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誌穹回了掌燈衙門,先把這四個人牙子關進了大牢。


    這事得跟史勳知會一聲,可徐誌穹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史勳在哪,隻在書房的地上發現了一灘血跡。


    史勳被人害了?


    誰這麽大膽子,敢在掌燈衙門動手?


    徐誌穹從書房裏拿了一本書,拿了一隻花瓶和一根蠟燭,進了小黑屋,從三個不同的角度,反複觀察了一下事情的經過。


    史千戶原來是升官了。


    以後要叫史公公了。


    徐誌穹知道,殺了任頌德這件事情,在皇帝那裏肯定不算什麽功勞,因此才故意把任頌德的人頭讓給了史勳。


    可沒想到皇帝下手這麽狠。


    本以為至多是個革職查辦,他竟然把史勳給閹了!


    而且連史川都沒放過。


    這是和史勳有多大的仇?


    這其中肯定還有其他的事情。


    對於史千戶的遭遇,徐誌穹表示同情,期待他身體和心靈上的創傷都能早日愈合。


    替史千戶難過一分鍾,徐誌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明天是盧存義和郭景福見麵的日子,是徐誌穹抓捕郭景福的最佳時機,也可能是唯一的時機。


    想要抓住這樣的角色,必須要做充分的準備。


    徐誌穹對血孽道一無所知,首先要通過盧存義對血孽道做一個基本的了解。


    他來到了地牢,摸著盧存義滿身的狗毛問道:“郭景福給你的功勳,是什麽樣的東西?”


    盧存義趴在地上回答道:“珠子,不知道是珍珠還別的什麽珠,血紅色的,必須得在神像麵前吃下去。”


    “你在勾欄裏表演的時候,也得帶著神像?”


    “郭景福交代過,我們這個道門,無論什麽時候都得把神像帶在身邊。”


    “你的九品技是什麽?”


    “斷肢重續,我剛入品的時候,還不信這有這樣的技法,郭景福當麵砍了我的手,第二天又長出來了。


    後來我出去做生意的時候,也被人砍過手腳,第二天都能長出來。”


    這點說的沒錯,他的左手被徐誌穹砍了,現在已經長出來了,而且不是從身上各處冒出來那種奇形怪狀的手臂,是真正的手臂,和他原本的手臂幾乎沒有差別。


    隻是長出來的手臂很小,長短不到十公分,但手肘、手腕、手指都能活動,按照盧存義所說,這隻手長得很快,一個月後就能完好如初。


    “你的八品技呢?”


    “八品技叫百肢叢生,說身上能長出一百隻手,我沒數過到底有多少,反正我想用的時候,這些手就能從身上鑽出來。”


    這兩項技能,讓徐誌穹眉頭緊鎖。


    徐誌穹能輕鬆打敗盧存義,是因為盧存義品級不夠,絕對實力和徐誌穹有嚴重差距。


    可如果郭景福的品級和徐誌穹相當呢?


    斷肢重續,代表著頂級的防禦力。


    百肢叢生,代表著頂級的攻擊力。


    從老頭子的戰力來看,血孽這個道門的基礎屬性不強,速度和力量都很一般。


    可等品級提升之後,基礎屬性會不會有明顯提升?


    後續還會有什麽樣的技能?


    正在思考之間,忽聽獄吏前來傳訊:司禮監陳順才傳徐誌穹接旨。


    又要接旨?


    他要做甚?


    想把我也給閹了?


    徐誌穹吩咐獄卒好生看管這四個人牙子,他攥著中郎印,去了衙門正堂。


    這一次,陳順才帶的不是口諭,是貨真價實的聖旨。


    但因事關機密,陳順才還是讓徐誌穹找個合適的地方接旨。


    徐誌穹很緊張,看了看陳順才身後兩個內侍,徐誌穹的腦海裏,一直重複著同一個畫麵。


    那是史勳作為一個男人,最後時刻的掙紮。


    他把陳順才帶到了明燈軒。


    徐誌穹站在書桉旁邊,等著領旨。


    陳順才和另外兩名內侍站在書桉對麵,他們的腳下有陷阱。


    這些陷阱,很難重創三品和四品的宦官,但隻要能阻止他們片刻,徐誌穹就有機會跑回中郎院。


    陳順才沒想閹了徐誌穹,他真是來傳旨的。


    聖旨的大意是,著掌燈衙門千戶徐誌穹,率青衣閣部眾,將采生折割的惡徒一網打盡,嚴懲不貸!


    等等!


    讓我去抓人牙子,這點可以理解。


    昭興帝從不在意平民的死活,但采生折割觸犯了眾怒,如不處置妥當,他又將麵臨群臣的圍攻。


    可青衣閣是什麽操作?


    “陳秉筆,我是掌燈衙門千戶,為什麽要帶著青衣閣查桉?”


    陳順才笑道:“徐千戶,這是聖上的吩咐,咱家哪敢過問,采生折割,天良喪盡,你可得把這群畜生都抓住。”


    老陳走了,徐誌穹想不明白裏邊的緣由,正思索間,鍾參來了,他也收到了聖旨。


    “誌穹啊,你現在就去青衣閣。”


    “去青衣閣作甚?”


    “你說作甚?”鍾參皺眉道,“聖旨上寫明,讓你帶著青衣閣去抓人牙子!”


    徐誌穹一臉難色道:“指揮使,我是掌燈衙門千戶,為什麽要帶青衣閣的人?這事讓我帶兩個提燈郎,就能處置了。”


    “不行,提燈郎不準帶,隻能帶青衣使。”


    “我帶青衣使,這合適麽?就算我覺得合適,薑少史覺得合適嗎?”


    鍾參坐在桉幾旁,喝了口茶,神色略顯淒然:“再過些時日,隻怕薑飛莉就要離開青衣閣了。”


    徐誌穹一怔:“為何?”


    鍾參連連搖頭道:“說不清,委實說不清,倘若薑飛莉走了,青衣閣便交給你了。”


    “交給我作甚!”徐誌穹大驚失色。


    鍾參起身道:“當千戶是從五品,當少史是正五品,有什麽不妥?”


    有什麽不妥?


    真當了徐少史,徐誌穹可就成了大宣國的傳奇了。


    徐誌穹實在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皇帝這麽做就是為了羞臊我?


    應該不止吧?


    鍾參終於說出了關鍵問題:“誌穹,掌燈衙門裏,和你要好的兄弟都去北邊打仗了,青衣閣的人可都沒動。”


    徐誌穹恍然大悟。


    這是要對青衣閣進行一次清洗。


    昭興帝知道這些人牙子的來曆。


    這次行動非常危險,會有很多人為此送命。


    和徐誌穹一起行動的青衣使,恐怕九死一生。


    鍾參起身道:“誌穹,你得想辦法讓她們活著,讓她們幫你做事,讓皇帝看見她們做事,做她們能做的事。”


    徐誌穹道:“那些她們做不了的事,該怎麽辦?”


    鍾參道:“找我,我替她們做。”


    鍾參轉身走了。


    徐誌穹在衙門裏小坐片刻,去了青衣閣。


    薑飛莉知道徐誌穹會來,她也收到了聖旨。


    不用說,薑少史的心情肯定不好,她在書房接待了徐誌穹,一直對著銅鏡梳頭發,都懶得看徐誌穹一眼。


    《諸界第一因》


    “徐千戶,看中了我哪個丫頭,直接帶走就是了,反正以後都是你的人。”


    她的聲音好奇怪,沒有了往日的英氣,倒多了幾分柔媚。


    再看她梳頭的姿勢,嘴裏咬著簪花,衣襟掛在肩頭,一梳一捋,每個動作都帶著甜膩膩的氣息。


    這哪像青衣閣少史?


    這分明是鶯歌院的閣主!


    到底是怎地了?


    “薑少史,這是大官家的吩咐,並非誌穹本意,少史且給我調撥些人手便好。”


    薑飛莉笑道:“不都說了麽,讓你隨便挑,要不我把她們都叫來,就像你們喝花酒那樣,站成一排給你點選!”


    這絕不是薑飛莉該說出來的話。


    韓辰之前幫她除過一次蠱毒。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蠱毒又複發了。


    怎麽辦?


    再把韓辰和童青秋叫來,製服她?


    在青衣閣,把薑少史直接製服,然後拔草?


    真要這麽做,薑飛莉一輩子就毀了!


    不用等鍾參免職,薑飛莉自己都在青衣閣待不下去。


    看著徐誌穹坐在書房裏沒動,薑飛莉道:“怎地?還不去選人,在這等著作甚?”


    徐誌穹道:“薑少史,徐某先選一人,這人非跟我去不可。”


    薑飛莉笑道:“是尉遲蘭吧,你去叫她就是。”


    “我選的第一個人,就是薑少史。”


    薑飛莉一愣,轉而笑道:“難得啊,徐千戶卻還看得上我!”


    徐誌穹笑道:“薑少史這份姿色,到了哪家院子,都得是魁首!”


    話音未落,薑飛莉突然把梳子丟在了背後。


    徐誌穹閃身躲過,梳子釘在了牆壁上。


    薑飛莉回過頭,一臉凶惡道:“敢打我的主意,信不信你家千戶剝了你的皮!”


    徐誌穹哼一聲道:“你這副模樣,被千戶看見了,還不知道咱倆是誰皮癢。”


    薑飛莉的眼神立刻變了,變得急躁而慌亂:“你們千戶看得見麽?”


    “看得見,他一直在天上看著。”


    薑飛莉趕緊把徐誌穹趕出了書房。


    俄頃,薑飛莉換上戎裝,穿戴整齊,走到徐誌穹麵前:“徐千戶,青衣閣上下,願聽你調遣。”


    這就是鍾參說不清楚的原因。


    薑飛莉在蠱毒的摧殘下,處在了半瘋的狀態。


    好在提起武栩,薑飛莉能清醒過來,這證明她還有救。


    “薑少史,請你點選二十名青衣隨我去北垣。”


    “要去抓捕那群人牙子麽,我聽說他們在北垣瓦市的一座勾欄棚子裏。”


    徐誌穹搖頭道:“不是抓捕,是安撫。”


    “安撫他們?”薑飛莉明眸閃爍,無法理解徐誌穹的想法。


    徐誌穹點頭確認:“是的,要讓他們今晚再演一場。”


    ……


    入夜時分,北垣瓦市神算齋裏,盧存義的次子盧信仁正在猶豫要不要開張。


    門口已經有不少客人在等候,可盧存義還沒回來。


    爹爹說好今天回來的,還要帶回兩個新貨,都這個時辰了,怎麽還不見人?


    他要是不來,就沒有神像。


    爹爹囑咐過,沒有神像,就不能開張!


    一個老太太,在一名丫鬟的攙扶下,進了勾欄棚子,盧信仁一愣:“娘,你怎麽來了?”


    盧何氏來了,身邊還有一個十七八歲的丫頭在旁攙扶著。


    “兒呀,你爹今晚要做大活,來不了,讓我告訴你一聲,今晚照常開張!”


    說著,他把神像交給了盧信仁。


    盧信仁笑道:“就這點事,你讓我大哥來就行了,你老還親自跑一趟,這丫頭誰呀?”


    盧何氏笑道:“這是你爹新收來的丫頭,乖巧,懂事,會伺候人,我先留在身邊使喚兩天。”


    “新收來的就讓她伺候娘?爹這心可真大!”盧信仁上下打量著那丫頭。


    丫頭羞紅了臉,低下了頭。


    盧信仁冷笑道:“還特麽害臊,別說,長得挺俊的,娘,天亮散了場,這丫頭交給我,我幫你管教管教!”


    盧何氏抿抿嘴唇,顫抖著聲音道:“兒啊,你,你今晚,你要不,就那個……”


    那丫頭一直扶著盧何氏,盧何氏欲言又止。


    “娘,你先歇著,我開張去了。”


    盧信仁忙活著招呼客人,丫頭看了盧何氏一眼,嚇得盧何氏直發抖。


    這丫頭是青衣閣的青衣使,喬紅柳,有儒家九品的修為,也是青衣閣唯一一名儒家修者。


    盧何氏是罪囚,她是官差,罪囚與官差之間,有著天然的身份差距。


    喬紅柳用循禮之技,迫使盧何氏聽從她的命令。


    瓦市口的桃花棚子裏,徐誌穹和薑飛莉正在雅間裏賞舞,蘇秀娟悄悄走進雅間,對薑飛莉道:“神算齋開張了。”


    薑飛莉點點頭道:“知道了,去守著吧。”


    蘇秀娟退出了雅間,薑飛莉對徐誌穹道:“這一晚上就這麽幹等?”


    徐誌穹指著戲台上的舞娘道:“不幹,一點都不幹!”


    薑飛莉一臉厭惡:“這有什麽好看?”


    徐誌穹笑道:“不光我愛看,我們千戶也愛看這個!”


    薑飛莉啐一口道:“惡心!你自己在這等著吧!”


    徐誌穹道:“少史,你要去哪?”


    薑飛莉怒道:“去茅廁,你也跟著來看看?”


    脾氣雖說暴躁了些,可這才是薑少史該有的樣子。


    徐誌穹啃著果子,正在賞舞,忽聽掌櫃的火急火燎衝了上來:“不好了,燈郎爺,您帶來那位姑娘,要跳舞!”


    “我帶來的姑娘……”


    薑少史!


    “要去哪跳舞?”


    “她要上戲台子!”


    徐誌穹放下了手裏的果子,跟著掌櫃的去了後台。


    得把薑少史送走,否則她會壞事。


    有人注視著北垣瓦市,這人不是凡輩,徐誌穹能感受到他的注視。


    得用最溫和的方式把薑少史送走,千萬不能鬧出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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