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大的臥室,尤為的安靜。


    季瑾之坐在那裏,微微的抬眸視線平緩的看著身旁屹立的男子,他提到了葬禮,是顧良才的葬禮。


    她的心,不由自主的痛了下。


    像各種複雜糾纏在一起,纏繞的藤蔓帶著毒液,刺透了她的心肺,那種混合著鮮血的苦痛滋味,在一點點彌漫。


    季瑾之的臉色呈現出苦痛之色,眼眸中帶著厭煩,渾身散發著一種因為悲痛而產生的並發症,每一種信號都在告誡他,stop!別再說了,就這樣吧。


    像陌啟年這樣聰明絕頂的男人,又豈會看不出來,但此刻,他偏偏佯裝看不出來,裝糊塗似的,又開了口,“顧叔叔已經去世五天了,是時候讓他入土為安,辦葬禮吧!”


    頓了頓,又說,“墓地我選了幾個地方,你看一下,其他的我去安排。”


    季瑾之冷眸怒轉,豁然看向他的眼眸,帶著嗜血的凶光,猩紅的眼底,昭示著潛在的怒意滔天。


    其實此時此刻,她真的很想站起來,大罵他混蛋,多管閑事,讓他閉嘴,然後將他攆出去。


    但她不能這麽做,自己住在這裏,屬於寄人籬下,又怎可能主客不分的將房主攆走呢?


    再說了,她雖然痛苦,也悲憤,卻沒有失去理智,那種荒唐的舉動,她不能,也不可以。


    所以此時的她,選擇了沉默。


    再次垂下頭,低垂的眼眸,長長的睫毛,藏匿了太多的心事和複雜。


    介在陌啟年的目光中看穿,他淡淡的微微一笑,繼而又說,“我知道你不開心,但事已至此,除了接受,你還能有什麽辦法?”


    這天的晚上,季瑾之幾乎一言不發,沉默的氣氛,淹沒在這個死寂一般的房間裏,而陌啟年,這個滿身氣勢的男人,卻悉心的像個經曆滄桑的老者,態度安然的坐在她身側,意味深長的和她說了很多。


    他說,“當初我母親去世的時候,我也很難接受,但不管現實多麽的殘酷,我們都要麵對這個事實。”


    “我知道,你和顧叔叔之間有很深的感情,他為你付出了太多太多,這樣的結果,並不是顧叔叔應該遭受的,但瑾之,我答應你,一定幫顧叔叔報仇,一定找出凶手!”


    “你要相信我,也要慢慢的從悲痛中走出來。”


    “你這樣下去,試問顧叔叔在天有靈能安息嗎?他願意看到你每天混混度日,像個行屍走肉一樣的生活嗎?”


    “聽話,把葬禮辦了,等抓到了凶手,我們就出國,去國外開始新的生活。”


    陌啟年離開後,漫長的一整夜,季瑾之坐在這裏,看著窗外沉甸甸的夜色,一看就是一整晚。


    從日落到日出,從布滿晚霞的夕陽,看到了朝氣蓬勃天邊泛起的魚肚白,一直看到了日出,又是新的一天到來,而她,也終於開始一點點接受,顧良才已經去世的這個事實。


    也終於開始整理情緒,準備在顧良才去世的第六天,開始上班,恢複工作。


    一夜未睡的她,卻沒有一絲的困意,好好地泡了個澡,然後換身衣服,下樓。


    對於她要上班的這個消息,陌啟年其實是反對的,但想到她是嗜工作如命的人,一工作,就會忘記所有的一切,或許對於治愈她心裏的悲痛也有好處的,就也沒說什麽。


    吃過了早飯,陌啟年提議要送她去醫院,季瑾之也沒拒絕,兩個人一前一後去玄關換鞋,然後離開。


    簡單的換鞋小動作,卻吸引了陌啟年的注意,他看到鞋櫃處,隻放了她的兩雙鞋子,全部都是高跟鞋。


    這是她來到山水居住的第三天,因為行李本就不多,加上季瑾之平日裏的薪金不算很高,都用來資助基金會和墊付其他患者醫藥費了,穿戴方麵,真的是有些拮據。


    他看著她腳上穿著的黑色高跟鞋,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從山水居開車到華康醫院,需要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但路上,陌啟年卻偏偏微信告訴司機,繞了點遠路。


    季瑾之因為心思都在顧良才的車禍案上,一路上意興闌珊,以至於繞了遠路,都沒發覺,直到車子在中環購物商場附近停下了,她才注意,轉過頭看他,眸光中染滿了疑惑之意。


    陌啟年說,“稍等,我下去一下,有點事兒。”


    說著,不給季瑾之任何回絕的時間,便快速的推門下了車。


    她茫然的看著他匆忙離去的背影,低頭看看腕表上的時間,距離上班的時間,還很早。


    半個小時左右的時間,陌啟年便回來了,而他的手邊,卻提著一個黑色的購物袋,看起來不大的樣子,季瑾之沒有任何的好奇,隻是呆漠的看著窗外,任憑汽車再度發動,緩緩的駛向華康醫院。


    而此時,車內的氣氛又回歸到了之前,安靜的鴉雀無聲,而季瑾之本想著今天趁著中午的空隙,和律師再談談,再去一趟刑警隊,看看車禍案到底查到了什麽,她想等抓到了凶手,或者確認了凶手,再為老顧舉辦葬禮,讓他入土為安。


    如果凶手無法正法,又談何來的安寧?


    她正神遊的時候,身旁的人卻做了個讓她驚詫的舉動。


    陌啟年用眸光示意讓司機慢點開車,然後俯下身,彎腰握住了她的腳踝。


    這樣的輕浮的舉動,讓季瑾之瞬間勃然大怒,她想要快速的閃開,所以很自然的掙了掙,卻被陌啟年握的更緊。


    “別動!”他說了聲。


    刹那間,季瑾之整個人都懵了,眼睜睜的看著陌啟年快速的脫掉了她的高跟鞋,看到有細微磨破的地方,憐惜般的目光注視著,手指輕緩的觸碰了下,見她似不知疼痛般的樣子,眉心蹙的更緊了。


    再後來,他將季瑾之白皙的玉足,小小的放在自己的手心裏,另隻手從西裝口袋裏拿出創可貼,撕開後,輕輕的貼在傷口上。


    一時間,季瑾之可謂是心境複雜。


    她曆來是不喜歡別人觸碰自己身體的,唯獨一個人除外,那就是陌少川。


    但此時此刻,陌啟年,這樣一個對她來說完全陌生的男人,卻舉止輕佻的握著她的腳,這樣的動作,讓她心生不悅,更有些羞辱般的想要閃躲,盡可能的避開,但他卻死死的,握著她的腳不肯放開。


    而此時,季瑾之也終於知道他上車後,拿回來的那個黑色購物袋裏是什麽了,他從裏麵拿出一個精致的鞋盒,打開後,一雙白色的女士運動鞋躺在其中。


    他說,“上班期間,還是穿舒適一點的鞋子比較好,不然腿和腳會受不了。”


    奈何季瑾之再怎麽無動於衷,可這時候,也難免心境有所波瀾,會有點觸動了。


    不僅如此,就連前麵開車的司機,都詫然的大跌眼鏡。


    畢竟像陌啟年這樣的人,就算再怎麽心無旁騖,但三十年的人生裏,不可能沒有幾段感情的,司機跟隨他多年,卻從未見他對一個女人,如此上心過!


    而此刻,陌啟年就是這樣,為了一個女人,屈尊降貴的彎腰為她換鞋。


    且不說陌啟年是否真的有什麽動機,就他那灼灼的目光,就讓季瑾之分外的感覺尷尬。


    原本以為自己會心如止水,在發生了這些事情後,在對陌少川徹底的心灰意冷時,就再也不會有‘尷尬’這個詞語用在自己身上了,但此時,並非如此。


    換鞋的動作,陌啟年並不熟練,可能是以前從未為其他人做過類似的額事情吧,但他手上的力道並不重,可以說輕輕的,生怕弄疼了她似的,但季瑾之如果要躲避的話,他的力道也會猛然收緊。


    這是一個過於強勢的男人。


    不僅強勢,還很霸道。


    和陌少川簡直如出一轍。


    他幫她穿鞋,陌啟年低著頭,季瑾之根本捕捉不到他的眼神,隻是過度‘親密’的距離,和被他碰觸過的肌.膚,感覺像是被火烘烤,熱熱的,她心境複雜,快速的別過臉去,感覺胃裏有些翻滾,又有些想要吐的衝動。


    季瑾之皺眉,最近的胃總是時常想吐,可能是胃病又加劇了,但老顧的案子懸而未解,凶手仍舊逍遙法外,她哪有心思在自己身上,就隨著胃鬧騰好了。


    鞋穿好了,陌啟年直起身,將她那雙黑色的高跟鞋放回鞋盒裏,然後坐直身體看她,“合適嗎?”


    她點了點頭。


    雖然沒說話,但季瑾之的心裏真的是懵了,出奇的合適,鞋底極其柔軟,穿在腳上,非常的舒適,而鞋碼……竟也很準確!


    可以肯定,陌啟年熟知她的鞋碼,但這種小事,他又怎麽會知道的?難道說,他在背後偷偷調查過她?而且還查的這麽詳細?


    完全對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季瑾之並不喜歡這種被人熟知一切的感覺,仿佛被人窺探已久,又是一個她不願意有過多交集的男人,那種感覺,就更加的明顯了。


    陌啟年放好了鞋盒,重新坐好的時候,季瑾之對他說,“謝謝你,陌先生。”


    “謝謝?”陌啟年微微的有些皺眉,聲音低沉,“為什麽謝我?”


    “謝你給我了我住的地方,也謝你幫忙調查老顧的案子,還謝你……”她低頭掃了一眼自己腳上的運動鞋,“還有這雙鞋。”


    其實,她很想說這雙鞋多少錢,我給你吧,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還是改口說句謝謝好了,畢竟像陌啟年這樣的男人,如果她真說了,他會認為是侮辱的。


    她又不是那種對上層社會毫無了解的無知少女,好歹也在季家這個豪門裏長大,什麽事還說什麽話,她還是有分寸把握的。


    他舒適的一笑,不緊不慢的拿濕巾擦了擦手,然後挑眉看她,又道,“打算一直叫我陌先生嗎?”


    季瑾之愣了下,轉眸迎上他的目光,卻木訥的沒有說話。


    陌啟年注視著她,清秀的俊臉上,卻在即將出口的話語裏,薄唇微微的上揚,有了些溫柔的意味,“啟年,叫我陌啟年。”


    季瑾之看著他嘴角的弧度,那張棱角分明的俊臉上,有種分外迷人的感覺,但眼底的醞釀,卻又暴露著更多危險氣息。


    這一瞬間,她更加篤定了心裏的想法,這個男人,太危險,一定要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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