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樓底下的人就被他吵醒,一堆人紛紛湧了上來。


    “怎麽了?”


    “不是好一會兒都不吵了嗎?又出什麽事了?”


    “快……快,我覺得小小少是昏迷過去了,這不是睡著的樣子,怎麽都叫不醒?完蛋了,這是出大事了,快叫人啊……”前麵一直看著他的傭人險些嚇哭出聲。


    旁邊的人拉住她,問:“你看得清楚嗎?前些天的時候也是這樣,半死不活,病懨懨的,不吃東西能好到哪裏去?至於叫不醒……你真叫了?你怎麽叫的?”


    “能不能別囉嗦了?趕緊通知老爺,送醫院吧!別再拖了!!”傭人歇斯底裏地喊著,“這要是親媽知道了孩子這樣,不得跟我們拚命啊!老爺不知道在顧忌些什麽,跑到這窮鄉僻壤來藏孩子,結果孩子出事了可怎麽辦呀!他真的不要孩子這條命了嗎?快送醫院!送醫院啊!!”


    旁人還在糾結,彼此對視幾眼,不可放行。


    “……殷老現在不在,這怎麽著也得先聯係殷老。”


    “你看看孩子現在額頭有多燙,到現在一天一夜吃什麽吐什麽了,能撐得住嗎?”


    “那要是殷老怪罪下來,你擔責任啊?敢情前些天開除的不是你。”


    “你們把電話給我,我來打給醫院!!”


    “你瘋了?你自己想死,別連累我們!!”


    “就是……”


    “多管閑事,人家殷家人自己都沒說什麽。”


    “你們……你們難道都不是母親嗎?你們沒孩子嗎?遇到這種情況,你們怎麽能一點兒都不著急?”那個傭人眼眶都紅了,急得手心都全是汗水,腿都在打顫。


    “好了好了別講了,去樓下問問保鏢,他們要是不說送醫院,那咱們就少點兒事兒!!”


    “就是,這樣你沒話說了吧?閉嘴吧你。”


    “就你事兒最多。”


    嘰嘰喳喳一群人吵鬧著,有人下去正詢問著保鏢,突然之間,外麵開過來了一輛車。


    正值黃昏,天色愈發暗下來了,車牌號都有些看不清楚,那個開車的竟然也沒有開燈,周圍的保鏢下意識地擋住門,接著,就看到那輛車掉頭停在了小洋樓門口,一個身影走了下來。


    林啟榮在黃昏中的臉色微微有些不對,轉過頭,他道:“是我。”


    保鏢認出了他,禮貌頷首:“林先生。”


    林啟榮瞥了後麵幾個傭人一眼,說:“你們是不是聯係了老爺子跟他說了小小少的情況?孩子的情況不能再拖,我也不是專業的醫生,趕快送醫院吧,”他拿出手機晃了一下,說,“殷老剛剛通知我的,你們這些人都被監控著,就我是生人,我可以不動聲色地把小小少帶過去。”


    保鏢有些狐疑,問:“老爺子親自跟您這麽說的?”


    林啟榮臉色有些憋脹,半晌後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說:“要不你親自打電話問他?或者,你跟我上去,看看孩子現在都成什麽樣了?”


    保鏢趕緊搖頭,鬆開了眉頭,說:“那林醫生就趕緊去吧,其實我也覺得,孩子這樣也是太遭罪了。”


    林啟榮點頭:“對啊!沒爹沒媽也就算了,至少別再有生命危險吧,不然我們可怎麽交代呢?”


    一句話直接戳到了保鏢的心上。


    保鏢蹙眉很緊,說:“對,我們這差事不好當,萬一出點事兒誰不怕啊!!”


    林啟榮笑笑,繞過他,跟著傭人上樓去了。


    等到了樓上,林啟榮才看到此刻小誠的模樣。


    不過是幾天沒見,此刻的孩子已經完全不是當初林啟榮第一眼看到的活潑靈動的那一個了,大冬天的,小小的嬰孩渾身卻被汗水濕透,不知道是盜的虛汗還是什麽,小臉蒼白泛著極不正常的紅,林啟榮慢慢走過去,俯身抱起他來。


    孩子的小腦袋軟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直接倒在他的肩膀上那樣趴著。


    在脖子觸碰到小寶寶滾燙額頭的那個瞬間,林啟榮抱著懷裏又軟又瘦的小身子,瞬間一個大男人眼淚都要下來,他強忍了一會兒,感覺也不敢用力抱緊他,手因為悠著力氣而微微顫抖,在孩子耳畔低啞道:“……對不起。”


    林啟榮抱著孩子下樓,給他裹了幾層厚厚的小被子,帶了一些必需品,咬咬牙,直接鑽進了車裏。


    保鏢那邊不放心,其實私底下,還是偷偷給老爺子打了個電話。


    電話那端卻說——


    “林醫生已經去了嗎?”


    保鏢瞧了一眼即將開走的車子,說:“已經到了,孩子都已經上車了,但隻有他自己和一個司機,殷老需不需要我們跟著?”


    那端的嗓音微微年輕些,有些朦朧的魅惑感,道:“不用了,林醫生過來後這邊有人接應。”


    “哦哦,那就好。”


    “還希望殷老不要怪罪樓上的人啊,一直沒請專業醫生,就這麽拖了好幾天,小孩子的病本就經不起耽擱,望殷老高抬貴手,不管小小少最後怎麽樣,還放過我們這些吃辛苦飯的人一把。”


    那邊沒什麽耐心理會,開口說:“知道了,你們繼續輪守吧。”


    “好好。是。”


    日暮西垂。


    最後一點點蒼涼的白光從山的那頭埋下去了,夜幕徹底降臨,周圍亮起淡淡的黃燈。


    樹叢中發生的一切都靜悄悄的,絲毫沒有人知道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那輛車開出去開到半山腰停了下來,有人走下來將車牌換掉丟在了路邊,然後,繼續往前開,到了一個岔路口,往一個鮮少有人走的小路開了進去,車子歪歪斜斜,在黑暗的夜幕中,燈也不開的,駛向了黑暗的遠方。


    ***


    下午的時候江慕水去了一個寺廟。


    那個寺廟位於銘城的西南方向,算是銘城最大的一座寺廟,偏遠但是香火很盛,因為據說很靈。


    去那裏祭拜的基本都是銘城老城區的人,還有周邊城市和鄉鎮的人,每逢過年的初五十五,還有端午重陽等團圓的節日,慕名前來的私家車就排成了長龍,將人跡罕至的南區都擠得水泄不通。


    此刻正值十二月末,元旦將至,很多人都來拜佛,求的事情也很多。


    江慕水坐車到了中心路口附近,車已經堵成了一片,雖然寒氣深重,但人還是絡繹不絕。


    她給了車錢,在距離三公裏的地方就下了車,一路虔誠地走過去,路過小攤,買了最貴的香,攥在纖手當中,一步步往前邁。


    像江慕水這樣職業的人很少有信佛的,一般是生意人,信佛的較多,他們相信運氣,相信虔誠的力量。


    江慕水曾經相信法律,相信道德仁義,相信人心。


    可是人心卻給了她這樣的反饋和殘酷的現實。


    她也覺得,自己真的枉為人母,在得到自己孩子這般消息的時候,居然,還能鎮定到言辭拒絕對方的要求。


    她心不安。


    所以,雖然知道這裏人多眼雜,她自己也可能身陷危險,但是,她還是來了。


    雖然她平日裏並沒有任何的事情求佛祖,每次跟著同事或者客戶進寺廟,她都是隻拜,不求任何事情,但是這一次,她想求一次。


    這一生,沒做任何的錯事,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可能換來佛祖的一片慈悲心?


    如果老天有眼,如果心誠則靈,那麽求一求,會比不求好上太多。


    有擁擠就有紛爭,江慕水不小心撞到了一亮豪車的車鏡,對方車主正被堵得很狂躁,看到這種情況直接下車,指著江慕水的鼻子劈頭蓋臉的罵,這時,突然就從旁邊衝出來幾個魁梧的黑色製服的男人,直接掰住了對方的手指,一把就將他撂在了車裏!!


    男人轉過頭,墨鏡後的眼睛小心看著江慕水:“江小姐沒事吧?”


    江慕水愣了愣,張了張口,看著對方不甘心的樣子,說:“我沒事。先走吧,別惹事了。”


    熟料,對方卻沒那麽容易放過。


    對方車主跳下車,暴跳如雷,指著車鏡上麵的劃痕,說:“你還真特麽橫啊,劃了我的車就想走?沒那麽容易,知道這是什麽嗎?保時捷,新買的,你給我劃成這樣,少說也得賠個幾十萬,知道這個漆有多貴嗎?我讓理賠的算算我嚇死你!!”


    男人身材魁梧筆挺,直接擋在江慕水麵前,看著這個人跳梁小醜似的上躥下跳。


    江慕水裹緊了自己的衣服,微微垂下了頭,她是來拜佛的,不想跟人起爭執,蒼白的小臉上次課透出了一絲絲虛弱。


    站在那兒,看了一眼所謂的“事故現場”。


    那輛車車鏡上的劃痕,的確是很長的一道,足足二十厘米以上了,一看就是人被人惡意劃的,但是劃痕並不新,明顯不是她剛剛劃的,她大衣袖口的裝飾扣是圓潤的,根本不構成這樣的殺傷力。


    男人站在前麵,說:“江小姐你先走,這裏我來處理。”


    又對對方車主道:“我們夫人還有事,沒時間陪你解決問題,你不是要走保險理賠嗎?你打電話,我來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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