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老爺子的臥房在別墅二樓的左側,房門口有警方的警戒線,而且喪事在即,家裏的保姆和傭人都忙前忙後,根本沒有時間顧及樓上臥房。


    而陌少錫便趁此,帶著季瑾之來到了陌老爺子生前住過的臥房,也是去世的地點。


    季瑾之在國外生活的五年裏,因為改行做了法醫的緣故,很長一段時間協助當地警局法醫組偵破案件,遇到各種各樣的命案,也親自去現場偵查過,多少懂得一些。


    而且她總覺得爺爺突然病故,之前沒有絲毫的預兆,不太尋常。


    就想著在臥房裏看能否找到一絲蛛絲馬跡。


    房間一切井然有序,仿佛和陌老爺子生前是一模一樣的,就連一個杯子,一本書的位置都未曾挪動過,被子也那麽平整的鋪在床上,一角翻到上麵,似是抬動爺爺屍體時所弄得,季瑾之穿著軟底的拖鞋,慢慢的環顧整個臥室,一切看起來,都是難得自然,又正常的有點出乎尋常。


    “少錫,你不覺得這個房間,有點奇怪嗎?”她忽然問。


    陌少錫斜身靠在門口的牆壁上,微微的皺眉,“哪裏奇怪了?你說的是布局還是家具?”


    “不知道,就是覺得很奇怪!”季瑾之倒吸冷氣,到底奇怪在哪裏,她一時還說不清楚,總是覺得,越是這樣幹淨整潔的出乎尋常的房間,越好像是有人故意安排和布置的……


    不然一個活人住過的房間,臨死時,不管是正常死亡,還是意外,都會有些許的掙紮吧!不可能舒舒服服的安心閉眼咽氣,尤其是像陌老爺子這樣,上了年紀,心髒病突發,死前異常痛苦,不可能床鋪還如此平整……


    如此想著,她又問,“這個房間,有人收拾整理過嗎?”


    陌少錫說,“這個……我沒聽說有人整理呀!保姆發現爺爺去世後,馬上通知了所有人,蕭姨讓人不要動房間裏任何東西,然後吩咐通知我們和警方的人過來。”


    那就更奇怪了!


    既然沒人動過,房間還這麽整潔……


    隻能說肯定有人過後偷偷安排,或者,還有一種可能。


    季瑾之快步走出了臥房,徑直去走廊那邊的書房,她記得爺爺在世的時候,大部分的時間,都會停留在書房,看書寫字或者聽聽戲曲之類的。


    書房的門口也被警方的警戒線封鎖,不允許任何人靠近,季瑾之越過警戒線,推門進去。


    房間也是很整潔,這是自然的,陌家的保姆眾多,每天都會做清潔和打掃,老黃花梨的椅子上,鋪著平整的毛毯,而椅子的下方,竟然出現了一隻男士的拖鞋!


    季瑾之一愣,拖鞋不是應該和爺爺一起在臥房嗎?怎麽會……


    她俯下身,往桌子下麵一看,還有一隻拖鞋,被踢到了最裏麵,她眸光深陷,似乎猜到了什麽。


    轉過身對陌少錫說,“好了,我們走吧!”


    “看完了?這就完事了?”陌少錫倒是有點小失落。


    她邊走邊說,“不然呢?”


    “應該推算出什麽吧!比如……”


    話還沒說完就被季瑾之打斷,“少川在哪個房間?”


    陌少錫指了指樓上,“樓上正對著爺爺臥房的這一間,小時候他就住那個臥室。”


    季瑾之沒有再多說什麽,大步往樓上走去。


    陌少錫看著她的背影,不禁歎息,看來他們之間,果然還是有很深的感情。


    樓上的臥房,房門緊閉,季瑾之站在門口,抬手敲了敲,聽不到裏麵有任何的回應。


    越是這樣聽不到他任何的情緒發作,越知道他心裏的傷痛,就好似看不見的傷口,卻已然是鮮血淋漓,她的心如撕裂般的疼痛,頃刻間眼淚忍受不住,淚如雨下。


    她靠著門板,低聲說,“少川,我知道,爺爺走了你心裏不好受,我也知道你和爺爺的感情有多深,但是,現在這個時候,不是該悲傷難過吧!看你這樣,爺爺還怎麽放心的離去啊?”


    “記得我小的時候,那次你陪我回江城嗎?我本以為會看見我媽媽,一路上還不停的和你說,等見到媽媽了,一定讓他帶你去參觀實驗室,再做好吃的給我們吃,但等我們到了,卻發現媽媽早已去世……”


    季瑾之訕笑的說著這些,說不清自己心裏到底是什麽感受,父母的去世,就像一道巨大的屏障,永遠的樹立在每個人的心中,痛苦,又難以忘卻。


    但必須還要接受,因為生命在繼續。


    她還說,“記得那時候我差不多也和你一樣,將自己關在房間裏,不肯出來,也不讓任何人進去,整整三四天的時間,不停的哭,不停的喊著媽媽,想著如果能讓媽媽把我接走該有多好?”


    “但後來,你強行撬開了門,抱我出來,看著後院母親種下的花草,你說都說物是人非,但事物還在,欣欣向榮的盛開著,人又有什麽理由沉浸在悲傷中無法自拔呢?”


    “爺爺雖然走了,但你還有果果,還有蕭姨,現在啟年也在幫你,振作起來好不好?最起碼,等爺爺的葬禮過後,再這樣沉浸自己,可以嗎?”


    她的聲音類似於哀求,也不知道陌少川到底能不能聽見,她隻是憑著感覺,將心裏話都說了出來。


    門板後麵仍舊是一片的沉默,季瑾之擦了擦臉頰上的淚珠,感覺自己不會是白費口舌了吧!


    她正遲疑時,身後的房門突然打開,陌少川長臂一伸,一把將她摟進了自己懷裏,緊緊地抱著她,緊到了很不得將她融進自己身體裏一般,他俯下身,臉頰埋在她肩膀上,因為看不到表情,季瑾之也無法猜測,隻好慢慢的伸出手,也回應著這個擁抱。


    他說,“爺爺走了,隻剩下我了……”


    “你還有果果呀!女兒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等果果長大了,一定會很貼心的。”她說。


    陌少川搖搖頭,“女兒是女兒,但我想要的是你,瑾之,再也不要離開我了,好不好?”


    季瑾之一怔,這個時候,突然提出這種事情……


    她不是不想答應,隻是會有很多顧慮,各方麵的考慮,但此時此刻,她也知道,爺爺的突然離世,對他造成的打擊異常重大,他心裏空落,需要一個慰藉。


    “我現在隻剩你了,別離開我,好不好?”


    他的聲音很沉,嗓音也沙啞,一身的煙味,季瑾之從他懷裏掙了掙,抬起頭時,看到他發紅的眼眶,心疼不已,她沒說什麽,隻是一下又撲進了他懷裏。


    她說,“放心吧!我不會再無故離開的,但你也要答應我,振作起來,送爺爺最後一程,讓爺爺安心的離開,好嗎?”


    他抱著她,從來幾乎不落淚的他,此刻,眼淚像斷了線,怎麽都克製不住,一滴滴墜下,碎裂在地,好像他的心,也在一時間,變得支離破碎。


    陌少川在盥洗室裏洗了把臉,季瑾之遞毛巾給他,又親自給他選了一套黑色西裝和襯衫,在他換好後,親自給他係上領帶,看著眼前英姿颯爽的他,會心一笑,她說,“以前都是你陪著我送別親人,今天,換成我陪你。”


    他沒說話,微微垂下的頭,眸光深陷。


    季瑾之握住了他的手,安慰的輕拍拍,“你是陌氏的總裁,是eb集團的ceo,是爺爺一手培養起來的繼承人,少川,隻有你打起精神來,爺爺才能走的安心,不要讓爺爺臨走的時候,還有所惦念,好嗎?”


    他深吸了口氣,努力點點頭,兩人手挽著手,一起下樓。


    因為陌少川的突然出現,陌啟年身上的壓力也變得輕了很多,陌少錫站在角落裏看著這一幕,扯唇一笑,最終能說服陌少川的,也隻有季瑾之。


    有了陌少川在前廳大堂迎客,季瑾之在旁協助,陌少錫偶爾幫幫忙,情況暫時穩定多了,而陌啟年,也趁機抽身踱步去了靈堂。


    陌家是有著百年傳統的大家族,除了親戚眾多之外,更多的,還是講究和禮節,人死後需要停放七天,家裏設置靈堂,等待所有親眷到齊,再在陌氏墓園下葬。


    而且陌老爺子生前曾叮囑過,自己百年後,必須要和亡妻並骨合葬,所以這次陌老爺子下葬時,還需將陌老婦人的靈柩啟出,並骨後再合葬。


    儀式繁瑣,規矩和講究也比較多,這剛剛陌老爺子離世第一天,陌家聚集的賓客,就已經成百上千了,若再過幾天,遠方的賓朋一一到齊,人數還會更多。


    所以接下來的幾天裏,陌家大小事務不斷,有陌少川忙的了。


    此時的靈堂,絡繹不絕的祭拜的人,陌啟年踱了幾步,焚了香,然後就徑直去了其他房間。


    隨便找個空房間,將自己一個人反鎖其中。


    他坐在椅子上,陷入了無休止的苦痛中,關於爺爺,他恨過,最恨的時候,恨不得能從此斷絕關係,再和陌家毫無瓜葛。


    但即便是這樣,他也從未希望爺爺有一天突然離世,甚至從未想過,他記得很小的時候,第一次被母親送來陌家,他很膽怯,害怕的甚至不敢看任何人。


    在所有人排斥和敵對的時候,是陌老爺子站了出來,他說,‘不管怎樣,孩子是我們陌家的,是建業的親生骨肉,歐懷柔不可以進陌家的門,但孩子可以!啟年這個孫子,我認下了!’


    就在陌啟年想入非非時,樓下的禮堂裏,陌建業的突然到來,打破了這原有的寧靜。


    他不僅僅是自己攜妻子林柔過來的,同時還帶了律師和警方的司法鑒定師,還有專案組的調查員,以及不少媒體記者。


    陌建業氣勢洶洶,凶狠陰冷的目光,直視陌少川,不懷好意的模樣,仿佛早就期待這一時刻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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