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


    七點剛過,田克明就趕到了招待所。


    按照付大木的吩咐,他每天都必須向楚天舒早請示晚匯報,為的是及時掌握楚天舒進入小紅樓之後的動向。


    上了小紅樓,3008房間的門開著。


    田克明站在門外,聽見衛生間裏有電動剃須刀的聲響,他招呼了一聲:“楚書記,早哇。”


    楚天舒答應了一聲,收起了剃須刀,從衛生間裏走出來,說:“早!田所長嗎?進來吧。”


    田克明進了房間,首先下意識地看一眼楚天舒的臉色,當發現他麵帶倦容時,心下暗暗高興。但立刻裝出一副焦慮的神色說:“楚書記,還習慣吧?昨晚休息得好嗎?是不是還有點味道?還需要點什麽?”


    “還好。”楚天舒隨口答道:“剛換了休息的地方,總有個適應的過程。”


    這時,蘇杭過來了。


    剛才還一臉是笑的田克明立即板起臉來,批評道:“書記都起床了,你怎麽才過來,我要是不來,你是不是還在睡大覺?”


    蘇杭小臉通紅,沒做聲,趕緊進了房間,收拾好被褥和楚天舒昨晚上換下來的衣物,悄無聲息地出了房間。


    楚天舒一邊穿衣服一邊說:“田所長,你給小蘇準備一個房卡,等我上班去了再來收拾房間,免得不方便。”


    田克明答應了,心裏卻在發笑,暗道:嘿嘿,我就等著你這句話呢。大縣長早指示過了,要給你們提供一切可能的方便。


    出門,在小餐廳裏用早餐。


    看楚天舒吃得差不多了,田克明湊過來問:“楚書記,吃好了,要不要通知柳主任過來接?”


    “不用了,沒多遠,我自己走過去吧。”楚天舒放下筷子,接過田克明遞過來的餐巾紙,擦了擦嘴,指了指桌上剩餘的食物,說:“以後我一個人就餐,不用搞這麽多,浪費了不好。還有,該交多少夥食費,按規定辦。”


    田克明點頭哈腰地答應了,將楚天舒送出了招待所的大門,轉身進了辦公室,給縣辦主任薛金龍打電話匯報。


    歇息了一夜的南嶺縣縣城,有一種天高氣爽、容光煥發的神韻。雖說房屋都是低矮的,街道狹窄,但是在清晨朝陽的照耀下,錯錯落落,曲曲幽幽,倒也能給人以古樸雅靜的感受。


    臨近十字街心的幾家賣早點的門店早開了門,在街邊上點起爐灶,一縷縷煙氣從狹窄的街上升起。


    楚天舒走在街上,看著過往的行人和街邊的攤鋪,恍若回到了少年時期的望城縣城,不禁多了幾分熟悉與親切。


    隨著太陽的慢慢升高,街上的人慢慢地多了起來。


    從招待所到縣委大院,大約有兩三百米的距離。


    臨近上班時間,街道上聚滿了人。


    有騎著自行車馱著孩子上學的年輕人,有提著籃子買菜買早點的大媽大嫂,有行色匆匆低頭昂首的上班族,還有提著鳥籠悠閑自在的老頭兒。


    更多的則是坐在攤點上邊吃早餐邊談天說地的普通居民,他們吃油條吃麻團吃包子,喝豆漿喝米酒喝稀粥。


    不過,隻要稍加注意就會發現,聚在這條街上的人,都時不時地朝招待所的方向看,好像都在企盼著一個人物的出現。


    當時鍾指向七點四十左右,機關幹部們或騎車或步行匆匆穿街而過陸續進入縣委大院的時候,人們翹首企盼的人終於出現了。


    誰呀?當然是新任縣委書記楚天舒。


    滿街上的眼睛一瞬間唰地全朝北看去。


    昨天上午,縣委大院門前炸響了兩掛長鞭,向縣城的人們宣告市裏派來的新任縣委書記到了。


    南嶺縣的老百姓們對於誰來當縣委書記本沒有多大的興趣,對於官場的爭鬥更是不甚了了。


    但是,披麻戴孝的兩個小夥子放鞭歡迎,大縣長和公安局長帶著黑紗前來迎接,見麵會上要和大家同歸於盡的講話,中午就餐時高調拒絕了眾人整酒的提議,縣城裏最妖媚的女人成了他的跟班,泰然若素地坐進了死鬼馬興旺留下的辦公室……


    等等這一切,極大地激發了廣大民眾的好奇心,大家都想見識一下,這新來的縣委書記到底是怎樣一個不信邪不怕死的愣頭青!


    我們再來看看南嶺縣裏的人在楚天舒出現在街上的時候,是怎樣的一種情態。


    毫不誇張地說,滿街上的人,不分男女老少,都中斷了一切原有的話題,都停止了一切的舉動,屏聲靜氣地看著他從招待所走來。


    走路的停止了腳步,談話的閉上了嘴巴,吃油條的叼著油條忘記了咀嚼,喝豆漿的豆漿不記得吞咽,甚至連籠裏的小鳥和路邊的小狗都停止了活蹦亂跳和亂嗅亂竄,也在那裏東張西望,仿佛也隨著人群向大步走來的楚天舒行著注目禮。


    楚天舒走在街道上,臉上帶著微笑,眼睛不時掃視一下周邊,沉穩大方,不緊不慢,不慌不忙。


    當楚天舒走進縣委大院,消失在轉往北樓的拐彎處之後,街裏立刻掀起一陣騷動。


    人們好像忽然間醒過來似的,爭相議論起來。


    幾個大媽大嫂們拎著籃子靠在了樹邊嘰嘰喳喳。


    “嘖嘖,好年輕啊。”


    “是啊,和你家二小子差不多吧?”


    “長得倒也體麵,唉,可惜了。”


    “可惜啥,未必你想招他做你家的上門女婿?”


    “我家姑娘哪有這好命?”


    “嘿嘿,人家身邊有個妖精,估計也不會看上你家姑娘。”


    “呸,那個妖精是白虎,哪個男人沾上都要倒黴的。”


    “你看見了的?”


    “當然,她從外麵上學回來,帶著她姐姐去了澡堂,哇,那個地方白白的,什麽都沒有,不是白虎是什麽?”


    “怪不得。聽說前幾任書記都跟她有一腿,活該要倒黴。”


    女人們呸呸吐了幾口,各自散去。


    ……


    幾個老少爺們坐在早點攤上議論紛紛。


    “嘴上無毛,辦事不牢,估計他也呆不長。”


    “未必吧,這麽年輕就當了書記,後台肯定很硬。”


    “我聽說,他不僅後台硬,雞*巴也硬,一來就敢和柳青煙打得火熱。”


    “草,他不知道這妖精是個白虎”


    “別瞎說,讓陶酒鬼聽見,有你的好果子吃。”


    “怕什麽?又不是我動了他的小姨子。”


    “也是,陶酒鬼這麽多年都沒上手,真被他弄跑了,非跟他玩命不可。”


    “見了漂亮女人就沒了魂兒,這也不是什麽好鳥。”


    “就是,後台硬有個屁用。薛半仙看過了,書記辦公室的風水不好,誰來了也坐不住。”


    “薛半仙什麽時候跟你說的?”


    “嘿嘿,我也是聽說的。”


    “他隻要沾上了白虎,早晚要倒黴。”


    “那是肯定的。南嶺縣的書記哪個沒跟白虎妖精鬧出點事兒來,隻怕呀,他比那個姓馬的還要慘。”


    “是啊,南嶺縣壞就壞在這個女人身上。”


    一個青皮小夥子突然說:“麻痹的,要是能跟她睡一夜,倒多大黴老子也認了。”


    滿街裏一陣哄笑。


    ……


    幾個工作人員模樣的人擠在一起低聲議論。


    “市裏真是的,派這麽個年輕人下來,能放得下心哪?”


    “反正一個爛攤子,誰來還不是一樣。”


    “市裏敢把他派來,或許有兩把刷子。”


    “是啊,初生牛犢不怕虎,好像有點膽量,敢在會上不指名地叫板呢。”


    “對呀,聽我外甥女說,昨天中午那麽多人勸,他就是不肯整酒。”


    “真的?要有這份膽子,可能還有點希望。”


    “有個屁希望?強龍不壓地頭蛇。鬥不過老虎,最後還不是要被老虎吃了。”


    “就是。辦公室的風水好不好這個我不懂,但是,他身邊安排的還是那個白虎女人,估計早晚要被拖下水,卷鋪蓋滾蛋。”


    “算了,算了,管他誰滾蛋,我們犯不著鹹吃蘿卜淡操心。”


    “對對,能按月開工資就謝天謝地了。”


    “這麽折騰下去,南嶺縣的窮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少說兩句吧,當官的能過,我們也能過。”


    “是啊,是啊,快吃快吃,要不遲到了。”


    “怕個鳥毛?誰沒遲到過?”


    話雖這麽說,幾個人還是喝完了豆漿,抹抹嘴,啃著油條往縣委大院走去。


    ……


    在這些議論紛紛的人群中,有一個穿著便衣埋頭喝豆漿的杜雨菲。


    楚天舒進了院子,拐彎朝北樓走去。


    上班的時間,院子裏人來人往。


    這要是在其他的地方,看見了縣裏的一把手,一定會有很多的人主動靠過來問候打招呼。


    南嶺縣卻截然相反,不僅沒有人上前搭訕,反而是走在前麵的加快了腳步,走在後麵的放慢了腳步,盡量避免與楚天舒打照麵。因為楚天舒還沒有在公開場合跟大家見麵,大家即使認識這是新來的書記,也裝著不認識。


    楚天舒見狀,心情特別的沉重。


    這絕對不是大家真心不願意和領導接近,而是在南北大樓的窗戶後麵,不知道會有什麽樣的眼睛在注視著大院裏的一舉一動,誰也不敢當這個出頭鳥啊!


    由此可見,那些暗中的勢力是多麽的強大,又是多麽的陰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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