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雨水西刷過的天空好像變得特別的清涼。


    天地蒼茫,澍時山頂卻好似有雲沉甸甸的壓著。


    清芒一片之中,有一襲白衣猶如黑暗中的一顆流星,劃過了夜空之中。


    ***


    天色的顏色已經開始由濃鬱的藍色開始漸漸變得淡了起來。


    天好像要開始逐漸變得亮了起來。


    桌上的燭火開始變得黯淡了下去,忽明忽暗的燈光照得房間內的一切陳設都分外的模糊。


    曉星辰拿出一把火剪,拿開燭台外的燈罩,細細地挑動著裏麵有些厚重的燭芯,已經有些發黑的燭芯被火剪輕輕剪去,燭台上的燈火瞬間又變得明亮了起來,照亮了坐在桌旁的顧絳河的臉。


    將燈罩重新照回燭台上,曉星辰半蹲在顧絳河的麵前,看著她白皙的脖子上清晰的手指印,他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觸碰她的傷口:“疼不疼?”


    明明一處碰就感受到一股細微地疼痛從傷口處傳來,顧絳河卻還是微笑著搖了搖頭。


    曉星辰緊緊握住了她放在膝蓋上的雙手。


    “星晚,不要再正麵激怒教主了,以他的能力,殺我們易如反掌。”


    顧絳河卻抽出了自己的手覆蓋在了曉星辰的手上,低聲安慰道:“你看,雖然我激怒了他,但是他最終也沒有殺我不是麽?”


    想到方才冥風有些不同於尋常的舉動,當他拿走了自己的玉佩時的樣子,直覺告訴她,或許她們能夠離開明月教的機會來了:“或許,我們能夠離開這裏的機會來了。”


    “你好像,真的非常想離開這裏?”


    重新變得透亮的房間內,本隻回蕩著她們兩人的聲音。此時另一個聲音驟然響起,讓顧絳河和曉星辰都嚇了一跳,兩人頓時猶如驚兔般彈起。


    曉星辰下意識便伸出手將顧絳河攬到了懷中。


    此時她才反應過來,剛才那似乎是清靈的聲音,他竟然再度去而複返。


    不同於冥風的無理,清靈卻是溫柔地輕輕推開了房間的門。


    一雙深褐色的雙眸,怔怔地看著顧絳河。


    “是,我非常想離開這裏,若是不能,我希望他能夠安全離開這裏。”


    “星晚,別瞎說。”抓著顧絳河雙臂的胳膊忽然加重了力道,曉星辰低下頭對懷中的女子說道,“我雖無能為力,但是至少我不會舍你而去。”


    “真是兄妹情深,沒想到你們十年不見,卻還能夠擁有這麽身後的情感。”清靈緩緩踏進了房內,在燈火明亮的空間,他周身的銀光似乎都淡下去不少,似乎和周邊的光亮已經融合在了一起,“不過似乎,你能夠離開這裏的機會,真的來了,染塵和溫寄柔聯手攻山了。”


    “什麽?”清靈說的話顯然讓顧絳河大為吃驚,她猛地站直了身子,輕輕推了一把曉星辰,他適時一放開手後,顧絳河向前不自覺地跨進了一大步,“他們竟然攻打明月教?”


    “沒錯,攻打明月教,有著一定的私心,但還有一部分,我想,應該是為了你。”


    黑色的長發被一枝藍紫色的龍膽花挽起,發間的花枝似乎和額間的龍膽花相互輝映,有著生命力的吸引,額間的那朵花似乎在擺動著它的枝葉。


    那雙深褐色的雙眸裏,竟然好像流動出一絲羨慕的神色。


    “教主拿了你的玉佩,想必也是看穿了他的意圖。而名動天下的雲中城主,還真是沒有讓我們失望。”


    “你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清靈又向前了走了兩步,此時他與顧絳河之間的距離隻剩下短短的一步,他輕俯下身,黑色的長發順著耳邊輕垂下來,一股花香從他身上傳來。


    輕柔的聲音在顧絳河的耳畔響起:“教主以你的命作為籌碼,讓溫寄柔和染塵獨自二人前往澍時山頂,而他們,答應了。”


    短短幾個字,卻仿佛抽走了她臉上所有的血色。


    女子蒼白憔悴的麵頰上,雙眼裏原本溫暖的目光逐漸冷了下去。


    “雲中城主可真是一個奇怪的人,”清靈直起身,“當初以阿幼朵和她孩子的命作為交換籌碼,如今卻又能夠為了你,豁出了自己的命。”


    “清靈,那你的目的,又是什麽?”女子冷冷的看著麵前的男人,雙眼中的目光開始變得寒冷了起來。


    清靈微笑的看著顧絳河:“你真的很聰明。”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從一開始,她就覺得這個白衣祭司有著自己非常深沉的心思,他似乎什麽都順從著那個冷漠無情的教主,但是他對這萬物,卻總流露出一股悲憫之情。


    剛剛抓她到明月教的時候,他表現得似乎很恨她,因為她的父親,阿幼朵背叛了明月教,背叛了他。可是這麽長時間下來,她卻發現,他對於阿幼朵的感情,比她想象的還要更深,更溫柔。那樣溫柔的人,怎麽可能去恨一個他愛的人呢。


    “你真的很像阿幼朵,你更像阿幼朵一樣,總是能夠將我的心思看得一幹二淨。”清靈輕聲歎了一口氣。


    ”你並不想幫冥風幹那些壞事對不對?”


    “想與不想,你認為我有的選擇嗎?”清靈的眉間,一股憂傷的神色忽然間開始湧動,“作為明月教祭司的唯一繼承人,我的命運早就已經和教主連接在了一起,除非他死,否則這條契約,永遠都無法斷開,而我,永遠將是他手下的奴隸。”


    “所以你眼睜睜的看著他殺了碧海教主?”顧絳河冷冰冰地說道。


    果不其然,聽到了碧海教主的名字,清靈忽然間激動了起來:“是,我親眼看著他殺了碧海教主,我親眼看著他將那把匕首,捅進了碧海教主的腹間。”清靈伸出了自己的手,在眼前不自覺地來回翻轉,腦中卻回想起那一天,那樣鮮紅的血液從那個美麗的女子的腹部噴湧而出,染紅了冥風的雙手。而此時,那樣被血淋透的,仿佛是他的這雙手。


    “碧海教主是那樣美麗的一個女子,說話永遠是那樣的溫柔卻有力量。她是那樣奇特的女子,她擁有祭司的一切能力,所以她也擁有觀星的能力。她夜夜觀星,為此處的百姓能夠逃過一切的天災。而我,似乎從記事起,就一直待在她的身邊。


    碧海教主似乎一直將我作為祭司的候選人培養長大,可是那些年的歲月裏,她更是給了我一個母親般的溫暖和照顧。


    而冥風,卻殺了她。”


    清靈的雙眼,投射出了冰冷的殺意:“他殺了碧海教主,強迫我與他結下契約。我此生都無法背叛他。”


    “可你卻想殺了他?”


    “對,我想想了他。阿幼朵的到來,讓我逐漸忘記了碧海教主離開我的痛苦,她陪伴了我很多年。可是,冥風為了能夠不斷得到赤血芝,逼迫阿幼朵不停地放血。她終於受不了了,所以我幫助她逃了出去。”


    “竟然是你將她放走的?”震驚爬滿了顧絳河和曉星辰的臉,她們兩個不自覺的相互對望了一眼,“我一直以為……”


    “一直以為什麽,是我痛恨阿幼朵對我的背叛,所以我想殺了她是嘛?”清靈忽然笑了起來,“我不忍她送命於此,所以我偷偷放了她,教主並不知道是我放她離開,他很震怒,不顧一切想要抓她回來。可是這個時候,阿幼朵卻遇上了一個從中原來的男子,而那個中原來的男子,將她帶離了滇南,逃到了中原。


    逃到中原的阿幼朵生下了你們兩個,我一直以為,她能夠就那樣安然的在中原活下去。我雖然希望她能夠留在我身邊,留在明月教,可是若她能夠保住性命,生活在何處,那又有什麽要緊的呢,就像碧海教主,她永遠留在了明月教,可是我卻再也無法見到她。”


    笑容爬滿了清靈的雙眸,可是笑容的背後,卻流動著悲傷的神色。


    “可是我萬萬沒想到,冥風竟然和雲中城主達成了協議,最終,阿幼朵還是回到了明月教,以死去的模樣。”清靈深吸了一口氣,“我沒想到的是,十年之後,你居然也回到了這裏。”


    顧絳河沉默不語。


    “不過今夜,或許是命運的轉機。”清靈看向顧絳河,“溫寄柔的身世,你可清楚?”


    “我隻知曉一二。”


    “我前些日子夜觀星象,發現教主的星象邊上有一顆影響他的命星出現。如若我猜的沒有錯,他將是能夠殺了冥風的關鍵。因為他的血,是冥風的死穴。”


    “你將這一切都告訴我,是因為在這樣一場計劃裏麵,我有著很重要的作用。”


    顧絳河開口道,卻是非常肯定的語氣。


    清靈點點頭:“不錯,上一次溫寄柔用血破了教主的結界,讓他負傷歸來,我告訴他,若是想要以後沒有死穴,隻有一個辦法。殺了溫寄柔,用他的血與赤血芝一起服下,他將在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任何的對手。”


    “可事實並非如此?”


    “事實是,”清靈眼神敞亮,看向了麵前的女子,“若是溫寄柔赤血芝在手,他將是這世上,唯一能夠殺了冥風的一柄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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