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京城了?”他問道。


    “是啊。”謝曉娟隨口應了一句,她拿上文件袋,便上了車。


    “有問題?”她坐在車上抬眼看他。


    劉峰愣在那裏,片刻才回過神:“啊?沒……沒……沒什麽問題。”


    有問題也沒用。


    謝曉娟已經沒有了再理會他的心思了,關門、打火,準備離開。


    然而這個時候,卻聽到“啪”的一聲,車窗被劉峰扒住了。


    謝曉娟回過頭,看見劉峰的神色慌張。


    “你要幹什麽?”這一瞬間從前的一些回憶忽然湧上謝曉娟的心頭。


    “曉娟,丫丫,丫丫她還好嗎?”隻聽劉峰問道。


    “難得啊,你還能想到丫丫?


    你放心吧,她好得很,成績好、身體好,馬上就要去京城最好的學校讀書了,不過,請你遵守你從前的承諾,不要去見她,也不要去打擾她


    丫丫她,也不想見到你。”


    謝曉娟說完話,一腳踩下油門,不管劉峰,直接開車離開。


    劉峰有些猝不及防,被車子巨大的慣性一帶,整個人往前踉蹌了幾步,差點兒栽倒在地上。


    再抬起頭的時候,謝曉娟的車子已經走遠了,隻留下了一行尾氣。


    他就站在那裏,望著那半空中,車子揚起的灰塵,駐足良久。


    “劉峰,劉峰……”這個時候,劉婆子從一頭趕來。


    劉婆子畢竟已經這麽大歲數了,怎麽著也跑不過自己兒子,再加上她先前報信那一遭,都快費了她半條老命了。


    她在家裏堪堪歇了兩口氣,這才緊趕慢趕地來,卻是已經人去樓空了。


    “劉峰,曉娟呢?”劉婆子問愣在原地的兒子。


    “走了。”劉峰愣愣道。


    “走……走了?就……就這麽走了?”


    “那不然呢?還能怎麽樣?留人家吃飯嗎?”劉峰回過頭來看向他媽,語氣中頗有幾分自嘲的意味兒。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就沒跟她多說幾句?”


    “說什麽?”


    劉峰語氣懨懨地,轉身就往家裏去了。


    劉婆子卻跟在他的身後,和他絮絮叨叨:“說什麽?當然是說這些年你還是跟掛念她啊,說你知道錯了,說你心裏有她。”


    原來他媽剛才忙著給他通風報信是為了這個啊?


    “這有什麽好說的?”劉峰卻道:“說了能有啥用?”


    “這咋沒啥用呢?”劉婆子急死了。


    “現在謝曉娟闊了,有錢了,我聽說在城裏好幾個廠房呢,現在還在把生意做大,你瞧瞧她現在開那個車,她現在隨便拔根毛就比我們腰粗。”


    “沒用的。”劉峰說。


    “怎麽會沒用的?劉峰啊,曉娟這姑娘,我和她生活幾年,我是了解她的。


    她善良、心軟,是個好姑娘,不像姓秦的那個婆娘那樣惡毒,你說兩句好話,她說不能就能回心轉意呢?


    再怎麽說,你也是丫丫的親爹是不是?


    她現在也三十了,能找著什麽好的?找來找去還不如你呢?


    媽現在也想通了,這夫妻兩個人啊,啥也不如原配好,生女兒就生女兒吧。


    現在兒子女兒都一樣,你們兩個人一心一計把丫丫撫養大也好,總比現在強,是不是啊……”


    “沒用的!”


    劉婆子還在絮絮叨叨,卻聽見劉峰忽然一聲大吼。


    這聲音猛然拔高,將劉婆子都嚇了一跳。


    卻見劉峰回過頭來,臉色發白,眼眶都紅了。


    “沒用的,沒用的……”他急著大聲道。


    “媽,人家馬上就要去京城去了,她馬上就要去京城去了,我說什麽都沒用了……”


    劉峰大聲嘶吼,忽然蹲在了地上。


    他兩隻手抱著自己的頭“嗡嗡”地哭了起來。


    “沒用了,沒用了……”


    他一遍一遍重複著這個話,用手砸著自己的腦袋,眼淚大顆大顆砸了下來。


    這模樣可把劉婆子嚇了一跳。


    “峰兒,你這是咋了?”她站在劉峰擔憂地問道。


    “你可別嚇媽呀!”


    “好,好,是媽說錯了,媽不對,你不願意就算了,算了,咱不去說,不說就行了吧?”


    “峰兒,你別哭了啊……媽心疼啊……”


    “峰兒,你不願意就算了,就這樣,咱們就這樣過日子,不想那亂七八糟的,媽守著你,就這麽守著你……”


    “峰兒啊,媽隻有你了,你可千萬別出什麽事了……”


    “媽,謝曉娟,要去京城了,她要去京城了……”


    …………


    是啊,謝曉娟要去京城了,陸家也要去京城了。


    陸家這段時間都在緊鑼密鼓地收拾東西。


    王巧萍是什麽東西都舍不得丟。


    陸永國很無奈:“媽,那麽大個泡菜壇子你帶去幹嘛啊?”


    “還有那些被褥,多少年前多的了?這一床就是十來斤重,你帶這麽多,能拿得走嗎?”


    “現在都流行羽絨被了。”


    “哎呀,到了京城再買嘛,這一趟山高水遠的,這麽多東西,光是路費都不止這麽多了,就帶點細軟還有錢就行了。”


    饒是陸永國千叮嚀、萬囑咐,到搬家的時候,還是一大堆東西。


    得,叫車隊來拉吧。


    誰叫他有個運輸公司呢?


    貴點就貴點吧,他自己的媽,他不遷就著點能怎麽辦呢?


    離開的那天,大半個村子的人都來相送了。


    馬嬸拉著王巧萍的手,執手相看淚眼。


    “你說,咱們一起處了這幾十年,還以為是要一起進棺材的,咋的,你就一個人跑到京城去了?”


    馬嬸說著話,拿袖子擦淚。


    那樣子,比馬大叔沒了都傷心。


    “也沒啥送你的,我自己種的這一簍地瓜,你帶到京城去吃吧,到了那兒,就吃不到咱們村裏這麽甜的地瓜了……”


    一旁的陸永國看到那幾十斤的地瓜:……


    王巧萍也哭得難受。


    “我也沒想到啊,這一把年紀了還要背井離鄉,都是我那兒子,非要把孫女帶走。”


    陸永國:……


    得叻,都是他的鍋。


    陸永國在一旁用白眼望天,王巧萍悄悄拉著馬嬸悄悄道。


    “我走了,家裏的兩頭豬就送你了,可肥了,你可養好了。”


    “陸嬸……”


    王巧萍和馬大嬸說著話,旁邊又有人上前,一臉諂媚的笑。


    隻見她搓了搓手:“你瞧,你們家是發財了,這一家子全都去城裏了,那家裏的地……”


    “給你種,給你種……”


    王巧萍大手一揮,答得十分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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