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良玉麾下的白杆兵,發誓要給少主報仇。


    可整個殘存的川軍隊伍當中,並不是所有人都是白杆兵。


    三萬人馬是屬於秦良玉的,剩下的一萬多人則是傅宗龍東拚西湊而來的。


    這一萬多士卒,麵對張令、馬祥麟接連戰死的事情極為驚恐。


    他們可不想前去送死。


    錘匪的威懾當真不是蓋的。


    盡管官軍號稱足有二十萬,可那是嚇唬一般老百姓的以及哄騙士紳給他們提供糧草的。


    錘匪能被他們光報人數嚇唬住嗎?


    賀今朝剛起事的時候幾百人就號稱一萬人,關鍵是得管用才行。


    那也得看敵人有沒有時間去滅你。


    如今兩方對戰,沒有第三方,大家都是真刀真槍的幹。


    官軍膽敢對外號稱二十萬,著實是沒腦子的行為。


    傅宗龍已經被逼得必須往前衝,此時也隻能看著秦良玉率先打馬而行。


    他則是率領萬餘人馬看護糧草,免得被錘匪所趁。


    監軍萬元吉對於川兵接連戰敗之事,非常憂心。


    可身負皇命,催促傅宗龍作戰的重任就在他的身上,如今巡撫以及麾下主將都力主作戰,背後還有皇帝的令。


    饒是他這個監軍也說不出什麽話來。


    況且對於軍事而言,他目前也沒什麽經驗,隻不過平日裏吏治較為“突出”,在崇禎四年的考核當中,因收不上賦稅被貶官。


    幸得楊嗣昌的看重,叫他在軍中主抓軍紀,此時也被派到四川當監軍。


    麵對傅宗龍哀兵必勝的說法,萬元吉心中是不敢苟同的。


    他心情頗為煩躁,仗打成如今這個樣子,絕非他這個監軍,也並非是皇帝想要的結果。


    但種種原因,把他和這支川兵架上了不歸路。


    秦良玉傷不傷心,賀今朝並不在意。


    因為他接到李定國送來的戰報,倒是頗為開心。


    本著有棗沒棗打三杆子的思路,一下子就釣到條大魚,馬祥麟的分量夠重!


    饒是秦良玉謹慎,可是麵對親兒子戰死在她麵前,屍體都沒法奪回去,她如何能夠平穩心態繼續征戰?


    可偏偏秦良玉卻強行沒有停軍整頓,反倒繼續驅趕士卒向前,大喊著公仇私仇一起報的口號。


    這就讓賀今朝更加興奮,比自家大外甥李定國打了勝仗還要高興。


    滅了秦良玉這個最主要的大明良將川兵主力之後,整個川蜀,哪個明軍將領還有反抗錘匪的心思?


    賀今朝當即下令大軍壓上,此番興許就在龍泉鎮與明軍大戰一場。


    錘匪做了如此長時間的偽裝,以及為了引誘傅宗龍前來精心布置的陷阱,今天就到了該奏效的時候。


    賀今朝號令全軍出擊,成都不要也罷。


    隻要重創傅宗龍帶來的有生力量,整個四川都會納入錘匪的治下。


    到時候成都降卒膽敢反叛,再殺他們一波就行。


    至於被提拔看押的那些投降士卒能不能靠得住,賀今朝也不管。


    話都給撂在這裏了,誰想找死,他不攔著。


    賀今朝把王洪叫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此番我要全軍出擊,你且好好幫我守城,免得方國安的那些降卒複叛,我對你是放心的。”


    “請大帥放心,屬下必定盡心盡力守住成都,不敢有絲毫的二心。”


    “好。”


    賀今朝直接就打馬出了成都,且派人把方國安帶過來,必要的時候需要他出麵攪亂渾水。


    王洪躬身站在城門口,大起大落之下,他一時間有些不敢相信。


    賀今朝竟然對他有如此信任!


    看著錘匪源源不斷的出城,直到走過吊橋,王洪才長長鬆了口氣。


    賀今朝說是全軍出動,可是火藥局以及蜀王府的府庫等地皆是安排了人員守衛。


    此番賀今朝若是打了勝仗歸來,那整個川蜀都得姓賀了。


    王洪自是不敢反叛。


    可若是。


    啪。


    王洪給了自己一巴掌,嘴裏罵道:“你怎麽敢想的,不要命了?”


    “主公,已經把布置在懷口的人馬,調往陽安關與龍泉鎮中間地段,叫他們去挖壕溝。”


    張福臻對於挖溝這件事沒什麽好擔憂的。


    錘匪士卒幾乎都很擅長挖溝,相比於其他勢力,這是錘匪必須要練的技能。


    無論是攻城還是自守,都得挖壕溝。


    後勤運輸的車上除了放鎧甲等重物外,還要有單獨的牛車騾馬車拉著鐵鍁鎬子之類的。


    “若是時間來不及就挖開雒水,總之要斷絕傅宗龍這夥官軍的退路,絕不能讓他們輕易返回陽安關。”


    賀今朝輕磕馬肚,一旦官軍撤的太快,就隻能水淹道路,至於臨岸的田地也別想要了。


    “主公且安心,這些日子,我們一直都在懷口暗中布置,隻要確認大批官軍出了陽安關,就已經開始行動了。”


    “好。”賀今朝舉著馬鞭道:


    “這一次,定要一戰平定整個川蜀。”


    張福臻捏著胡須,當初隻想著占據川中幾個州府,可事情發展到現在,根本就不受控製。


    洪承疇待在河南沒有絲毫入川的意思,熊文燦等大批官軍被張獻忠牽製在湖廣地區,聽說正在投降。


    盧象升在山西依舊沒有動手,還在被塞外的蒙古人牽扯精力。


    要不然他辛苦屯田的地界,都得被蒙古人一把火燒了。


    至於最遠處的遼東,碩托那裏還沒整理出來什麽有用的情報。


    不知道黃台吉在做些什麽事,但無傷大雅,左右不了四川的戰事發展。


    張福臻也放心的輕磕馬肚,追隨自家主公的步伐。


    錘匪加緊時間趕路,炮兵在後麵推炮行走。


    李定國依舊率部盤踞在龍泉鎮內,此次就是要纏住秦良玉,絕不能讓她麾下大軍輕易撤走。


    “定國,大帥已經下令全軍出擊,全都來此地增援,勢要與官軍決戰。”


    賀蘭躲在牆壁後麵,倒是沒空觀察:


    “大帥叫我們釘在此地,不得後退,也不許秦良玉主力撤走,總之要為大帥正趕路爭取時間。”


    李定國看著鎮子外的白杆兵士卒:“秦良玉麾下白杆兵號稱精銳,可我看他們的披甲率不高啊!”


    “什麽?”


    連戰甲都沒有普及,叫他娘的什麽精銳?


    他們這些人從錘匪弱小到發展壯大,深知自家大帥是如何耗費錢糧,來武裝自己的部下。


    像全軍僅有少數人不披甲的情況,他們也隻在後金韃子軍隊當中看到過。


    明軍披甲率不高倒是正常,可白杆兵可是號稱精銳當中的精銳。


    是咱們平定川蜀最大的阻礙,大帥早就交代過不許小覷。


    賀蘭這才取代李定國的位置,向著前方看去。


    “奇怪!”


    賀蘭放下手中的望遠鏡,縮回頭:


    “那白杆兵都能讓後金韃子頗為頭疼,且殺傷不少,定是難纏的角色。


    可是咱們皆是看過狗韃子身披兩層或者三層甲。


    不披甲的白杆兵,縱然在精銳,也不可能以少數殺傷更多韃子精銳啊?”


    有甲砍殺沒甲的如切瓜砍菜。


    反觀無甲殺有甲的,得是沙場老卒,費盡心思找甲的空隙處才能殺傷。


    要不然軍隊平日裏耗費那麽多錢糧,趕路以及作戰背負那麽重的鎧甲,就完全失去了作用。


    “三萬人的規模,大概隻有三四千人披鐵甲,其餘人多是皮甲或者無甲。”


    李定國先是笑了兩聲又搖搖頭:


    “秦良玉她養不起那麽多的士卒,更不用說給她麾下湊足甲胃了。”


    賀蘭連連點頭,張令麾下也多是精銳士卒披鐵甲,其餘士卒沒了鎧甲的束縛,跑路倒是很輕鬆。


    “如此說來,秦良玉這三萬人的規模,我們隻需要對付三千精銳白杆兵即可。”


    “理應是這樣,我等還需小心,免得是秦良玉故意擺出來迷惑咱們的,叫咱們輕敵。”


    】


    賀蘭繼續觀察前沿:“要我說秦良玉得先想法子奪回他兒子的屍首。”


    “但願如此。”


    李定國也不希望自己埋的後招被秦良玉過早發現。


    秦良玉騎在戰馬上,也透過望遠鏡看著龍泉鎮本該是牌匾的地方,掛著她兒子馬祥麟的屍體。


    如此長久的一動不動,秦良玉終究是死心了。


    她兒子已然戰死,死在了錘匪的手中。


    至於旁邊旗杆上掛著須發皆白的頭顱,想都不用想,是老將軍張令的。


    兩個官軍先鋒的人頭以及屍身擺出來,對於官軍的士氣是一個極大的打擊。


    “列陣。”


    秦良玉看清楚了她兒子的屍體,反倒不著急,而是指了雒水一側的不足五丈高的小山嶺。


    “總爺,如今反賊士氣正盛,我軍不可輕動,免得再次落入陷阱。”


    張應元帶著自己精銳跟隨秦良玉一同來探查,就是瞧瞧馬祥麟是否戰死。


    沒想到秦良玉上來就要奪屍,這是極為不智的。


    秦良玉瞥了張應元一眼:“我並不是要立即對龍泉鎮發動攻擊。”


    張應元這才鬆了口氣,秦總兵在巨大的悲痛麵前還是有腦子的。


    “秦欣英,馬立柱,你們二人率領五千人去占據那個小山嶺。


    免得被錘匪占據,到時候他們從側翼突襲夾擊我軍。”


    “是。”


    秦欣英是秦良玉的族人,馬立柱是馬祥麟的族人。


    這支白杆兵的主要軍官皆是兩家族人擔任。


    戰鼓聲響起,白杆兵開始了調動。


    同樣秦良玉分兵命人在此紮下營寨。


    “動了。”


    賀蘭急忙喊了一聲,正在迷瞪的李定國猛地驚醒,便聽到:


    “定國,他們竟然朝著小山嶺發兵了,規模在五千左右。”


    李定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接過望遠鏡仔細看去,忍不住搖頭:


    “秦良玉終究是個會打仗的。”


    陳邢帶著錘匪士卒分兵埋伏在小山嶺上,他看著身旁士卒身上的野草偽裝。


    難不成秦良玉的眼睛如此好使,直接看破了他們的偽裝?


    自從官軍出現之後,他可是下令誰都不許動彈,就算是拉屎也得拉在褲襠裏,免得被明軍看破了虛實。


    “他娘的,傳我的命令,待到狗官軍靠近土嶺十步的距離,立即放箭,放佛郎機。”


    陳邢壓低聲音叫周遭的人向兩側傳遞命令。


    這座小山嶺並不高,故而在山上以及背後就埋伏了一個大隊的規模。


    馬立柱身著鎧甲,握著刀柄開口道:“錘匪真的把祥麟給殺了。”


    秦欣英不知道要作何回答,隻能搖頭道:


    “興許不是祥麟呢,隻不過是錘匪拿著祥麟的衣服給旁人套上,也說不定。


    活著的馬祥麟要比死的用處大,至少可以威脅總爺。”


    馬立柱瞥了秦欣英一眼,他不知道這種想法是怎麽在他腦子裏出現的。


    更何況秦總爺那是能被旁人,給輕易威脅的人嗎?


    若是馬祥麟戰死還說的過去,可一旦被俘,總爺就得勸祥麟自刎,以保全他的名聲。


    “總爺叫咱們占據這個小土山做什麽?”馬立柱頗為煩躁的道:


    “趁著錘匪援軍還沒到,就應該直接衝進去把祥麟的屍體給搶回來,而不是眼巴巴的瞧著在那裏掛著示威。”


    秦欣英隻是回道:“總爺自是有她的作戰思路,既然錘匪接二連三的使用詭計,必定希望咱們立即衝進去搶奪屍體。


    一旦我們如此做,那就陷入了錘匪的圈套。”


    馬立柱長歎一口氣,他不知道要如何勸諫。


    那裏掛著的不隻是他馬家的族長,還是秦總爺的親兒子。


    二人說話間,就已經快要接近小土山。


    隨著一聲哨子響起。


    不高的土山上,猛地的射出許多箭失。


    緊接著便是火光乍現,白煙升騰,炮聲傳來。


    佛郎機散發出密集的彈子,居高臨下的射向毫無防備的白杆兵。


    秦欣英重重的倒在地上,眼睛瞪大,胸前的血洞都透到了後背上。


    馬立柱直接趴在地上,他隻感覺後背一陣疼痛,興許是箭失入體。


    幸虧平日裏訓練不曾落下,這才在第一時間直接趴下。


    縱然是精銳的白杆兵,他們的武器可以相連直接攀登這個小土山,可無甲麵對這些利箭的襲擊,隻能肉體接彈子和箭失。


    僅僅一個照麵,幾百人就倒在了地上,幸運的直接被打死。


    運氣不好的人,沒被立即打死,躺在地上哀嚎。


    手裏捏著的白杆槍也散落一地,白杆兵自是後撤開始結陣。


    槍炮聲突然響起,一直盯著她兒子屍體看的秦良玉猛然一驚,看向不遠處的小山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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