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了江南的天馬寺?”染塵有些意外。


    朝廷向來不插手江湖之事,起初背後支持雲中城,也不過是當初周高祖想要借用江湖的勢力助他登位。如今卻想要出手對付一個江湖幫派,天馬寺怕是與朝廷扯上了非同一般的關係。


    前朝開始,宗教之風就一直興旺,到大周朝自建朝以來,宗教之風更是到了鼎盛,除卻京都之外,各式縣郡都建有建有大大小小的各種寺廟。百姓們倒也喜歡有一個這樣的去處,或請求保佑自己發達的,或保佑自己家人健康的。


    江南白鯉郡外的天馬寺便是其中一所最鼎負盛名的寺廟,也可所謂是弱柏倒垂如線蔓,簷頭不見有枝柯。影堂香火長相續,應得人來禮拜多。


    天馬寺也是成為了大部分江南百姓中的一個朝拜所在,信仰所在。


    “雲中城,想必對天馬寺應該是很熟悉了。”溫寄柔有一搭沒一搭地扇著手中的扇子,耳旁垂下的銀發被扇子揚起的細小的風,吹得微微飄動。


    “天馬寺雖是近些年新起的寺廟,卻同時也是江湖門派中的一支新秀,如此特別的門派,雲中城自然有所注意。”染塵道,“隻是不知,皇上,為何要滅了天馬寺。”


    “你對沁冰公主,可有所知曉?”溫寄柔並沒有回答染塵的問題,反而是詢問起了他。


    “沁冰長公主?”染塵略有沉思,忽然想起來。


    作為周高祖的第一個女兒,沁冰公主應該是周室之中地位最尊貴的公主,幼年時受盡了所有的寵愛,但是沁冰公主肖長夢在享受著作為長公主的榮耀的同時,也同時擁有了一個無法推卸的責任,聯姻。


    先皇初建皇朝,局勢不穩,為保安定,便決定選擇和鄰國聯盟,而達成聯盟最有效的辦法,就是選定了長公主肖長夢為和親公主前往鄰國東嶽國與太子聯成姻親,豈不料東嶽國太子早夭,僅僅五年時間,沁冰公主成為寡婦,並且沒有誕下任何子嗣。先皇憐惜自己的女兒,便修書與鄰國君主,希望能夠接長公主回故土。


    此時大周朝局勢已日漸平穩,東嶽國也樂得做這個順水人情,便將長公主送回了大周朝。


    回到故土的沁冰公主卻是不願再回到帝都皇城,無奈之下,先皇便將她送至了江南,並為她專門建了一個別院,讓她在那裏清修。


    沒想到,這一住,便住到了永初帝登基。


    這風雨飄搖的皇位之爭中,似乎也隻有她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一直留居在江南,從沒有出現過,以至於現在莫說於百姓之間,就是帝都的皇親貴胄之間,都快忘記了還有這樣一個長公主的存在。


    “沁冰長公主貌似當年被先皇接回來之後,就一直住在江南,”染塵沉思道,右手不自覺的捏著自己的袖子揉搓了起來,“即使皇上登基,她似乎也沒有返回過帝都,皇上此次要滅了天馬寺,難道是和沁冰公主有何關係?”


    “沒錯。沁冰長公主在江南所居別院,就離天馬寺不過數十裏之地。公主心情落寞,故經常前往寺廟聆聽佛偈,倒也是情理之中,隻不過,”溫寄柔忽然“啪”的一聲,收起了手中的折扇,那雙墨黑妖嬈的瞳孔忽然變了神色,“卻沒有想到,天馬寺住持蟬禮卻是如此道貌岸然的人,身為出家人,卻引誘了長公主。”


    “什麽?”聽聞此言,染塵確實著實吃了一驚,沁冰長公主雖是寡居之身,並遠離皇城數年,但是隻要她一天還帶有公主稱謂,她就是皇室的人,若此事是真的,那就是一件天大的皇室醜聞。


    “不僅如此,公主的手上,還有當初先皇賞的一件至寶金絲鎧甲,此件寶物落到蟬禮手中,可不見得是個好消息,”溫寄柔看向染塵,唇邊忽然露出了一絲似笑非笑的表情,“天馬寺雖然在百姓中的名聲很好,但是在江湖上,沒有什麽太好的名聲吧。”


    染塵略顯無奈。


    江南百姓將天馬寺當做了一個朝拜聖地,香火旺盛,寺中僧人謙遜有禮。


    而大部分江湖人對於天馬寺,卻是嗤之以鼻,不屑與之為伍。隻因寺中和尚吃喝嫖賭,無一不沾,還美其名曰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留戀煙花之地尚且罷了,還善用宵小手段對付江湖之輩,以迅速壯大天馬寺在江湖中的名氣。


    “此事關乎皇家顏麵,若被有心之人放大,皇室將顏麵掃地,可此事朝廷沒有直接理由派兵圍剿,所以,皇上有令,讓你滅了天馬寺,為皇上拿回金絲鎧甲。”溫寄柔把玩著手中的白玉石骨扇。


    “雲中城出手,若無正當理由,怕也是無法讓人信服吧。”染塵自是知溫寄柔所言何意,卻祥裝不知。


    溫寄柔美目流轉,望向染塵:“城主自是明白我在說什麽,雲中城辦事,聖上與我,自然是毫不擔心。此事我會帶領暗衛助你,至於公主,到時候我自會帶回帝都。”


    **


    房間的中間放著一張黃梨木大案,案上放著一張毛筆架,筆架上掛著一排由細至粗的羊毫毛筆,大案的另一邊,放著一個矮胖的汝窯花樽,裏麵插著一囊還帶有水珠的白菊。大案中間的鎮紙下,還壓著一踏上好的涇州宣紙。


    左邊的黑木架上還放著各式各樣的書籍,書架中間的空閑之處,還設有一個香爐,裏麵還飄著絲絲的檀香香氣。


    房間東向十五步遠之處,便設有臥榻,床上還懸掛著淡青雙秀梅竹的紗帳。


    門被“吱拉”一聲推開,方清將門向兩邊推開,原本以十分透亮的房間此時被陽光灑的更甚。


    方清推開房門後,便向身後施了一個禮:“溫太師,公子吩咐,這幾日就先委屈您在這裏住下了。”


    一陣淡淡的檀香飄向了隨後進入房間的溫寄柔,眼睛四處打量了一下房間,饒有興致的問道:“你家公子,倒也是挺有雅趣。”


    “公子特別吩咐,溫太師是個文人,想必是喜歡這間房間的。”


    “有趣。”溫寄柔嘴角一勾,這個染塵,著實有趣,“下去吧,告訴你家公子,房間我很滿意,也請他好好準備五日之後的城主接任大典。”


    “是。”方清雖是一個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行為舉止卻是十分的有禮,雙手抱在胸前向溫寄柔行了一個禮之後,便退出了房間。


    跟隨在溫寄柔身後的司風看見已經走遠的方清,便迅速向前。


    “主子,這個新任的城主,看起來應該不那麽容易對付。”


    溫寄柔踱步走到書架前,將手中的白玉石骨扇往腰間一別,伸手從架子上隨手抽了一本書出來,隨手翻看了起來:“年紀尚輕,且身患有疾,卻能夠讓秋老城主傳位,自有他過人的本事。”


    “那麽我們此行,可是會變得麻煩了。”


    “無妨,”溫寄柔隨手甩了甩手中的書,將它塞回了書架,耳邊垂落的銀色發絲因為他的肩膀移動也在不自主的晃動,“我倒覺得此人特別,更何況,若不麻煩,何須由我出手。”


    **


    一串精巧的白玉佛珠被一隻細長柔弱的手撫摸著,拇指將一顆顆冰涼的白玉珠緩緩地往掌心送去:“離羽,天馬寺一事,你如何看?”坐在案幾前的染塵沉默了許久,還是開了口。


    “公子,滅寺一事非同小可,”南離羽對江湖各派如數家珍,對這天馬寺,自然更是清楚不過,“天馬寺一輩,雖無武功卓越之輩,但是暗器毒物卻是一絕,如今更是在江南百姓中地位不輕。若是我們貿然行動,不但折損怕是不少,這事,怕也是按不下來。”


    “若天馬寺真和長公主扯上了關係,那這一次,雲中城怕不是單單折損這麽簡單了。天馬寺的背後,必定還有我們沒有探究的勢力。如果…”


    染塵本欲還說些什麽,忽然間臉色一變,左手一把抓住了木椅的把手,發出了咯吱的響聲。右手同時使勁拽住了手中的白玉佛珠,勁道之大,將本身就以韌線穿起來的佛珠生生扯斷。


    白玉佛珠此起彼伏,跌落在地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佛珠掉落的響聲,好像加劇了他的疼痛,染塵的右手猛地抓住了心口的衣衫,原本細長柔弱的手此刻卻因為猛烈地用力而暴露出了一根根的青筋。


    好似劇烈的疼痛讓有什麽東西,從心口直衝而上。卻堵在了脖頸間,讓他喘不上氣,就要昏厥過去。


    冷汗從發間肆意地流下。


    南離羽瞬間驚地扔掉了手中的劍,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向前就欲跌向案幾的染塵將他拉了回來:“你沒事吧?”


    巨大的慣性終於讓他承受不住,一口鮮血“哇”的一聲,全部吐了出來,在麵前的宣紙上落下了星星點點。


    本應是豔紅的鮮血卻透露著絲絲黑,毫無生氣。


    本是緊抓著胸口前的右手無力地垂落了下來。


    眼前一黑,終是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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