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開榮當晚帶著儒生闖進了掌燈衙門,來到史勳麵前,先狠狠打了史勳兩記耳光。


    史勳真是好涵養,一點都沒生氣!滿臉堆笑,給周開榮斟茶。


    幾名青燈郎在正堂伺候著,聽著周開榮破口大罵,看著史勳笑臉相應,且小聲議論道:


    “咱們這位史千戶真是好脾氣,這要是換了武千戶,周開榮的腦袋都掉了好幾回了。”


    “別說武千戶,就是陳元仲陳千戶在的時候,也輪不到周開榮這廝囂張。”


    “哪怕誌穹在也好!”


    “誌穹要是在的話,周開榮也不敢上門!他有幾顆腦袋也不夠砍的!”


    說話間,周開榮又打了史勳兩記耳光,史勳還是滿臉賠笑。


    青燈郎們實在想不明白:“這到底怎地了,就由著他這麽打?”


    “我聽說周開榮的兒子死了!”


    “那隻小老虎?難不成又是誌穹幹的?”


    “別特麽瞎說,誌穹在北邊打仗呢!”


    “他認準了是咱們衙門幹的!”


    “咱們衙門誰敢幹這事?有膽子的都被送去北邊了。”


    有膽子的都走了,剩下了一群廢物,讓周開榮帶著一群儒生,把掌燈衙門鬧了個天翻地覆。


    史勳一再解釋:“周大人,這事和我們掌燈衙門真沒關係!”


    無論史勳說什麽,周開榮都以辱罵回應。


    “無恥卑劣之徒,曳尾泥塗之輩!敢做卻不敢當麽?敢到公孫大人麵前與我對質嗎?”


    史勳苦苦哀求道:“周大人,咱們卻得講理,我一會把今夜當值的提燈郎都叫過來,您一個一個查驗,你若是從中查出了凶手,我當場將他正法!”


    周開榮怒道:“還有什麽可查?今夜當值的提燈郎都該殺!”


    史勳趕緊奉茶道:“周大人,您這是氣話!”


    周開榮把茶杯摔在了地上:“什麽叫氣話,連你都該殺!”


    史勳臉上的笑容始終不變。


    一名青燈郎低聲道:“史千戶的氣量也太大了,這都能忍得住?”


    “這不是氣量,這是修為,這叫厚皮之術!”


    “還特麽在這扯淡,我們要被裝進去了,周開榮要殺了所有值夜的提燈郎。”


    “敢!我就不信他真敢動咱們衙門!”


    “誌穹在,他不敢,這史勳就是個廢物!”


    ……


    周開榮帶著弟子在掌燈衙門打砸了一通,帶著龍怒社的儒生走了。


    本以為事情就此過去了,沒想到史勳還真就把所有提燈郎集中起來審問。


    “這事是誰做的?痛快告訴我,我史某人是個愛惜下屬的,絕對不讓他一人受過,我絕對能保他一條性命,


    可如果你們誰都不肯承認,我可就得找個人頂缸了。”


    提燈郎麵麵相覷,沒想到史勳會用這種方式處置周海裘的案子。


    憑什麽就讓提燈郎扛下來了?


    無憑無據,他們敢誣陷掌燈衙門?


    這種荒唐事,在提燈郎腦子裏連想都沒想過。


    眾人都不作聲,史勳點點頭道:“都不認是吧,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事發之地,今晚是誰巡夜!”


    一名青燈郎滿臉悚懼道:“千戶,我們弟兄早早就巡過那地方了,當時可沒出事!”


    史勳點頭笑道:“既然是你們巡夜,出了事就該你們扛著,你找個人出來頂著吧!”


    青燈回頭看著手下的白燈郎,白燈郎低頭不語,臉上滿是恐懼和委屈。


    青燈郎還在猶豫,史勳喝一聲道:“要是找不出人來,你自己頂著就是!”


    青燈郎一咬牙,指著一名白燈郎剛要開口,忽聽綠燈郎劉大順喝道:“滾蛋!掌燈衙門的臉讓你丟盡了!滾回隊伍裏站著!”


    劉大順跟徐誌穹的交情很深,也參加了北垣一戰,按理說,應該隨徐誌穹北征。


    可北征前夕,劉大順恰好趕上了晉升,一連昏迷了好幾天,因而留在了京城。


    整個掌燈衙門裏,還有血性的就剩這一個了。


    劉大順看著史勳道:“你不用為難他們,他們都是我的兵,你要找人頂缸,找我去就是了!”


    “行,帶種!”史勳看著劉大順道,“既然劉百戶願意替弟兄們扛著,那史某人就成全你,今晚你踏踏實實睡一覺,明天一早,我把伱捆到周大人府上,你情我願,咱們誰也別埋怨誰。”


    次日天明,史勳提著鐐銬,來到了劉大順的小舍,敲敲門道:“劉百戶,上路了,開開門吧!”


    屋裏沒動靜。


    “大順,昨天的事情是你自己應許下來的,你是個爺們,說話可得算數!”


    屋裏還是沒動靜。


    “什麽意思?耍賴是怎地?現在知道怕了?晚了!


    你昨晚跟我說句軟話,我好好求求周大人,讓他高抬貴手,放你一馬,這事不就完了嗎?


    你知道周大人是什麽人?那是公孫侍郎的嫡傳弟子,你知道公孫侍郎是什麽人?那是當今朝廷的主心骨!


    你充好漢的時候覺得威風,你想過我的難處沒有?你當著眾人削我的麵子,你想過後果沒有?


    我告訴你,趕緊給我出來,別等我進去捆你,給你自己留點臉!”


    屋子裏還是沒動靜。


    “非逼我進去鎖你是吧!給臉他麽不要是吧!”史勳一腳踹開房門,楞在門口,半響無語。


    小舍坐著一個人,卻不是劉大順。


    那人看著史勳,微微笑道:“鐐銬都拿來了,是等我動手,還是你把自己鎖了?”


    “指,指揮使,我那個……我都是為了掌燈衙門,那,那周大人不好招惹。”


    “哪個周大人?周開榮?那特麽是你家大人!”鍾參垂著眼角道,“掌燈衙門怎麽出了你這麽個廢物?要不是大官家給你封的千戶,我現在就讓你滾蛋!愣著幹什麽?把自己給我鎖了,到院子裏站著,別等我動手,別特麽給臉不要!”


    ……


    天明時分,周開榮帶著一隊儒生來到禦史王彥陽的府邸,撞開大門,命令見人就抓。


    不需要任何理由,光是抓捕佞臣這一條就夠了。


    抓住王彥陽就能給他兒子報仇,王彥陽肯定知道昨晚那名提燈郎的身份!


    王彥陽的府邸很小,前後兩座院子,算上婢仆也就十幾口人。


    可周開榮一個人也沒抓到。


    院子掃的幹幹淨淨,家具上也沒有灰塵,灶台沒點火,但是有柴火,鍋裏連米都下好了,證明有人剛剛還在準備飯食。


    可人都哪去了?


    周開榮在宅院裏上上下下搜查一遍,連菜窖都沒放過,卻連一個人影都沒看見。


    王彥陽跑了!


    誰給他送的消息?


    他能跑到哪去!


    周開榮兵分兩路,讓一部分繼續搜捕王彥陽,自己則帶著另一部分人去緝捕天章閣學士崔誌明。


    這人是王彥陽的同夥,他肯定知道王彥陽的去向,王彥陽甚至可能就在崔誌明的家裏。


    等到了崔誌明的府上,依舊空無一人。


    緝捕崔誌明是周開榮臨時做的決定,崔誌明為什麽也能提前逃走?


    難道身邊人之中就有內鬼?


    可這個內鬼怎麽給崔誌明送的信?


    這次周開榮不說名字,隻說緝捕佞臣,隨即去了禦史邱棟才的府上。


    府邸還是空的。


    周開榮也不挑揀了,且對著禦史台名冊逐一走了一遍,一連十幾家都是空的,直到走到禦史張竹陽家裏,終於見到人了。


    張竹陽在府上,妻兒老小幾十口子人都在府上。


    看到周開榮氣勢洶洶前來,張竹陽笑臉相迎:“周大人,大駕光臨,不知有何……”


    話沒說完,一名儒生上前推搡一下,推了張竹陽一個趔趄。


    張竹陽一愣,收去笑容道,且把後半句話說完:“不知周大人有何指教?”


    周開榮道:“向你打聽一個人,你可知佞臣王彥陽去了何處?”


    張竹陽笑道:“想找王禦史,隻管去他府邸就是,在我門前吵吵嚷嚷作甚?”


    一名儒生喝道:“你分明是有意包庇,王彥陽就在你家裏,你若不服,敢讓我們搜麽?”


    “這是要構陷我?你們擅闖禦史宅邸,卻不問問大宣律法?”張竹陽輕蔑的看著周開榮,說起羅織構陷的手段,這幾個儒生在他麵前實在不夠看。


    周開榮喝道:“我等乃天子門生,行事皆奉天子之意,天子之意就是法!張竹陽,把你家眷全都叫出來,讓我到你宅子裏搜查一遍,今天的事情就此作罷。”


    張竹陽陰惻惻笑道:“周開榮,你這鬼話也就偏偏老實人,你當我張某人真怕了你不成!今天我就站在這,看你敢不敢進我宅邸一步!”


    張竹陽不能讓他進家門,他家裏有太多金銀細軟、房契地契,都解釋不清楚來源。


    儒生們摩拳擦掌,正想上前抓捕張竹陽。


    可周開榮沒敢動手,他知道張竹陽這人當真不好惹。


    他是六公主的人,六公主手下有紅衣使。


    而且張竹陽和各部官員都有來往,真招惹這樣的人,容易捅了馬蜂窩。


    周開榮憤恨而去,張竹陽回到府中,擦了擦汗水,叫來管家道:“收拾金銀細軟,搬家!”


    管家慌急道:“咱要搬哪去?我去準備車馬!”


    “不用準備車馬,把東西放在院子裏就行,有高人接咱們走!”


    那位高人早就勸張竹陽搬過去,可張竹陽不聽,他認為這事牽扯不到他。


    現在看來不走不行了,不到一個時辰,家中細軟收拾妥當,張竹陽帶著一家老小站在院子中央,點燃了一根蠟燭。


    地麵騰起一片塵埃,張竹陽喊道:“把眼睛都閉上!”


    眾人一閉眼,消失在了院子當中。


    ……


    周開榮走了一天,一無所獲,回到社館,當即下令:“今晚停止講學,城中各社搜捕凶手,但有可疑之人,一律抓來,嚴刑拷問,掘地三尺,也得把這凶徒找到!”


    ……


    中郎院裏,楊武拿著燈籠,氣勢洶洶道:“草菅人命,你知罪?濫殺無辜,你知罪?貪贓枉法,你知罪?吃得太飽,你知罪?”


    常德才怒道:“吃得太飽有什麽罪?我看你就是吃得太飽了!”


    楊武收去燈籠,搖搖頭道:“差點氣勢,還是差了點氣勢,到底差在哪了呢?”


    “就你這德行還想學主子?從頭到腳沒一點像的地方,今晚那群儒生滿城抓人,我要給他們點教訓,你跟著我去麽?”


    “去呀!”楊武趕緊換上了彪魑袍。


    “若是去,可不能像昨天那樣,嚇得半天不敢露麵。”


    “昨天那是第一回,今天再讓我好好練練,咱們多給誌穹帶幾顆人頭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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