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牛堡城市軍團的駐紮地。


    這裏的房間與囚室沒什麽兩樣,就像是個肮髒的黑匣子。


    他抽出旁邊的椅子,坐了上去,煩躁地揉亂自己的頭發。他是牛堡城市軍團的指揮官,曾經也是風光無限!


    不該這樣的,他這樣抱怨著。


    像他這樣的人也沒有勇氣抗議,任由國王派來的軍隊接管他們的工作,而他們,城市軍團隻能像受氣的小媳婦一樣忍氣吞聲,暗地裏抱怨,隻因為對方代表著國王。


    他們公正無私的國王殿下啊,終究是暴躁海瑞伯特的子嗣,惹怒他會是什麽後果呢?


    或許那些死在火刑架上的人便是他的“榜樣”,至今這個數量還再增加,他看見越來越多的平民在火刑架上被燒成灰燼,又有誰能阻止永恒之火呢?


    不過,就算維茲米爾陛下因公正而被敬畏,但身為國王,他真的能做到公正嗎?


    麥克手持著筆,頂著自己日益明顯的肚子,開始一天的辦公。其實他來或是不來都無所謂,他們好像已經被忘在了角落,但他不願意那樣做,他本可以坐得更高,隻要再等一等。


    “指揮官,有人想要見您,他已經在門外等候。”


    腐朽的木門被士兵打開,隨著刺耳“嘎吱”聲,麥克感受到了襲來的暖風。


    噢……這可能是另一個好處了。屋內與屋外仿佛兩個世紀,夏天來了,可待在這個房間裏,他居然還覺得手腳有些冰涼。


    “真是少見,幾個月過去了,居然還有人記得我們城市軍團?帶他進來吧。”他丟下筆,實際上他什麽也寫不出來。


    這裏陰氣真重。


    士兵隻是微微屈身,退出房間。


    現在連禮儀都忘了嗎?麥克有些不喜。


    幾個月前這些新來的小夥子是那樣充滿幹勁,然後他們跟著他來到這。一個陳放屍體……哦不,應該是安置傷患與關押犯人的地方。


    現在是什麽磨滅了他們的激情?


    沒一會兒,一個男人推開木門走了進來。


    男人麵色冷峻,這是一位年輕的劍士或者騎士?


    他穿著一身暗灰黑色的皮革製夾克狀的護甲,一半身體都被掩蓋在一襲黑色的鬥篷下,手上戴著不知道什麽皮革的手套。


    他對麥克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然後拉開對麵的木椅,坐下來後解開夾克,拽出一張黃褐色的紙推到他麵前。


    “長官,你們在路口處張貼了這個,關於這個通緝犯,我知道一些關於他的信息。”


    男人這樣說著,麥克這才拿起紙張看了看。


    然後興致缺缺地隨手丟在桌子上。他不記得自己有通緝過這個人,應該是國王的軍隊派人張貼的,想到那群混蛋狼狽的樣子,他暗自冷笑。


    就憑這勉強能看出是一個人的背影,能抓到才有鬼!


    不過看到他們吃癟,他是發自內心的愉悅。


    “啊哈。”麥克把玩著紙張,也不追究男人的無禮。


    這裏多久沒來過外人了?不要提之前那些愚蠢的平民,他們就是沒事找事,就算他們城市軍團再落魄,也不會有閑工夫幫他們處理家庭糾紛!


    該死的,軍團怎麽會做抓小三的事情?


    “我不想要關於他的信息,甚至希望你憋在肚子裏。恩……你的名字?”麥克搔著下巴,看著眼前的男人。


    “鮑爾溫,一位巫師。”男人釋放了一個火球,用手指把玩著,然後捏滅,證明自己的身份。


    這個時候,巫師的名號最好使。


    果然,他看見麥克眼神變了。


    他很懷疑,巫師在平民中不好的名聲不僅僅是他們掌握了凡人無法理解的能力,窮山窮水出刁民,還與巫師總帶走他們覺得有天賦的小孩有關。


    因此巫師也和獵魔人一樣,在那些人看來就是誘拐犯,甚至將自己的孩子變成了大街上留著口水、眼神呆滯的廢物。


    “噢,很好。但這懸賞不歸我們管,巫師先生,你也看到了,我們現在隻負責看管要死不活的人和將死之人。”


    鮑爾溫向四周看了看,有一說一,城市軍團混得的確很慘。


    牆體被忽閃的燭火照亮,低到讓人壓抑的漆黑天花板使指揮官的辦公地像是個平放的火柴盒。四壁淤積著潮濕小蟲亂爬的青苔和黑黴菌。


    冷漠的黑牆角處,裂著一道一指寬的大裂縫,也不知道裏麵是不是生活著一群小可愛。


    再看看這麵前這張凹痕累累的木桌子,上麵還有幾道看起來擦不幹淨的血跡。


    “你似乎沒有打算離開,難不成你喜歡這裏的環境?或是你想替我解解悶?”


    麥克見鮑爾溫環視周圍,開玩笑說道。


    他很樂意與巫師聊一聊,巫師可不多見,他們的友誼更是珍貴。


    不過,任誰待在這樣的環境,聽著從身來傳來若有若無的呻吟都會覺得煩躁,也不知道那些人什麽時候才能解脫,早點離開世界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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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官,你認識羅德嗎?”鮑爾溫直接說明來意。


    “羅德?”麥克皺眉思考著,“他是不是一位商人?”


    “是的,看來你知道他?”


    麥克搖搖頭,“我見過他幾麵,不過,我知道誰跟他比較熟悉,需要我幫你叫來嗎?”


    見鮑爾溫點頭,麥克起身打開木門拍了拍手。


    “霍根!”他喊道,“把霍根叫過來,還有你們,把昆特牌收起來,滾到我看不到角落!”


    士兵們一哄而散,他才罵罵咧咧地回到木椅坐下。


    “該死的,老混蛋帶著小混蛋一起胡鬧!”


    鮑爾溫沒有回答。一個男人很快就跑到了桌前,行了一個滑稽的騎士禮,可他連站都站不穩,就像是酒館裏那些髒兮兮的醉漢。他衣冠不整,鎧甲被他穿出一種街上混混的味道,嘴角還殘留著食物碎屑。


    “畜生養的!丟人現眼!”麥克大吼著,粗壯的手指上下晃動,氣呼呼地跺腳後將那張懸賞令團成一個球,又扔回桌子上。


    男人這才清醒,慌忙整理衣裝。他也沒想到指揮官會突然找他,幾秒前他還躺在床上翹著腿,吃著擺在一旁的食物,做著他最快樂的事,然後就聽到指揮官大喊著他的名字。


    “你問吧,羅德來過幾次都是為了找他。我真是被氣炸了!老老實實回答巫師大人的問題,明白嗎?”


    麥克猛地一推木椅,廉價的木椅發出刺耳的雜音,隨著麥克的起身,鮑爾溫看見那張木椅都快散架了。


    “你認識羅德,沒錯吧?”鮑爾溫盯著男人慌張的眸子。


    這男人在聽到羅德這一名字後,神色有些不對,身體短暫地僵硬。


    他肯定認識羅德,而且還知道點什麽。


    “先生……你找他是為了什麽?”他眼神飄忽,有些不自然地看向坐在站在門口倚著牆吹風的指揮官,卻又被瞪了回來。


    “這你不需要知道,你隻需要知道找到羅德對這個城市、對於你們都有好處。”


    鮑爾溫突然伸手,緊握住男人的手,眼睛盯著他,“所以,你身為他的好兄弟,是不是知道點什麽?”


    男人試圖掙脫那隻手,那隻手卻上鐵鉗子一樣,他感受手都要變形了,但卻怎麽也甩不開。


    這是什麽巫師?巫師們不都是一副學者打扮嗎?


    他知道巫師這樣的存在不是他這樣的小士兵能夠招惹的,耍滑頭也不一定能瞞過巫師,他們有各種手段讓一個人的嘴張口說出實話。


    “先生,能鬆開嗎?我會將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鮑爾溫先生,鬆開他吧,有我在,保證他說出來的都是真話。”麥克平複了心情,走了過來,“對吧,霍根?”


    “是的……”霍根快速抽回手,有些後怕。


    他這才畏畏縮縮地將自己知道的說出來。羅德之前來找他,目的是向他借一大筆錢,不過他拒絕了,因為他拿不出來。


    “拿不出來?”鮑爾溫眼神冷漠,鼻子聳動。


    他動作快到其他人反應不過來,下一秒,他的手上多了一個袋子。


    “這是什麽?”麥克搔著下巴,湊了過來,鮑爾溫打開袋子。


    麥克的表情先是震驚,下一秒便會憤怒。他奪過袋子,將它懟到慌張的霍根的臉上。


    “這是什麽!這是麻藥粉!這麽多,你哪來這麽多錢!”


    他從沒有見過這麽多麻藥粉!即使貴族中有人吸食這玩意,但他們不過是將它作為生活的調劑,也沒有誰會購買這麽多麻藥粉。


    一個小小的士兵又怎麽會有那麽錢購買這樣多?


    “不!指揮官,這不是買的,對,是別人送給我的,是羅德,他給我的!”


    鮑爾溫皺了皺眉,他想到了羅德夫人說過的話。生意指的就是麻藥粉嗎?


    “別激動,麥克。羅德為什麽會送你?說實話吧,霍根,真話假話在我看來很明顯。”


    “我告訴你,霍根。你今天最好說實話,否則這份工作你保不住了,你連混吃等死的機會都沒有!”


    麥克很憤怒。他意識到自己手下的士兵精神萎靡可能不那麽簡單。麻藥粉這害人的玩意,霍根怎麽敢的?


    “……”霍根低著頭,逃避二人的視線。他的腦袋還暈乎乎的,他多想這隻是一個噩夢,前幾分鍾他還飄飄欲仙上了天堂,下一秒……


    “先生,很抱歉……羅德的確找過我,我手上是他最後的貨物,但因為我們沒有談妥價格,我一氣之下推了他一把,沒想到他直接倒在了地上,於是我就將他扔了出去,然後奪走了這些麻藥粉。至於羅德……我保證他還活著,當時他還有氣!”


    “你們還真是好兄弟。”鮑爾溫冷笑了兩聲,霍根沒被感染算他幸運,不過很快不幸就會找上他了。


    “該死的!”麥克罵著拽住了霍根的衣領,憑借身高優勢將他提了起來,“這些麻藥粉你都賣給誰了?你是不是賣給了我的手下?”


    霍根沒有抬頭,脖子被衣服勒住,臉脹得通紅,“賣了……我隻是降低了價格,他們知道後自發地向我購買。兄弟們太無聊了,他們喜歡麻藥粉帶給他們的快樂。”


    麥克像扔垃圾一樣將他扔到地上,然後轉頭對鮑爾溫說道:“巫師先生……很抱歉,羅德是你的朋友對嗎?我敢保證,這家夥不會好過,我沒想到會這樣。”


    “沒什麽,我隻不過偶然間聞到了味道。”


    麻藥粉的味道他曾經聞過,在維吉瑪神殿區的街道上,除了臭味與酒味,便是麻藥粉的味道了,那裏的人對生活絕望,將所有的錢拿去買麻藥粉麻痹自己。


    “這玩意會上癮,最好早點戒掉。”


    “我知道了。”


    “等等……先生,我好像在尼魯街道見過他的背影!”


    霍根意識到接下來自己會遭受什麽樣的對待,他想著補救的方法。於是他咳嗽著掙紮著坐起,他的臉上沾染著黑色的黴菌,流著鼻血,很是狼狽。


    “尼魯街道?羅德在哪裏做什麽?”


    鮑爾溫知道尼魯街道,那是牛堡有名的富人區。羅德難不成準備打劫富人?可他身體孱弱得不堪一擊。


    “先生,他需要錢……雖然有些貴族表麵光鮮亮麗,實際上他們的資產可能根本不能支持他們奢靡的生活,他們比我這樣的平民還需要錢!”


    說完後,霍根察覺到麥克的視線,往牆角縮了縮。他沒有其他的意思,隻不過是陳述事實而已。


    “是的,這家夥說得沒錯,我深有體會……我的家族就是其中的一份子。”麥克呼了口氣,嘴角露出嘲諷的笑容。


    “守著那沒有用的榮譽、一堆上了年份的破銅爛鐵,他們連自己的生活都需要借錢維持,說實話,某些家族也僅僅隻剩下貴族的名頭,連銀行都不願意再提供借貸服務。


    我大概猜到這位叫羅德的商人在哪了,果然不愧是商人。這其中的利潤高得嚇人,這不僅僅是指金錢……不過,他有什麽能力保證追回債務?”


    霍根隻是不住地搖頭,這本來是他的想法,不過他並沒有能力實施,所以才會選擇販賣麻藥粉。


    他暗地裏組織販賣,羅德負責進貨。羅德很老實,每一次他得到的分成都會莫名其妙地被搶走。


    這樣的人,能夠做借貸的生意?憑借什麽?那副一撞就好像要碎掉的軀體嗎?


    不管怎麽樣,那一定很多錢吧?


    想著想著,他舔了舔幹澀的嘴巴,又多出一點不該有的心思。


    “長官,他要如何處置?”他的小動作沒有逃過鮑爾溫的觀察。


    “他?”麥克走了過去,提起霍根的身體,打開了身後沉重的木門。


    “上一個護理工辭職了,正好他可以頂替上。”


    門內宛如在地窖般黑暗。空氣中彌漫著焦臭味、血腥味、因為無法自理而產生的排泄物或者說屎尿的臭味,還有人類的呻吟與哀嚎。


    麥克麵無表情地將他扔了進去,鎖上門。


    “我本來還為找不到人發愁呢,沒想到這麽快就解決了。先生,這並不殘忍,隻不過對精神是種考驗,至於身體上……那些死囚犯出不來。現在我帶你去尼魯街道找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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