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在賓館的時候,安安和媽媽說起。


    “媽媽,我有點害怕那個馮阿姨。”


    “怎麽了?”縐雅倩道:“你不用怕,她凶是凶了點,但是她不敢拿你怎麽樣,有媽媽在呢。”


    “不是。”安安搖了搖頭。


    她不知道怎麽說,她看到馮阿姨渾身上下都是黑黑的,有很重的業障,她的神態是猙獰的,帶著凶相,甚至很有可能背著命債。


    安安還麽見過障氣如此重的人,怎麽不讓她害怕呢?


    “別想了。”縐雅倩拍了拍她。


    “早點睡吧,等媽媽明天上了課,帶你去省城裏逛一逛。”


    “嗯。”


    安安點頭,靠在媽媽身邊就睡著了。


    終於又能挨著媽媽睡了,媽媽身上香香的,挨著媽媽睡最舒服了。


    第二天,縐雅倩帶著安安去了教室。


    小家夥依然很乖,雖然聽不懂,但是不吵不鬧坐得板板正正,倒是把旁邊的人都逗得不行,還會拿東西給她吃。


    這小東西可好玩兒,給什麽吃什麽,吃啥啥香,還會拿大白兔奶糖來跟你換。


    這誰不喜歡啊?


    上完了課,媽媽就帶去省城裏轉了轉。


    真不愧是省城,比市裏大太多,也熱鬧太多了。


    媽媽帶她去吃了涮羊肉。


    燒炭的銅鍋,用紅棗、生薑、桂圓熬的湯底,新鮮的羊肉切成薄片下鍋煮,裹上麻醬一入口,真的能香得人靈魂發顫。


    安安安安靜靜地等,大口大口地吃,上菜的阿姨說:“這小孩兒,真好,吃東西一點都不愁人。”


    吃完,她和媽媽一起去逛街。


    市場的發展在小地方或許看不出來,大城市卻已經有許多人擺上攤了。


    縐雅倩給安安買了發夾、新衣服。


    安安卻站在一個攤前不走了。


    這個攤與旁邊的那些攤都不一樣,擺在最偏僻的角落,一塊破布,上頭擺了些破破舊舊的東西,陶器、碗盞、字畫……


    一個女人蹲在攤前,雙手插著。


    別人的攤見人來看,就熱情地招呼,這女人不同,一副懨懨的樣子,好像生怕她自己的東西賣出去了一樣。


    “安安,你喜歡這個?”


    縐雅倩見女兒站在那裏不動了,便好奇地問。


    說喜歡……


    其實也說不上。


    她隻是看著這些東西似乎不一般,在那暗沉的外表下,卻閃著熠熠的光芒,像是被時代灰塵蒙住了的寶物。


    “媽媽,我們買點回去,好嗎?”安安仰頭問。


    縐雅倩向來是對女兒有求必應的。


    “多少錢啊?”縐雅倩問。


    “字畫一樣五塊,瓷器一樣十塊,銅器一樣二十。”


    嗯……有點貴。


    縐雅倩並不知道這些東西是什麽,隻是單純孩子喜歡給孩子買一點小玩意兒罷了。


    要是去商店的,兩三塊錢,比這些精美多了。


    “可以便宜點嗎?”縐雅倩問。


    婦人搖了搖頭。


    “再便宜,就沒辦法給我婆婆拿藥了。”


    那婦人道:“這東西要是識貨的人買值一千,值一萬,要是不識貨的買,就是一塊錢也不值得。


    實話跟你說了吧,我婆婆是資產家的小姐,這些年關小黑屋,住牛棚,差點兒把命都丟了,都沒把這些東西丟了。


    要不是她生了病,家裏又實在揭不開鍋了,我男人也不會讓我把這些拿出來賣了。


    我知道,現在不是過去那個時代了,這些東西沒幾個人要。


    但是錢再少,我婆婆就活不成了,那也不用賣了。”


    縐雅倩倒是沒想到,這其中竟有這樣一段淵源。


    “媽媽,買吧,買吧……”


    安安扯著媽媽的衣角,像是哀求一樣看著她。


    縐雅倩知道安安身上的特殊之處,她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東西。


    她上次這麽執著,還是執意要拉著她爸爸去村口,間接地救了她爸爸一命。


    現在她如此執著,那看來這個婦人說的話,多半是真的了。


    既然是真的,還不能如此趁火打劫。


    “你的東西給我,你婆婆看病還需要多少錢,我一並給你掏了。”她看著婦人。


    婦人一愣,抬頭看向她的神色帶著驚異。


    “你……”


    “我今天出門也沒帶多少錢。”


    縐雅倩在身上摸了摸,零零整整一並掏了出來。


    “這是三十六塊七毛,你先拿著,明天晚上,我還來這裏找你。”


    婦人接過錢,眼眶一下就紅了。


    “姑娘……”她竟然“噗通”一下跪了下去。


    “我代我婆婆謝過你了……”


    誰都不知這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麽。


    這些年,他們一家過得太苦了,就因為婆婆資本家的身份,家產都抄沒了,被戴高帽子,天天開小會批鬥,生產也是分配最差的活計。


    但是不會有人同情他們的,都說是他們活該,誰叫他們剝削別人。


    後來,好不容易平反,婆婆卻染上了重病。


    這個時候,哪裏來的錢來看病啊?


    女人真的是被打壓怕了,剛開始出來的賣的時候躲躲藏藏的,後來才發現,時代是真的變了,沒有人再注意她了。


    但是東西還是賣不掉啊。


    嚐試了幾次沒人來買之後,她也心灰意冷了。


    反正這麽多年都這麽過來了,從來都沒有順過的時候,她也想開了,能賣就賣,賣不了,就眼睜睜看著婆婆死唄。


    誰能想到,時來運轉,還能遇見好人?


    這叫女人怎麽不激動?


    縐雅倩見狀,趕緊上前扶住女人。


    “你真沒必要這樣,你賣東西,我給錢,天經地義的事情,沒什麽謝不謝的。”


    女人還是擦了一把淚。


    “我……我家裏還有很多,明天,我領你去家裏看看吧?”


    縐雅倩聽到這話,有些擔心女人是個壞人,心裏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回過頭看了看安安。


    見安安在身後對著她點了點頭,她便放下心來。


    “好。”她應道。


    和女人約定好了時間,明天在同一個地方等。


    縐雅倩和安安就回賓館去了。


    她倒是沒想到,第二天還能在學校裏見到陸永國。


    陸永國原本回家去了一趟,誰料女兒沒見著,媳婦兒也沒見著。


    王巧萍說,雅倩帶著安安去省城裏去了,於是他馬不停蹄又往省城裏趕。


    縐雅倩是下了課,和同學們去食堂的路上看見陸永國的。


    此時安安已經和媽媽的同學玩得很好了,她本來就很乖巧很逗人喜歡,此刻她在跟姨姨們看昨天買的小發卡。


    一抬頭,就看見了爸爸站在前麵。


    “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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