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馮老頭子見了這一幕,隻能歎口氣,搖了搖頭,也跟著進了屋了。


    他前頭幾年中了風,差點兒死了,兒子兒媳婦都沒送他去醫院,幸好是村裏麵的一個老中醫給他抓了兩副中藥喝了,才堪堪撿了一條性命。


    這往後就癱了半邊,下地幹不了活了,也就隻能跟著兒子兒媳討口飯吃,哪裏還敢聲張什麽?


    隻聽“嘣”的一聲,房門關上了,徹底留了馮老婆子在外麵。


    一瞬間,莫大的酸苦包裹著馮老太婆,卻是哭都哭不出來。


    她隻覺得可笑。


    她沒想到,這就是自己日思夜想、魂牽夢縈想要回到的家……


    要早知道如此,她還不如死在外麵算了。


    可是馮老婆子哪裏會想到,這一切其實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是她慣了馮大寶,讓他如此軟弱沒有主見,是她在張芬最開始生了女娃那幾年對她又打又罵,苛刻虐待。


    她以為張芬在生了耀宗之後待遇變好了就不會記恨她嗎?


    怎麽可能?


    張芬又怎麽可能是那大度寬容的人?


    隻不過那幾年,她身體健壯,能跑能跳,還很能下地掙幾個公分,所以張芬還願意對她有好顏色。


    她在等,等的就是她沒有利用價值的那一天。


    恰巧,馮老婆子這幾年在牢裏過得艱苦,身子骨被摧折,一天不如一天。


    剛才張芬一開門就看見她拄著一根樹枝,站在那兒都哆哆嗦嗦的,知道她再不頂用了,當時就知道,她多年隱忍終於迎來了報複的時刻。


    當天晚上,馮老婆子還真就沒進得了自己家的門。


    趕了一天的路,卻隻能縮在院子前的桃樹下,睡了一晚。


    第二天,馮大寶真聽張芬的話,抱來了木柴和稻草給她做了一個簡易的棚子。


    “大寶……”


    馮老婆子可憐巴巴地望著兒子,可是馮大寶卻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到了下午的時候,棚子搭好了,馮老婆子歎了口氣,也隻能把東西搬進去了。


    她能搬的東西不多,就隻有從監獄帶出來的那個小包袱。


    馮大寶這才敢回頭看一看他媽,看著他媽的背景蕭索,到底還是有幾分心疼。


    隻是,他不敢和張芬唱反調,隻能到了晚上吃飯的時候,悄悄夾了幾塊肉在碗裏讓馮耀宗給奶奶送過去。


    “給你。”


    馮耀宗端著碗“噔噔”地跑到奶奶的棚子裏。


    “謝謝。”


    馮老婆子有些酸楚,心中又覺得兒子畢竟是念著自己的。


    “哦,對了,這個給你。”


    她忽然想起來了,從兜裏拿了兩顆糖給馮耀宗。


    她在牢裏麵做勞改,出來的時候領了一點錢,在半道上看見有賣糖的就買了兩顆打算給孫子吃。


    隻是一回來就發生昨晚那一幕,直到這會兒才想起拿出來。


    “謝謝奶奶。”


    馮耀宗畢竟是小孩子,一見了糖就高興起來。


    他也聽爸爸說了,眼前這個老太太雖然髒兮兮的,但確實是自己奶奶。


    此刻拿到糖,嘴自然就甜了起來。


    馮耀宗一屁股坐在地上,剝開糖紙就吃了起來。


    馮老婆子偏著頭看他。


    畢竟是自己孫子,哪怕他昨天晚上傷了她的心,現在見到也還是喜歡。


    “告訴奶奶,你學習好不好呀?”她一邊吃著飯一邊和孫子閑聊。


    馮耀宗一聽到“學習”兩個字,臉上的笑容瞬間就沒那麽快樂了。


    他搖了搖頭。


    “前段時間爸爸媽媽才罵了我呢。”


    “咋罵你的呢?”


    “他們說我比不上陸安安,他們老是拿陸安安和我作比較。”這是馮耀宗心裏的一根刺,現在提起來還隱隱作痛。


    馮老婆子心裏也是“咯噔”一下。


    又是陸家……


    “對了,我昨天回來的時候,怎麽沒看到陸家啊?”她問孫子。


    “咋沒有啊?咯,就是那邊那個紅磚樓房就是陸家的。”馮耀宗手一指,就指向了前麵那個鶴立雞群的樓房。


    “啥?那樓房竟然是陸家的?”


    馮老婆子心裏又是一顫。


    “不是啊,他們家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啊,就一個小院子,和其他家差不多啊。”


    “早就變了,陸大叔這幾年掙了可多錢了,把以前的房子推翻了,建了樓房,特別氣派,當時搬家宴辦得可風光了。”


    就是沒請他們家……


    那個時候馮耀宗還小,但是對這件事的記憶特別深刻,因為他對著陸家的宴席流了很長時間的口水……


    “哼,爸爸媽媽老是拿我和陸安安比較,那他們怎麽不和陸大叔和陸大嬸比一下?


    爸爸又沒有陸大叔掙錢,媽媽也沒有陸大嬸漂亮,也不是大學生……”馮耀宗抱怨道。


    “啥?陸家那個考上大學了?”然而馮老婆子更是驚掉了下巴。


    “啥時候的事?”


    “好多年了。”馮耀宗答。


    馮老婆子此刻的心裏一團亂麻,沒想到短短幾年,陸家的日子已經過成了這樣。


    她從牢裏出來,被兒媳婦罵,住草棚,他們家兒媳婦考上大學,蓋起了兩層樓房……


    想想以前,馮家的日子也算是殷實,尤其是把三個女兒嫁了之後,整個村就他家和陸家最好。


    現在呢?


    現在和陸家卻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了。


    馮老婆子一個人想了很久,後麵馮耀宗跟她說的那句“奶奶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陸安安得逞”的那句話也沒聽見。


    馮耀宗走了她也沒注意。


    甚至,那碗肉她吃起來都不香了。


    第二天,她忍不住出了門,往陸家那邊去。


    這一路上,遇見了不少的鄉親,但是大多都繞著她走。


    這些年,一個馮家,一個劉家,簡直是村裏的臭雞蛋。


    但也有不少看她笑話的,故意上去膈應她:“哎喲,馬大娘,回來了?怎麽樣啊?”


    馮老婆子尷尬地笑了兩聲。


    “嗬嗬,還好,還好……”


    她沒看到她一走,別人看她那輕蔑的眼神。


    什麽還好?誰不知道她馬玉蘭都被兒媳婦趕出來了?還在那兒打腫臉充胖子呢?”


    馮老婆子一心就想來陸家看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找刺激,反正她越是看了陸家的二樓小樓就越是難受,越是難受又越是要來看。


    此時安安正和奶奶坐在院子的葡萄藤下乘涼。


    奶奶從井水裏拿了一個冰鎮了西瓜切開給安安吃。


    安安拿到西瓜卻不肯吃一口,非要喂到奶奶的嘴邊,嘴上喊:“奶奶吃,奶奶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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