無論彭修年是不是叛亂的主使者,殺了他肯定沒有壞處。


    但如果他是怒夫教的人,就不能輕易殺了。


    怒夫教的人身上很可能有蠱術,死了之後,很難審訊靈魂。


    徐誌穹靜靜的看著彭修年的反應。


    彭修年神色平靜,對侍衛道:「此事確實關乎機密,你們都出去,營帳百步之內,不得有人靠近。」


    侍衛趕緊退出營帳,待所有人走遠,彭修年上前施禮道:「運州壇主彭修年,見過司徒大人。」


    運州知府,竟然是怒夫教的運州壇主!


    按照徐誌穹以往掌握的消息,在怒夫教之中,壇主的身份和少司徒相當,比司徒略低,彭修年算得上肖鬆庭的下屬。


    徐誌穹俯身回了一禮:「彭壇主,辛苦。」


    兩人落座,各自把聲音壓得極低。


    彭修年道:「昔聞肖司徒在鬱顯征戰,為何突然來到運州?」


    這人消息還算靈通,幸好他不知道肖鬆庭已經死了。


    徐誌穹苦笑一聲道:「想必彭壇主已經聽說了,肖某在鬱顯慘敗,敗的甚是狼狽。」


    彭修年乃安慰一句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司徒大人不必自責。」


    徐誌穹道:「此番我來運州,是奉命來查看你這廂的部署。」


    他沒說誰派他來的,也沒說查探什麽部署,這讓彭修年聽的一頭霧水。


    「司徒大人,是大司徒命你來的?」


    徐誌穹心頭一顫。


    肖鬆庭說過,怒夫教的大司徒一直空缺,鬱顯前任大典客居良,也說過同樣的話。


    而今怎麽又冒出個大司徒來?


    難道是新任命的?


    不可能,這麽重要的職務,肯定不能隨意任命。


    肖鬆庭這個王八蛋撒謊了?


    可難道居良也跟著撒謊麽?


    徐誌穹應一聲道:「正是大司徒之意。」


    彭修年臉一沉,皺起眉頭道:「昨日大司空來問過,問了彭某將近一夜,還說對彭某放心不下,


    而今大司徒又讓肖司徒前來詢問,幾位大人為何都信不過彭某?」


    徐誌穹笑一聲道:「事關緊要,自然還是謹慎一些的好。」


    大司空昨天來過?


    大司空不是公孫文麽?


    公孫文昨晚不是在北境搶軍械麽?


    什麽時候又來到運州了?


    大司空到底是不是公孫文?


    難道肖鬆庭這王八蛋又撒謊了?


    不對呀!萬秋生也曾說過,大司空就是公孫文!


    徐誌穹也不能直接問彭修年,問了就露餡了,隻得衝著彭修年尷尬的笑了笑。


    彭修年緩和神情道:「罷了,這事情也不怪肖司徒。」


    徐誌穹歎口氣,學著肖鬆庭圓滑的口吻道:「彭壇主,咱們都是當差辦事的,我的苦衷,你也應該明白。」


    彭修年點點頭道:「勞煩肖司徒轉告大司徒,這廂一切準備妥當,祭禮之事,萬無一失!」


    什麽祭禮?


    不是打仗麽?


    怎麽變成祭禮了?


    徐誌穹道:「彭壇主,我自是信得過你,可我要是把這原話帶回去,隻怕大司徒不肯信我。」


    彭修年道:「肖司徒有何要求,不妨直說!」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肖某大老遠來一趟,彭壇主好歹讓我看看,這祭禮準備到了哪一步。」


    彭修年苦笑一聲,點點頭道:「也罷,肖司徒,且隨我來!」


    徐誌穹跟著彭修年走出了營帳,幾名侍衛上前相隨。


    彭修年擺擺手道:「爾等留在此地,我隨這位軍士四下看看。」


    侍衛不敢多言,都留在了中軍大帳。


    彭修年帶著徐誌穹登上了瞭望樓。


    這瞭望樓很高,比京城的望火樓還高,和各處散亂不堪的營地相比,這座瞭望樓工法紮實而精致,顯得格格不入。


    兩人登上樓頂,整個營地一覽無餘。


    彭修年環顧一周,對徐誌穹道:「肖司徒,且看這座祭壇如何?」


    祭壇?


    這座營地是祭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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