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覺得胸口和右肋有著撕裂般的疼痛,腦子裏模糊的意識開始逐漸清醒,原本半昏迷中那種渾身穴道被針紮一般的感覺卻好像開始消失了,此時卻好像有一股藥香在他的周圍飄著,讓他心口的壓迫感舒暢了不少。


    葉星河隻感覺自己用著一個很奇怪的姿勢坐著,掙紮著想要直起身,卻被一個手腕緊緊地挽住了自己的脖子,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別亂動。”


    雙眼模糊的視線漸漸開始變得清晰了起來,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竟被一個女子摟在了懷中,這驚的他想要再次掙紮著離開。


    這時,那個溫柔的聲音再次再他耳邊響起:“別亂動,你身後全是金針,我現在放開你,你跟著姑娘的指示運轉氣海知道嗎?”


    葉星河輕輕點了點頭,那個環在他脖子上的手臂才鬆了開來。


    當他慢慢坐直了身體,才發現,手臂的主人竟然是九夏,葉星河的臉突然變紅了。


    九夏卻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隻是扶著他的雙臂,讓他盡量保持坐直的姿勢,看向他的身後。


    顧絳河輕輕撚著針尾,調整著穴道中金針的深度和方位,額間的汗珠不停地往外滲。


    “跟著金針的方向,運轉你的內息。”


    葉星河點點頭,閉上了眼睛。


    隨著金針的刺落,他感覺到身體內本來僵化的經脈開始漸漸活了過來,因為那日一戰本已經耗盡的內息也重新開始沸騰了起來,順著金針引導的方向,逐一回歸穴位。


    看著葉星河的臉色逐漸恢複了血色,九夏有些高興:“姑娘,他看起來好多了。”


    顧絳河長長呼了一口氣:“好了。”手上開始逐一取下葉星河背上的金針,“你已無性命之憂,隻要按時吃藥,好好調息,就不會有什麽事了。”


    “多謝顧姑娘救命之恩,星河感激不盡。”


    葉星河睜開眼睛,雙眼感覺果然清明了許多,當下心中滿是感激,卻不該如何做,也隻有一聲深深的道謝。


    九夏將衣服重新給葉星河披上之後,就連忙起身想要去扶顧絳河。


    這時候她才發現,她的汗,是冰冷的。


    九夏的心頓時漏跳了一拍,她早該想到的,以顧絳河如今地身體狀況,替人金針渡穴,將會耗費極大的心力。


    月明星稀。


    屋內環繞的煙氣讓顧絳河感覺到自己即將窒息,匆匆囑咐葉星河幾句之後,便拉著九夏的手逃出了屋子。


    這是一間隱秘在山間荒涼的屋子,平日會給一些上山狩獵的屠夫作為歇腳之用,若是有炊煙燃起,路過的屠夫知曉裏麵有人,便不會再進去而去尋找其他的歇腳之處。


    這裏離扶風郡有五十多裏地,此處林間茂密,想來人一時半會也不會尋來這裏。


    經過雲中城一戰,溫寄柔其實十分後悔,當初提議返回中原的注意,本來隻想回來看故友,卻不知又再一次卷入了如此的紛爭。


    在船上的時候,他其實就已經發現顧絳河有些力不從心,送他們前往林間小屋,一則希望葉星河能到在一個安穩的地方得到救治,還有的就是希望顧絳河能夠在一個安全的地方,隻帶得他與染塵盡快解決此事,能夠將她帶回南疆。


    夜間的風終於讓顧絳河深深喘了一口氣。


    她的雙瞳充滿著一絲疲憊,仰首凝望著天上的明月:“不知青陽怎麽樣了?”


    “青陽武功這麽好,又有南離洛陪在身邊,不會有事的。”九夏緊緊抓著她的手,看出了她的擔憂,有些低聲安慰道,“姑娘,你的手好冰,我後悔了,我們不應該回來中原的,你萬一有什麽事——”


    顧絳河回頭看向了身邊的女子,淡淡一笑:“不論在哪,我們總要救人一命不是嗎,這才是我們學醫的初衷。”


    她向遠方眺望而去,原本以為她與雲中城的糾葛,在南疆便已經完結,卻沒有想到這一次還是再一次卷入了這場紛爭。


    她忽然有一些分神,難道這一場緣,真的得用命才能抵消嗎?


    **


    深夜的無定河安靜的流淌著,經過扶風郡雖有些狹窄,可是越流向外麵,河麵變得越發寬廣了起來。


    一葉孤舟從南方緩緩駛來。


    入夜之後,大部分的船家都將船隻停靠在了碼頭,此時還在行駛的小船便顯得更加的突兀。


    船頭僅掛著一盞小燈,在夜風中搖晃著,讓小船的身影在河麵上忽明忽暗。


    連夜雇了馬車將顧絳河她們送離了扶風郡,染塵此時的心才稍微放下了一些,此時船外安靜的隻有偶爾的水聲傳來,離羽冒險潛回了雲中城為葉星河取來了丹藥,現下隻得期望他能夠平安無事。


    為了不讓人發現,南離羽回來之後,染塵便命他將小船駛離了碼頭,希望能夠不讓人輕易發現他們的蹤跡。


    原本一切都顯得異常的平靜,然而隻是一刹那,船忽然猛烈一晃,劇烈顛簸了起來!水底好像有什麽東西瞬間湧出,躍上了船頭。


    船搖晃的更加的猛烈,一些穿著黑色水服的人手執分水刺,直指船艙。


    南離羽吃了一驚,立刻用手擋在染塵的前麵:“公子小心,別出去。”此時他已經來不及再多想其他,足尖一點便躍了出去,手中的新曦劍也早已出鞘。


    利刃交錯的聲音在安靜的河麵顯得異常的刺耳,掛在船頭的小燈早已經支撐不住掉落進了河中,可是在刀影交錯的聲音中,顯得是那麽的無聲無息。


    染塵的臉色有一些蒼白,可是他卻沒有動,袖中緊緊握著一柄短刃。


    刺客來的越來越多,南離羽一人根本無法抵擋的住,雖然已不斷有黑衣人被他踢入了水中,還是有手執分水刺的刺客衝入了船艙,對著艙內的素衣公子就刺去。


    手腕毫不猶豫的側翻拔刀,染塵險險躲過來者的一刺之後,左手一把壓製住了再次舉起的手,右手利落的出手。


    一道銀光一閃而過。


    脖頸間的血猶如血柱般噴出,殺手不敢置信地用手捂住了自己流血的脖子,瞪大了眼睛倒了下去。


    而染塵卻雙手撐著一旁的小竹桌,拚命喘著氣。


    內力修為雖廢,可是武功招式卻還在,近距離的瞬間搏殺還一時半會傷不了他,可是這副柔弱的身體卻注定他也撐不了多久。


    太多的人早已經遠遠超過了小船可以承受的負荷量,船隻已經岌岌可危,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側翻。


    又一個黑衣殺手拿著分水刺刺向了船艙內的染塵,他急忙轉身就要再度出手,一支長箭卻破空而來,直插入了來者的喉間。


    “染塵!”一聲急吼從岸邊傳來,船中的染塵聽到來人的喊聲,心下卻是定了不少,這家夥終於回來了,再不來真的是要給自己收屍了。


    溫寄柔足尖一點,掠上了船尾,隨著他而來的還有無數破空而出的利箭。


    黑衣人本全力圍攻著船上的兩人,此時岸邊射來的無數冷箭讓他們不由分了神,第一反應便想伸手擋住。


    尋得空隙的南離羽伸手幾個起落,圍在身邊的幾個黑衣人紛紛哀嚎著落下了水。


    溫寄柔落到船尾,兩步衝進船艙,一把拉住了還在咳嗽著的染塵:“走。”


    兩人剛回到船尾,便覺得整個船身忽然間往下一沉,竟是有無數的水開始從船中間冒了出來。


    “船要沉了。”溫寄柔厲聲向南離羽喊道,“快回岸上。”


    他反手一掌將身邊再次偷襲他的黑衣人擊中,右手扣住了染塵的腰間,提起一口內息,借力一登,回到了岸邊。


    “大人!”岸上持箭者看溫寄柔返回,紛紛衝了上來。


    染塵看清持箭者麵容,頓時驚歎,竟然真的是長公主的十二死士,他們竟然會轉身誓死效命於溫寄柔!


    河中心的船已經開始逐漸下沉,在斬落了最後一個黑衣人之後,南離羽也縱身返回了岸邊。


    一時間,河麵好像再一次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


    岸邊的人無一人發聲,都隻看著河麵一聲不吭。


    不知過了多久,河麵在無任何的動靜,隻有一絲絲鮮血從河中心擴散開來,一圈又一圈,卻在漆黑的夜晚,讓人看不清分明。


    “是聖上的暗衛。”溫寄柔攙扶著染塵,有一些微喘,“聖上已將他的暗衛派出,看來我們已成為刀板魚肉了。”


    若這一次殺了這麽多暗衛,以他如今那喜怒無常的脾氣,隻怕會對雲中城的百姓下手,溫寄柔忽然有些擔心,他太了解聖上了,雖然他可以稱的上是一個明君,但若是有些人阻礙了他的路,他會毫不猶豫的鏟除,不管他們究竟無辜還是不無辜。


    若這一次他鐵了心要除了雲中城,這兩次的失敗,隻怕他會拿城中百姓下手,若到時真是如此——


    他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


    “別說這麽多了,先離開這吧。”


    無數黑衣人的屍體開始往河中心沉去,河麵上的血氣開始逐漸散去。


    流量不定,深淺不定,清濁不定,世事皆無常,誰又知,這無定河下,埋藏了多少白骨。


    隻知今夜,它又增添了無數的新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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