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瑾之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山水居了。


    她躺在主臥室的大床上,身上蓋著薄薄的空調被,衣服已經換過了,身上的汗漬,也早已被擦幹。


    剛睜開眼睛,隻覺得光線格外的炫目刺眼。


    窗外能聽到一陣陣的蟬鳴,此時已經是傍晚了,天邊一片血紅,血染了大半個天際,照在房內,也紅彤彤的。


    有些淺淡的消毒水味道,還看到了床頭掛著的吊瓶,此時的她,大腦算是清醒一些了,記起了之前的廣場,回想起了那噴出一陣陣浪花的噴泉,還有定時噴水的水池,覓食的鴿子,忙碌的人群,最後,又想到了那人群中瞥見的一道熟悉身影。


    也記起了,最終也沒有追上前去,再見他一麵。


    原來,一切都隻是她自己營造出來的幻象。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內心中一直執迷的,一直癡念的,一直記掛的,原來一切,都不過是過眼雲煙,鏡花水月。


    真是個壞男人。


    自從離開以後,竟然吝嗇的連一個夢境都未曾給她。


    這場夢,不管真的也好,假的也罷,或許對她而言,卻是有點好處。


    徹底清醒過來的季瑾之,記起了一點,在紀承淮之前,她也曾這般撕心裂肺的心痛過,為了某個不值得的人,為了一場毫無意義的愛情。


    她愛過兩個人,一個,耗費了所有的精力,甚至不惜賭上性命的去愛,但最後……


    另一個,一直到對方徹底離去,從她的世界遠去,她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對他的依賴,對他的執迷,和癡愛。


    不管是以前的某某人,還是已故的紀承淮。


    到頭來,都還是狠心的拋下了她,留她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卻沒有考慮過,她該怎麽活?


    床前有人坐著,她從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就注意到了,隻是意識的淩亂,讓她無暇顧及那麽多。


    等思維稍稍恢複些了,大腦也逐漸清朗,她才微微的挺起身,從而坐了起來,看到床旁坐著一個女人,握著她的手,細心地看著她手背上紮著的吊針。


    季瑾之看著女人,麵容冷沉,沒有著急開口,也沒有閃躲,隻是任由女人握著自己的手,那樣靜默的姿勢,保持了良久。


    傍晚的蟬聲擾人,卻像是充滿了魔力,鑽進她內心深處,導致沉溺的心境,變得更加複雜。


    唐如雲握著季瑾之的手,握了很久,最後的最後,才緩緩的開口,說,“其實在很多年前,就想像現在這樣,握一握你的手了……”


    季瑾之仍舊沒有拒絕,也不掙紮,任憑自己的手放在唐如雲的掌心裏,不過,涼薄的目光,卻不加掩飾的掃向她,其中的不桀,唐如雲看的清楚。


    唐如雲又說,“你這孩子,和你姐姐不同,看似柔軟,實則骨子裏最要強,像一匹野馬,很難被人馴服,小時候我疏遠你,甚至排斥你,所以你對我有成見,我都知道。”


    話音剛落,季瑾之就說,“既然都知道,為什麽還要過來?”


    “瑾之啊,不管怎麽樣,你都是季家的孩子啊,你也姓季不是嗎?”


    “所以呢?”季瑾之挑眉看她。


    唐如雲又道,“所以我關心你不也是正常的嗎?你也是我的孩子,瑾之,我知道你的手,之前受過很重的傷,現在恢複的怎麽樣了?”


    季瑾之心頭一怔,原來,她握著自己的手,竟然是這個意思!


    快速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她反問,“唐姨今天怎麽這麽有空,還關心起我的手了?”


    “你是一名醫生,手是很重要的,而且我也算是你的母親,關心還不是理所當然的?”


    唐如雲的解釋,聽上去倒顯得理所當然,但實際上呢?


    五年前,她出事的時候,怎麽不見有任何一個季家人對她伸出援助之手?


    當初,她走投無路,差點抱著孩子自殺的時候,怎麽不見唐如雲如此好心?


    之前,她為了四處籌措紀承淮的醫療費,東奔西走,甚至不惜背上高額的債務時,怎麽不見他們過來問過半句?


    就因為不是親生的,沒有任何血緣關係,所以不惦記,不記掛,不注意也不關心,她又能說什麽?


    既然如此,現在唐如雲所做的這一切又是為何?


    利益嗎?


    也對,這個世界上的人,又有幾個不是被利益牽動,成為被金錢驅使的奴馬呢?


    想著這些,季瑾之隻是淡漠的勾唇一笑,嘴裏輕念著那句,“母親?應該準確一點稱呼,是繼母才對吧?”


    唐如雲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她別扭的抿了下唇,又說,“不管怎樣,你也是季家的一份子,我們說到底都是一家人!”


    她的笑容更顯涼薄,“直說,什麽事?”


    唐如雲怔了下,有些忍氣吞聲,無奈的道,“現在華康有困難了,我年紀大了,已經沒辦法支撐華康了,景荃我太高估了,他根本就不是經商和管理醫院的材料,瑾之,如果可以的話,你回華康吧!”


    季瑾之看著她,微微的眯了眯眼睛,說出的話語,更加的讓人觸目驚心。


    “唐姨可還記得,當年您是如何處心積慮將我趕出華康的嗎?”


    刹那間,唐如雲愣愣的看著季瑾之,臉上的神色,卻悄然淡去。


    季瑾之淡漠的一笑,“看來唐姨最近也是記憶不太好了,需要我給您重述一遍嗎?”


    唐如雲怔住,隻感覺喉嚨發啞,怎麽都說不出話來。


    這一趟,她是放棄了自己所有的尊嚴,隻為了能讓季瑾之重回華康,不說力挽狂瀾,但好歹穩住那些董事,鞏固住華康的基業。


    為了華康,唐如雲早就不在乎什麽麵子不麵子的了,來之前,她也想好了一番說辭,想著怎麽循循善誘,怎麽用言語攻勢,一點點遊說季瑾之,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讓她答應下來。


    卻不曾想到,這個丫頭,竟然還是這般冷血心腸,牙尖嘴利。


    “還有,我父親的手術,到底是意外呢,還是……”季瑾之看著她,眉頭緊皺,故意沒把話說完,拉長的聲音,隻是為了給唐如雲一個薄麵。


    看著唐如雲蒼白的臉色,她又說,“那場手術的背後,至今都是一個謎團,唐姨,您是希望我重回華康,解開這個謎嗎?”


    唐如雲錯愕,詫然的看她,“原來……你都還記著……”


    季瑾之自嘲的一笑,“很抱歉,我隻是選擇性失憶,並不是喪失全部記憶,很多事情,我都記得的。”


    隻有關於某個人的某些回憶,她全忘了而已。


    雖然,她不知道到底是哪個某個人,究竟是誰。


    但可以肯定,哪個人,絕對不是唐如雲。


    唐如雲徹底呆住了,她沒想到,自己的低三下四,到最後,隻換來了季瑾之變本加厲的侮辱。


    為了那一絲顏麵,唐如雲不得不隱忍怒氣,故作鎮定的道,“我隻是希望你能重新回到華康,當初遺產分配的時候,我確實有過私心,是唐姨對不起你,如果你願意回來,之前虧欠你的,我可以一分不少的全部補償給你。”


    季瑾之隻是淡淡的笑著,目光平靜的看著她,輕輕的搖了搖頭,“不用了,唐姨,如果我真的想要華康,不需要別人的饋贈。”


    她會親自動手奪回來的!


    這些年的經曆教會了她很多,女人的資本,並不是靠任何的給予和施舍,而是要靠自己。


    想要的東西,就要憑著自己的本事奪到,這才是本事,這才是能力!


    而不是眼巴巴的看著別人,祈求別人的施舍。


    一瞬間,唐如雲的臉色全白了,氣的身體微微有些發抖,到最後,也沒想到該說什麽,隻好轉身拂袖離去。


    季瑾之淡漠的沒有任何情緒反饋,隻是又重新躺下,扯掉了手背上的針頭,扔去一旁,任憑藥液一滴滴落在地板上,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濕了一大片。


    唐如雲離開後,臥房的門又開了,這一次,走進來的人是陌啟年。


    他的步子很輕,踩在地毯上,幾乎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但躺在那裏的季瑾之,卻睜開了眼睛。


    陌啟年來到床旁,微笑的唇角上浮,伸手鼓掌,一下,兩下,戛然而止的同時,聲音低沉的開口說,“現在看來,還真有幾分當年季家大小姐的風範了!”


    “你知道的,我不是。”她背對著他,出口的聲音仍舊波瀾不驚。


    陌啟年點點頭,“嗯,我知道。”


    她的真實身份到底是誰,他從很多年前就已經知道了。


    這早就是兩個人之間,不爭的事實。


    隻是季瑾之搞不清楚,自己當年到底為什麽要更換身份?那場車禍發生時,她到底涉嫌殺害誰,所以才那麽慌張的逃命,以至於陷入了姐姐設下的陷阱裏……


    疑問在心,但不會去問的。


    她也知道,就算自己問了,陌啟年也不會說的,說了也不會說實話,又何必多此一舉?


    陌啟年站在那裏,低眸看著她,說,“林醫生來過了,給你檢查了下身體,有些貧血,還營養不良,今天中午的昏厥,是因為中暑。”


    她點了下頭,“哦。”


    哦?


    陌啟年蹙了下眉,這年頭,還能出現營養不良,又嚴重貧血的人,就連林醫生檢查完都覺得稀奇,她竟然隻平靜的用了一個‘哦’來回答。


    他沉靜了一會兒,又說,“我讓管家給你好好補補,這段時間好好在家裏休息吧!有什麽需要的,就盡管和我說。”


    頓了頓,繼續說,“這趟我回來給你帶了禮物,等下,我去拿給你。”


    說著,便轉身走了出去。


    他出去後,看見管家,又叮囑了一番。


    管家聽到‘營養不良’時不禁心頭一酸,就說,“二少,這季小姐和您一樣,出身好,但命不好。”


    陌啟年卻輕笑勾唇,“放心,我經曆的那些苦,絕對不會讓她再經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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