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話音落下,江天易的眼睛驀然睜開。而後,他眼睛裏的所有情緒全都清清楚楚的倒映在我的眼睛裏,先是不敢置信,而後是驚訝,最後一切交織,竟然還多了憤怒。


    他的喉結滾來滾去,跳動的幅度仿佛是一個受驚的小獸,好半晌之後,他滿臉寒霜的看著我,“你再說一遍。”


    他說這話的時候,口氣還算平靜,可我莫名的聽出了責怪。那種責怪我不該說謊話騙他的口氣,讓我心髒猛地抽痛了一下。


    他是手依舊抱著我,灼熱的身軀沒有一絲阻攔的緊緊貼著我,可他的口氣和反應卻讓我像是驟然跌落寒潭,冷的心髒都跟著打顫。


    我捏了捏拳頭,梗著脖子說:“秦素雅結婚了,並且是在五年前。她的丈夫應該是個華僑,不怎麽來中國,這些都是她自己告訴我的。而且,她和她丈夫逛超市的時候,是我和顧律師一起遇到的,你要是不信,你可以現在就問他。”


    我雖然極力的穩住自己的情緒,可我顫抖的聲線還是暴露了我此時激動的心情。


    他緩緩的放開了我,而後坐起來。一切的動作遲緩的就像個遲暮的老人,可這樣的他,越發的讓我心碎。


    他沉默不語看著前方發呆,而他的前方不過是別墅的客廳門,什麽都沒有。


    我坐起來咬了咬牙,問他:“江天易,你是不是覺得我在騙你?”


    心髒悶得仿佛被無限撐開,隨時都會炸裂,我的眼睛慢慢模糊,淚水不受控製的湧進了眼眶。


    我張了張嘴,發現嘴唇顫抖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好一會之後,他動了動,低著頭再次把我抱在懷裏,頭靠在我的脖子上,聲音悶悶的說:“沒有,這樣真好。”他的語氣很怪,就好像哭的時候笑了。


    可偏偏他從始至終都低著頭,我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


    簡單的幾個字仿佛壓抑著百種情緒,那種似哭似笑的語氣,就好像一個飽經風霜的老人多年後知道自己堅持的信仰從始至終都是錯誤的那種悲愴,我聽著越發的想哭。


    他緊緊的抱著我,力道大的我的肋骨都有些疼。


    他的反應這麽大,無疑是在告訴我,在他心裏,秦素雅真的很重要。


    我本該推開他的,可我的手似乎不受我的控製,就那麽無力的垂在身邊。


    我仰頭看向天花板,眼淚竟然順著眼角流到了頭發裏。我不禁苦笑,原來仰起頭眼淚就不會掉下來的話,真的是騙人的。


    “言言,你駕照考了麽?”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突然開口。


    “啊?”我仿佛大夢初醒,下意識的抬手擦掉了眼淚,回答:“考了。”


    “那我們現在去試試車。”他說。


    他分明看到我擦眼淚的動作了,卻假裝什麽都不知道。這件事對我來說是個無法忽視的威脅,對他來說無疑像是扒開了已經結痂的傷疤,誰也不想麵對。


    “我……”我囁嚅了一下,臉也跟著滾燙起來,“可能……不會轉彎。”


    他愣了下,一下子笑出了聲,“你說你不會轉彎?”


    “嗯。”我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


    我的確有駕照,可當初學習的時候,也不過社區掃盲一樣的普及時期靠的,我分得清楚哪裏是刹車哪裏是油門,也能把車開出去,但幾乎是蝸牛一般的速度。至於轉彎那種動作,對我來說無疑是高難度的。


    “沒事,我教你。”他的聲音帶著淡淡的笑意。


    我仰著頭看著他,他臉上剛剛的寂寥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此前的劇烈反應似乎都是我的幻覺。


    “別看了,再看下去,試車的事情就得明天了。”他說著伸出手蓋住了我的眼睛。


    他語言的暗示一如往昔,似乎在告訴我,他已經把秦素雅的事情放下了。


    我們換了一身合適的衣服之後,走到院子裏,即使這是我第二次看到這輛張揚的車子,我依舊有些望而生畏。


    “怎麽了?”他含笑看我。


    我幹笑了一下,說:“你這麽多車,隨便給我一輛就可以了,幹嘛新買一輛?我怎麽看都覺得我駕馭不住。”


    百萬級別的豪車絕對不可能大早上的就出現在院子裏,肯定是他出差前就預定好的。


    可他之前為什麽都不和我說?是怕拒絕?


    可不論是因為什麽,他突然決定給我買車還是不免讓我有些緩不過神來。我家以前的經濟條件隻能算是小康水平,但買車一直沒在我和李成輝的計劃範疇裏。從前的我花錢從不大手大腳,我一心想著以後生孩子了壓力大,還得贍養老人,所以就算是結婚紀念日,我也不過是做一桌好吃的在家裏和李成輝慶賀一下。


    大約是從前節儉習慣了,突然過上了闊太太才有的生活,我居然有些驚慌失措了。


    他無奈的看了我一眼,“那些車都是從前瞎胡鬧開的,我有潔癖。”


    “我沒有潔癖啊,我可以……”


    “那些車載過別的女人。”他皺著眉打斷了我的話。


    我愣了一下,心裏居然有些五味陳雜,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受。


    看著他,我故作輕鬆地說:“也對,你以前的生活指不定多麽奢侈糜爛呢,要真是送我開了,指不定我在上麵撿到些什麽好東西呢。”


    他攤了攤手沒有反駁,說:“你這小身板,我看以後你被吃素菜了,天天吃肉,吃完就睡,要不然瘦成這樣,我真怕自己一用力就把你捏碎了。”


    我無語的看了一眼,“你當養豬呢,吃完就睡,還隻吃肉。”


    他攤了攤手,似乎在說是。


    我惱怒的掐了一下他的手臂,他立刻就誇張的喊疼。明明知道他是假裝的,我還是下意識的鬆手了。


    才鬆手,他就一把抱住我,直接像是抱孩子一樣的抱著我坐上了駕駛座。


    原本就設計給一個人做的座位,因著我們兩個人一起坐上去,顯得擁擠無比。


    “你幹嘛?”他的胸膛緊緊貼著的我後背,每呼吸一下都帶著不容忽視的力道擠壓著我的背。而他的呼吸也從我的耳朵上拂過,帶著灼熱的溫度,撩撥的我的心都亂了。


    “教你呀,你成為馬路殺手倒沒關係,可這車的拍照掛的我的名字,我可賠不起錢。”他說這話的時候故意貼著我的耳朵,嘴唇好幾下都觸碰到我的耳根子,我渾身上下都泛起了雞皮疙瘩。


    我正準備叫他正經點的時候,他偏偏又坐直了身子,護犢子一般的把我圈在懷裏,握著我的手一點一點的仔細的告訴我該怎麽讓車動起來。


    從前那半吊子的知識隨著時間的推移早就忘記的差不多了,真正實施的時候頻頻出錯,好在江天易耐心不錯,一直在糾正我。


    不知道過了多久,車子居然緩慢的開出了小區,在附近的馬路上挪動起來。


    他身上總是一股尼古丁的味道,這味道大多數男人身上都有,可我偏偏喜歡他的,總覺得在尼古丁的味道裏夾雜著別的專屬於他的另外一種獨特氣味。


    有著他手把手的教我,車子開過了好幾個拐角,他握著我的手把車子開到了附近一條車輛較少的路上,說:“已經練習了這麽久了,應該可以自己操控了吧?”


    “我覺得我不行……”想到要獨自掌控著這麽大的鋼筋鐵怪,我就拿不出一點自信來。


    “沒事,我在旁邊看著你呢,再說了,我江天易的女人,怎麽能說自己不行呢?”他說著真的放開了我的手,挪到了副駕駛座上。


    我眼巴巴的看著他,希望他能回心轉意,可他居然掏出了一根煙點燃,殘忍的說:“別看我,自己練習,要求不高,到這條路的盡頭那家飯店,我們去吃點東西,老子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我咽了咽口水,明白他真的不會妥協了,隻能說:“那你要時刻注意我啊。”


    “嗯。”


    雖然路上車輛不多,但不時還是有按喇叭的聲音傳來,似乎在提醒我擋著別人的路了。


    越是有喇叭我越是心慌,一開始才出一點狀況,江天易就趕緊幫忙,可越往後他越不管了。直到我拚了命才把完全不聽我的指揮的車子停下以後,驚魂未定的看向他,說:“你剛剛怎麽不幫我,我差點就把車開到河裏了!”


    他沒說話,雙眼有些呆滯的看著前方。


    我餘下的話全都卡在喉嚨,愣愣的看著他。可能是我太敏感,即使距離我早上告訴江天易,秦素雅結婚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幾個小時,可我還是察覺到他的失神還是因為那件事。


    我微微蹙眉,抬手推了推他,“你在想什麽?”


    他一個激靈,仿佛離體的魂魄因著我的動作才終於歸位,眼神有些茫然的問我:“怎麽了?”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江天易的手機就響了。


    他拿起手機,我清楚的看到手機屏幕上寫著秦素雅的名字。


    他看了我一眼,神色有些猶豫,卻還是接通了,問:“什麽事?”


    車子的隔音效果特別好,加上我想知道秦素雅這個時候打電話來是為了什麽,故意屏住了呼吸,以至於我能清清楚楚的聽到秦素雅帶著哭腔的的喊:“天易,你快來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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