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興帝在集英殿排宴款待圖努儲君安洛楓。


    集英殿代表著大宣宮宴的最高標準,今天,昭興帝還做了特別的準備,用一張大桌準備了風聲的菜肴。


    按照大宣傳統,皇家宴會一律實行分餐製。


    但圖奴的傳統不一樣,他們習慣在同一張餐桌上吃飯。


    大桌合餐,在大宣也不少見,準確來說,除了皇家宴會,無論官民,平時吃飯都是大桌合餐。


    為了表示對大圖努王子的尊重,昭興帝特地準備了大桌合餐,還叫來了圖奴的名廚,做了幾道圖努的特色菜肴,和大宣各地的名菜搭配在一起。


    無論圖奴使團想吃故土風味,還是想吃大宣美食,不管有什麽需求都能滿足,這活幹的讓人挑不出毛病!


    任頌德帶著洛安楓來到集英殿,向昭興帝引薦:“這位是出生在暴雪之中,以鹿皮為繈褓的王子,大冰原的主人,十一座城市的城主,大圖努帝國的儲君——安洛楓。”


    昭興帝向著安洛楓點點頭,他是皇帝,對方隻是皇子,頷首足矣。


    安洛楓也隻是向昭興帝點點頭,這禮數就不對了。


    但昭興帝襟懷寬廣,沒有計較。


    現在還沒介紹到昭興帝,等介紹到昭興帝的時候,再讓安洛楓行禮也不遲。


    任頌德趕緊又介紹昭興帝:“這是我大宣之國主,威德四方之真龍天子,萬載難逢之明君,創亙古未有之盛世,受萬民敬仰之……”


    任頌德話沒說完,被一陣啃食聲打斷了。


    安洛楓餓了。


    他直接坐在了一個他認為最合適的位置上,抱起一隻烤雞大啃大嚼。


    整個餐桌上最合適的位置在哪?


    自然是昭興帝的位置。


    一旁的內侍認為不合適,想提醒安洛楓一句,被安洛楓的部下一把推開。


    三十個圖奴人各找地方坐下,開始吃喝,完全沒有理會站在一旁的昭興帝。


    任頌德很是尷尬,皇帝的全稱還沒說完:“受萬民敬仰之大宣昭興皇帝……”


    噗!


    安洛楓吐了一塊雞骨頭在地上,拿起羊肉接著啃。


    昭興帝還是不介意,選在西南角一個位子坐了下來。


    這明顯不是主賓的位置,這是上菜的通道。


    但昭興帝身後的儀仗還在,任頌德認為昭興帝處置的非常有智慧,趕緊把這件事情記了下來:


    皇帝在集英殿會見圖努使者,圖努無禮,先占主賓之席,皇帝機智,將主賓之席改在西南,先行奪之,未失兩家和氣,又顯大宣威嚴。


    圖奴人把主賓的位置占了,這沒有關係,咱們再新定一個主賓的位置不就可以了嗎?以後這件事情傳揚出去,肯定是一段佳話!


    至於現場的真實狀況有多麽不堪,反正那些平頭百姓也看不到。


    昭興帝落座之後,先敬了安洛楓一杯酒:“王子遠道而來,這一路走的辛苦,且滿飲此杯,祝兩國永世修好!”


    安洛楓隻顧吃肉,無動於衷。


    昭興帝舉著酒杯,也不知該喝下去,還是該放下。


    任頌德在旁圓場:“王子殿下聽不懂咱們大宣官話,容我給王子轉述一下。”


    任頌德正想用圖奴語翻譯一遍,忽聽安洛楓抬起頭道:“我聽得懂你們的話,隻是不想喝你們的酒,比尿還難喝!


    我是來議和的,不想聽你們說這些沒用的話,直說,你們想怎麽議和?”八壹中文網


    昭興帝放下酒杯,麵帶笑容看著安洛楓:“王子性情,真是直率。”


    安洛楓又吐出一塊骨頭,落在了昭興帝麵前:“大宣的皇帝,你聽不懂我的話嗎?”


    昭興帝半響不語,他有點忍不住了。


    可安洛楓還是在不停挑釁。


    這位王子是嫌命長嗎?


    當然不是。


    他是拿捏住了昭興帝的性情。


    他的父親圖奴王曾經告訴過他,宣國的皇帝不在乎忠誠的人,也有不在乎善良的人,他唯一在乎的,是把他打疼過的人。


    在鄰國之中,把大宣皇帝打的最疼的就是圖努,可大宣皇帝最尊敬的也是圖努。


    安洛楓牢記父親的教訓,他在用另一種方式痛打昭興帝,打碎昭興帝的尊嚴。


    昭興帝看了看任頌德,任頌德提出議和的條件,和他此前草擬的方桉基本一致,宣國立刻撤兵,把土地全都還給圖努。


    這一方桉顯然不能讓安洛楓滿意:“你們宣人,占了我們南禦行省,殺了我們很多士兵,這筆賬,怎麽算?”


    任頌德看了看昭興帝,對方還想讓他割讓領土。


    昭興帝沒言語,割讓領土的話,群臣的反應必定十分激烈,他的處境會極為難堪。


    賠償些錢糧,倒是不在話下。


    安洛楓笑了笑提出了他的想法。


    錢,他要,他要湍、迅、碌三州的全部官銀。


    糧,他也要,他要湍、迅、碌三州的全部官糧。


    地,他也要,湧州全境必須給圖努,碌州還要割讓一半。


    昭興帝沒作回應,任頌德賠笑道:“王子,這件事情,我們陛下還得和大臣們作些商議,今陛下有一份禮物,贈送給諸位使者,還請笑納。”


    內侍把禮物呈了上來,是用大宣最名貴的滑州錦緞,為三十名圖努使者趕製的衣衫。


    為表明昭興帝的一片心意,衣衫特地用了黃色,表示這三十名使者和大宣皇室有相同的地位。


    安洛楓看了看這三十件錦衣,笑了。


    “滑州錦,很值錢,比黃金還要貴幾倍。”安洛楓讚賞了一句。


    任頌德連連附和道:“王子當真識貨,滑州錦乃我大宣之名產。”


    “這顏色,也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用的。”


    “王子好眼力,在我大宣,隻有王室才能穿黃色。”


    安洛楓笑道:“宣國皇帝,可真是孝順!”


    這句話刺痛了昭興帝的神經。


    昭興帝怒目相視,安洛楓不以為意,放下了手裏的羊肉,拿起錦衣,先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手,丟在了一旁:“宣國皇帝,既然你不願答應議和,我們走就是了,沒用客套話不必多說。”


    昭興帝不語,任頌德道:“王子稍安勿躁,且容我等商議幾日,幾日便可。”


    “也好,”安洛楓點點頭,“都說宣國的京城繁華無比,我們還真想見識一下。”


    任頌德笑道:“好說,我派人陪王子在京中好好遊玩幾天。”


    昭興帝緊鎖眉頭。


    由著這群圖努人在京中招搖,他卻又要承受來自群臣的壓力。


    “遊玩?”王子搖搖頭道,“那倒不必,我聽說京城有幾座皇家書院頗具盛名,我想趁此機會,見識一下貴國的上邦之學。”


    貴國!


    上邦!


    聽到這兩個詞,昭興帝露出了笑容,這位年輕的圖努王子終於展現出了應有的尊重。


    任頌德一臉歡喜:“王子想要求學?不知王子看中了哪家書院?”


    “儒學乃宣國獨有,我便去浩然書院求學吧。”


    浩然書院,是大宣的皇家書院,儒學正統。


    昭興帝當即叫來院長左楚賢,將安洛楓引薦給他。


    安洛楓看了看左楚賢,看起來有三十多歲,長得清瘦而單薄。


    實際上左楚賢已經五十多歲了,因為修為在身,看起來年輕了許多。


    安洛楓道:“你便是院長,且說說你們儒學到底是什麽門道?”


    左楚賢道:“儒學乃聖賢之道,修德、修藝、修心智,修品行。”


    安洛楓嗤笑一聲;“學了這些,便能成聖賢?”


    左楚賢搖頭道:“聖賢之境界非常人可及,修行之路能走多遠,要看悟性,我悟性不濟,離聖人之境界相差甚遠。”


    安洛楓走到近前道:“你看我悟性如何?”


    左楚賢還是搖頭:“世人悟性深淺不一,你等於我儒門,實無半點悟性。”


    安洛楓皺眉道:“我等為什麽沒有悟性?”


    左楚賢笑道:“聖賢之學可傳於世人,卻不可傳於畜生!”


    安洛楓勃然大怒,揮拳要打左楚賢。


    一股浩然正氣撲麵而來,安洛楓後退幾步險些栽倒。


    左楚賢有四品的儒家修為,安洛楓是八品熊神修者,若不是左楚賢手下留情,這一下能要了安洛楓的命。


    任頌德厲聲喝道:“左楚賢,你敢在皇宮之中行凶,意欲何為?”


    昭興帝神色平靜,但內心十分驚訝。


    各大書院的院長,性情都有些孤傲,滿身高超的修為,卻不願擔任要職,足見他們對利祿看的很澹。


    但左楚賢是個特例,他在各院院長之中性情最為溫和,對昭興帝向來順從,從未有過任何頂撞,沒想到今天竟如此反常。


    從他身上,可以看出群臣對圖努的抵觸程度。


    議和這件事,得用些特殊手段,否則阻力重重。


    安洛楓站穩身子,衝著安洛楓笑道:“你還有點本事,我就去你書院了。”


    左楚賢正色道:“時才我且說過,聖賢之學不傳畜生!”


    昭興帝喝道:“左愛卿,不得無禮!即刻帶王子去浩然書院。”


    左楚賢搖頭道:“此事恕難從命!”


    昭興帝怒道:“左楚賢,你抗旨?既是不從,便要革去你院長之職。”


    說是革職,其實沒那麽容易,左楚賢是四品官,革職得走流程,得經過內閣。


    昭興帝隻想嚇唬左楚賢一下,沒想到左楚賢雙手捧下了烏紗帽,獻予了昭興帝:“左某無能,不堪重任,今願解佩投冠,致仕告歸!”


    左楚賢辭官了!


    昭興帝身子一顫,咬咬牙道:“好!朕準了!”


    左楚賢當場交出印綬和官帽,以布衣之身離開了皇宮。


    “去叫萬秋生來!”


    昭興帝把浩然書院的二號人物叫了過來。


    萬秋生也是一名大儒,年紀比左楚賢大了十歲,已年過花甲,但有五品修為在身,看起來也不蒼老。


    他一直覬覦院長之位,還曾為此投靠過公孫文,加入了龍怒社。


    可惜左楚賢一直沒犯過大錯,沒給萬秋生機會。


    如今機會來了,萬秋生滿臉賠笑,請安洛楓到浩然書院。


    安洛楓道:“你也是有本事的人麽?”


    安洛楓笑道:“老朽不才,苦修儒道五十載,願與殿下探討一二。”


    “好,我便跟你去。”


    安洛楓走了,昭興帝長出一口氣。


    大宣不缺人,左楚賢不明事理,讓他滾蛋就是。


    當務之急是如何掌控內閣,盡快定下議和之事。


    哪怕丟了湧州和碌州和在所不惜,必須得把太子召回來。


    ……


    安洛楓帶人去了浩然書院,萬秋生把自己的宅邸騰了出來,安頓圖努使團住下。


    拾掇行囊時,安洛楓叮囑一名修陰陽的部下:“立刻給青格城穆叔簡送信,讓他盡快出兵攻打宣軍,力爭全殲賊寇,生擒太子。”


    “殿下,咱們還在宣國,此時出兵,殿下恐有危險。”


    安洛楓笑道:“若是示弱,我等才有危險,宣犬皇帝一心求和,但宣犬脊梁沒斷,隻因他們太子是個硬骨頭,卻把他們的脊骨撐了起來,


    今天那個姓左的男子何其猖狂,宣犬的臣子若都這麽強硬,我們在議和上卻占不到半點便宜!此番必須打斷他們的脊梁!”


    部下會意,立刻送信去了。


    安洛楓率領眾人來到學堂,萬秋生正要講學,卻聽安洛楓道;“在我大圖努,讀書之時要有侍女陪伴,你們書院不也有女弟子麽?把她們都叫來。”


    萬秋生一愣:“這個……”


    “你叫是不叫?”安洛楓目露凶光,“若是不叫,我現在就去找你宣國的皇帝!”


    萬秋生無奈,叫來了幾十名女弟子。


    女弟子縮在學堂一隅,瑟瑟發抖。


    “坐那麽遠作甚?”安洛楓指了指身邊的蒲團,“過來,坐到這裏,陪我聽學!”


    女弟子們不願過來,安洛楓笑道:“隻是一並聽學,我不會碰你們。”


    女弟子們還是不肯來,安洛楓皺起眉頭道:“來是不來?不來便掀翻了你們書院!”


    書院之中,一片哭喊。


    書院之外,陶花媛截獲了一條消息。


    安洛楓發給青格城的消息。


    圖奴要出兵了。


    陶花媛趕緊把消息轉送給了太子。


    她從滑州趕來,本是為了救徐誌穹。


    沒找到徐誌穹,隻看到了徐誌穹留給她的一封書信。


    徐誌穹讓她在京城等著。


    書院之中哭聲不斷,陶花媛咬牙道:“狗賊,且看你們還能活幾天!”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餘的表情,仿佛對什麽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裏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麽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於後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然後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於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麵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麵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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