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車一溜煙直奔市郊而去。


    紅光機械廠在玉蔥山市的遠郊,當年是作為備戰備荒的準軍工企業建設的,現在已經荒廢多年,工廠鐵門緊閉,鏽跡斑斑的鐵門上還掛著一把同樣鏽跡斑斑的大鎖,圍牆卻多處破損,雜草叢生,一看就知道這裏人跡罕至。


    摩托車主把楚天舒送到,收了錢立即掉頭就回去了。


    楚天舒從院牆的破洞中穿了進去。


    院子裏野草茂盛,幾乎有半人多高,幾棟廠房早已破爛不堪,四麵透風,灰色的牆壁上有的地方已長滿了青苔,隻有牆上“抓革命,促生產”的幾個大字還依稀可辨。


    楚天舒穿過雜草叢,站在幾座廠房包圍的空地上,大聲地喊道:“孔二狗,我來了。”


    話音剛落,手機響了。


    “楚天舒,你果然來了。”孔二狗用的還是冷雪的手機。“我們在你右邊的車間裏,你進來吧。”


    楚天舒按照孔二狗的指引,走進了右邊的車間。


    車間裏也是雜草叢生,原有的各種設備已拆卸一空,坑坑窪窪的地麵上,到處露出來被鑿開的混凝土基礎,砸碎的水泥塊幾乎遍地都是,地腳螺栓和鋼筋頭豎立在外麵。


    好在車間早已四麵透風,外麵的光線透進來,使得楚天舒可以找得到下腳的地方,可即便如此,一不小心還是會被水泥塊絆一下,有幾次差點被外露的地腳螺栓或鋼筋頭紮傷了腳。


    “哈哈,楚天舒,你的女人和孩子在這裏呢。”喊聲從頭頂上傳下來,聽聲音,應該是秦立峰。


    空曠的車間裏,喊聲在回蕩。


    楚天舒抬起了頭,很容易就找到了發出聲音的人。


    他們在一台廢棄的天車上距離地麵足足有二十米高。


    孔二狗一隻手抱著孩子,一隻手握著一把軍刺,站在了天車的一頭。繈褓裏的孩子似乎睡著了,沒有哭,也沒有鬧。


    秦立峰用一個皮帶勒著冷雪的脖子,站在了天車的另一頭。冷雪的手上還帶著手銬。


    在牆壁和天車軌道之間,是一條窄窄的通道。


    楚天舒舔了舔嘴唇,手心冒出了汗,心髒在咚咚的跳。他在飛機和長途汽車上設想過很多種與冷雪和孩子見麵的場景,唯獨沒想到會是這麽一個陰森森的地方,更沒有想到還會有兩個虎視眈眈的惡魔。


    此時,孔二狗站在天車的一端,默默地打量著站在地上的楚天舒,心裏的怒火和羞辱在翻騰。


    冷雪嘴上被貼上透明膠,嘴角還在滲著鮮血,時不時充滿悲哀地望一望孩子,又充滿渴望地看了看楚天舒。


    秦立峰抓著套在冷雪脖子上的皮帶,緊貼在她的身旁。


    “臭娘們,你要怪就去怪楚天舒,如果不是他,我可以在城投公司升官,也可以在擎天置業發財,我們井水永遠犯不上河水!隻可惜,你做了他的女人,還為他生了孩子,我當著他的麵把你折磨死,再殺死他!”秦立峰咬牙說著,伸手撕開了冷雪嘴上貼著的透明膠。


    冷雪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眼眶裏含滿淚水。


    “畜生,禽獸!”冷雪嘴裏發出一聲怒吼,憤怒地盯著秦立峰。


    “媽的!你找死!”秦立峰惡狠狠地罵道,對著冷雪的臉猛地抽了一巴掌。


    冷雪嘴角慘著鮮血,死死地瞪著他。


    秦立峰還要動手,被楚天舒喝止了。


    “住手!”楚天舒厲聲怒喝道。


    “去你媽的!”秦立峰咬牙切齒地說:“姓楚的,你心疼了。嘿嘿,你要不來,我和二哥就把她奸了。”


    “孔二狗,虧你還是道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你還講不講一點江湖道義,竟然對女人和孩子下手?”楚天舒盡量不去看秦立峰,直盯著孔二狗。“我按你的要求來了,有什麽要求你們衝我提,別為難女人和孩子。”


    楚天舒抓住孔二狗死要麵子的特點,盡量不去刺激他做出過激的行動。他們如果把孩子或冷雪推下來,自己在下麵無論如何也隻有機會接住一個,隻有先穩住他才能找到機會救出冷雪和孩子。


    孔二狗陰冷地看了楚天舒一會兒,用手裏的軍刺在繈褓上擦了擦,陰沉著臉說:“楚天舒,你少廢話,先把身上的家夥掏出來!”


    “我沒帶家夥!”楚天舒甩掉了身上的外衣,不屑地說。


    孔二狗眼睛死死地盯著楚天舒。他醜陋不堪的臉上彌漫著一種惱怒與震驚,兩眼微微發紅,眼神中夾雜著憤怒與屈辱。


    楚天舒伸開雙手,拍了拍腰和褲腿,又扯開襯衣抖了一抖,笑著說:“孔二狗,你也太小瞧我了吧,我就一個人,什麽也沒帶。不信,你讓秦立峰下來搜。”


    “楚天舒,我別無選擇,隻能相信你。”孔二狗逼視著楚天舒,威脅說:“你女人和孩子的小命都握在我手裏,諒你也不敢耍花招。”


    楚天舒用手朝天車兩頭一指,說:“孔二狗,我也別無選擇。就算我有天大的本事,也顧不了兩頭。”


    “楚天舒,你的確是一個聰明人。”孔二狗冷冷地一笑,說:“既然你來了,我給你兩個選擇。”


    楚天舒仰著頭,等著孔二狗劃出道來。


    孔二狗說:“一,你就等在下麵,我們把女人和孩子一起推下去,你可以考慮好你要哪一個?是女人,還是孩子?”


    “女人和孩子我都要。無論我放棄哪一個,我後半輩子都會活得良心不安。如果活著是一種煎熬,那活著又有什麽意思?”楚天舒背著雙手,站在天車下麵一動沒動。他冷靜地說:“這個我不選,你說第二個吧。”


    “好!你有種,我佩服。”孔二狗惡狠狠地說:“既然你不選一,那你就上來,拿你的命來換吧。”


    “沒問題,但是你必須放了我的女人和孩子。”楚天舒笑了笑,說:“孔二狗,我知道,你是要為你的恩人秦達明報仇。我敢一個人孤身前來,就是敬重你是一條重情重義響當當的漢子。”


    孔二狗一時無語。他被楚天舒的鎮定嚇住了,他甚至懷疑周圍會不會有埋伏,他警惕地四下看看,卻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地方。


    楚天舒順著一個鏽蝕的爬梯,爬上了窄窄的通道,為了避免刺激孔二狗,他選擇了朝秦立峰這一端走過去。


    天車上的零部件幾乎也被拆光了,隻留下了焊接在通道上幾塊支墊板。


    秦立峰滿頭是汗,微微搖著頭,疑惑地問道:“楚天舒,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來送死?”


    “因為我不能失去我的女人和孩子。”楚天舒一步步走過去,淡然道:“秦立峰,你也有女人和孩子,他們也在眼巴巴地等著你回去。”


    楚天舒的話仿佛擊中了秦立峰的要害,他沉吟了起來。


    雖然這隻是一瞬間的變化,但是,楚天舒看出了秦立峰心裏的猶疑和矛盾,隻是仇恨和激憤讓他失去了理智。


    在死亡的黑暗邊緣,重壓隻會令人精神崩潰而做出瘋狂的舉動,如果能提供一絲光亮,任何人都會本能地寄予希望。


    一個人陷入茫茫的無邊海洋中,哪怕隻是一根小小的稻草也會想要緊緊地抓住。


    “秦立峰,你不要做別人的幫凶,你完全有機會回頭。”看秦立峰有些動心了,他趁熱打鐵,大聲質問道:“難道你不願意和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好好過幾天安安穩穩的日子嗎?難道你就甘心為了給別人當幫凶而將牢底坐穿嗎?”


    “你閉嘴!”孔二狗大叫:“秦立峰,你不要聽信他的花言巧語……”


    楚天舒沒有理會孔二狗的怒吼。


    “楚天舒,你再胡說八道,老子先把孩子扔下去!”孔二狗瘋了一般揮舞著手裏的軍刺,像是一頭跌入陷阱的惡狼,發出了狼一般的嚎叫,眼眸裏混含著火焰般的怨恨、憤怒和不甘。


    他拎著繈褓,伸出了天車外,大叫道:“秦立峰,孩子一下去,你永遠回不了頭。”


    孩子受到了驚嚇,哇哇地哭了起來。


    秦立峰被孔二狗的叫囂驚醒,他從腰裏拔出了匕首,架在了冷雪的脖子上。“楚天舒,我要為我的大哥報仇。”


    冷雪發出了一聲驚叫,她的眼睛根本沒有看脖子上的匕首,而是盯著孔二狗手裏的孩子。


    楚天舒一點點逼近了秦立峰,他已經能夠看清楚冷雪的麵容,她的嘴角在流血,頭發上沾滿了灰塵和汗水,戴著手銬的雙手握在了一起。


    秦立峰被楚天舒咄咄逼人的氣勢給震懾住了,他知道楚天舒的厲害,害怕楚天舒走過去會對他形成威脅,他色厲內荏地叫道:“楚天舒,你,你不要過來啊。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殺了她。”


    楚天舒銳利的目光直射秦立峰:這家夥膽怯了,他不是孔二狗,他做不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


    “楚天舒,你站住!”孔二狗也看出了這一點,高聲叫道:“你要再往前一步,我就鬆手了。”


    楚天舒隻能站住,為了麻痹孔二狗,還舉著手後退了一小步。


    盡管楚天舒表麵上很震驚,但是後背上已經起了層冷汗,腦子裏迅速做著判斷,從站的地方動手,不僅沒有把握一擊擊退秦立峰,更來不及阻攔孔二狗對孩子下毒手。


    怎麽辦?


    楚天舒腦子飛快地轉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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