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容滿麵地湊過去,那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卻瞪著眼睛往後躲,後麵的女傭驚呼幾聲扶住他的背。


    眼看著那一勺子晶瑩橙黃的水果粥到了嘴邊,小誠終於情緒有了些變化,先是皺眉,再輕輕掙紮,卻怎麽都掙紮不過,嘴邊都蹭了粥,小小的力量怎麽都不敵眾人,過了一會兒之後,小誠涼涼的眼神看了一眼殷楮墨那笑成一朵花的臉,在下一次勺子硬抵過來的瞬間,伸出一隻胖胖的小手把勺子一揮,自尊心被徹底損毀,“哇”得一聲終於哭了……


    小孩子歇斯底裏的哭聲震顫了整棟樓!


    一群人如臨大敵地手忙腳亂伺候著他,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擋開殷老爺子,畢竟是他的親生曾孫,但明顯小誠就是被他那滿臉的皺褶和嚇人的親密感給嚇到的,小城想要爬走,爬了兩步又被人抱起來在懷裏顛來顛去的哄著,他拚命掙紮著扭著頭想要下來,雙眼含淚往四周看卻看不到一個熟悉的麵孔,哭聲終於越來越大……


    殷楮墨的臉色在那一瞬間已經徹底變了,變得令人後背都生寒,他的眼神也在錯愕震撼著,緊接著瞳孔緊縮,臉上隱約有肌肉在抽動著,動作僵硬在原地。


    粥灑了,四周的傭人手忙腳亂收拾著弄髒的床單,殷楮墨好半晌之後才穩下情緒,冷冷伸出手讓傭人給自己拾掇著衣袖,看著那個孩子。


    孩子哭鬧是本性,殷莫南和殷千城小時候,也是一樣。


    但是。


    這個孩子不知道為什麽殷楮墨就覺得不一樣。


    他明顯,就是不愛哭的特性。


    一定也不是撒潑胡鬧。


    殷楮墨絲毫不願意承認是自己的激進讓這個孩子受到心理創傷了,他殷家的孩子沒有半點不好,絕對的。


    也是。


    小誠的眉眼像極了殷千城不假,但那一雙葡萄一樣清亮的大眼睛卻跟江慕水如出一轍,所以殷楮墨看著他的時候,那一雙清澈的泉水就仿佛在控訴一樣,讓殷楮墨看得極其別扭,但因為是自己殷家的血脈,那種血肉至親的感覺仍在,扯得他現在心髒一揪一揪地疼。


    疼到不行。


    也怒到不行。


    背著手,臉色鐵寒,殷楮墨眯眼瞧著。


    抱著孩子的傭人瞅了他一眼,壓著心髒的狂跳小心翼翼地說:“要不這樣……我覺得……孩子也不會說話,咱們育兒嫂也是看得普通的育兒知識,隻知道孩子餓了要吃困了要睡,別的特征看不懂,要是有心理醫生……”


    “胡說八道什麽呀?”另一個傭人劈頭蓋臉訓斥道,“這麽小的哪有情緒?別說專家,尋常人都知道……”


    “那小小少這樣是正常的?以前該不這樣吧……”


    這麽小的孩子,請心理醫生?


    別說有用沒用,這言下之意是孩子有病?


    殷楮墨臉色早就變了,卻沉默不語著。


    畢竟孩子不吃。


    不喝。


    不讓人抱。


    不理人。


    這可怎麽辦啊?


    傭人實在被折騰受不了了就將小誠放下來,胳膊酸痛死了,放下的瞬間她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因為自己胸口和臉上已經被抓了好幾道,小誠坐在床上以後就立馬停止了哭聲,愣愣的待了一會,抱起自己的小鴨子,又恢複了盤腿坐著的狀態。


    這麽乖巧。


    嗬!


    就好像剛剛那一切都不是他鬧騰的一樣。


    殷楮墨愣愣盯著孩子腦袋上那個清晰的漂亮的旋,竟然嘴角勾起了一抹笑!


    難以自禁的,得意的笑。


    真是他殷家的孩子啊。


    性格都這麽火爆,小小的年紀連話都不會說,就有這種反叛的情緒了。


    最後一個傭人壯著膽子小聲說:“其實要不……老,老爺……要不就,餓一下……我,我不是故意這麽說啊,但是富人家的孩子就是……就是嬌貴,我們窮人家的孩子那都是……餓兩頓就什麽都吃了,我也不是詆毀小小少,但都是……都是慣的……”


    冒天下之大不韙說這種話。


    她也是提了頭來說的。


    說完就縮在那裏瑟瑟發抖。


    殷楮墨臉上陰晴不定,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意思,所有人都噤聲不說話,隻有那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還在床上自顧自地玩著,還真是符合他殷家的基因呢!!


    強大。


    自我。


    殷楮墨眯眼看了一會兒孩子,也放棄了讓他吃東西的念頭,摸了摸孩子的頭,沙啞道:“給我去把林啟榮叫過來,就是以前,給千城看過我心理疾病的那個……去請吧……”


    但是……


    且不說這裏這麽禁閉不敢讓外人知道,就是那個林啟榮……


    秘書嚇了一跳,提醒道:“老爺,林醫生是著名心理醫生不假,但是少爺是大人了,可小小少……”


    殷楮墨彎下的腰直都沒直,話也不說一句。


    秘書平白無故就嚇得滿身冷汗,趕緊低頭,看了一眼小小少,說:“是我現在就去。”


    扭頭就走。


    房間裏的氛圍瞬間詭異到了極致。


    殷楮墨半晌才放棄了跟小誠的對峙,因為小誠看他的時候就像是一個陌生人一樣,水靈靈的大眼睛葡萄一樣盯著他看,但是殷楮墨隻要一碰他或者搶他的小鴨子,小誠粉嫩的小嘴就瞪著他張開了,呀呀地在叫,在抗議。


    殷楮墨笑。


    真是乖啊。


    性子烈。


    即便是這麽叛逆他都心疼到了骨子裏。


    殷楮墨彎下的腰終於起了身,蒼老帶著薄繭的手掌摸索到拐杖後扶住龍頭,往後轉身,沙啞卻低沉地說了一句:“剛剛說話的那幾個……給我帶回老家去再也不要回來,尤其是,那個說什麽窮養的,給我丟山溝裏……”


    後麵的一群傭人瞬間傻了眼,眾人的臉上都滿是震驚和恐懼!!!


    “老爺,老……”那個說要把孩子窮養的女人一臉驚恐,嚇得眼淚都掉下來了,城裏就她一個人工作供養全家,她不能丟了工作啊!


    可殷楮墨身後一身黑製服的男人已經走了出來,架起了那個女人。


    嫌棄她吵鬧,索性捂住了她的嘴,硬拖著她嚇到尿褲子的下半身,硬拖下樓去了。


    樓頂一片嗖嗖的冷風刮過。


    瞬間誰都不敢說話了,隻有床上那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眨巴著大眼睛,將曾經江慕水給他買的那個塑膠小鴨子,又啃進了嘴裏。


    ……


    林啟榮來的很快。


    他本來閉眼在後麵休憩,想起自己好好的在家吃飯被叫了過來,這麽隱蔽又這麽避開所有人,他下意識的覺得不是什麽好事。


    但是想想,幾年前的時候他就對殷千城做過心理輔導,這種富貴人家的隱私事情都恨不得讓你簽個保密協議,很多事都不能說。


    但是,殷家倒是不用他簽署什麽協議,第一殷家給錢豐厚;第二林啟榮絕對不敢開口亂說。


    他放下了筷子,拿起了外套公文包,都沒跟妻子打個招呼就出門了。


    車子七拐八拐一個多小時後才到。


    林啟榮茫茫然睜眼,看到前麵是一個不知道佇立在哪裏的小洋樓,反正他以後也不會記住,也沒必要記住,他索性還是什麽都不知道的好。


    他以為這次帶來的又是什麽難搞的人。


    以殷家老爺子這種作風,突然給他一個神經病瘋女人來治,林啟榮都不會覺得驚訝。


    可是誰知道,林啟榮跟著助理一路上去,走到二樓的時候都沒被要求坐下來喝個茶,徑直就去看病人了,林啟榮往二樓看了看,什麽都沒看見,卻一眼看到了床上的一個坐得很累但是又不肯合上眼睛睡覺的小男孩。


    那個小寶寶年紀還特別特別小,雖然眼神表情已經有了靈動,但應該也超不過剛會說話和走路的年紀。


    還稚嫩的緊呢。


    不知怎麽了,那個小男孩警惕的眼神看著他,然後幾秒種後眼神就從他身上移開,繼續玩鴨子了。


    林啟榮被要求坐下來,片刻後,茶才喝了一口,老爺子來了。


    林啟榮一瞬間站起來,站得比哪一次都筆直,道:“殷董事長。”


    殷楮墨背著手,穿著一身藏紅色的寬袖唐裝,看都沒看他一眼,擺了擺手讓他坐下,然後,自己也坐下了。


    林啟榮覺得搞笑,老爺子坐下來好一會兒,盯著那孩子看了一會兒,就又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林啟榮簡直覺得頭皮都發麻了。


    他眼神無意識地在兩個人之間來回流轉,片刻後,陡然一個激靈躥上後背,一股寒氣順著尾椎骨躥上了腦門,林啟榮震驚地坐在那裏,半晌才將眼神從孩子身上挪到了殷楮墨的身上。


    震驚。


    久久都散不去!!


    ——不要告訴他說,他林啟榮見證了殷楮墨家裏有私生子的曆史性時刻吧!!


    這種事要是他林啟榮沾染上了,那絕對是毒藥!


    這件事如果有人對他強行逼供的話,那林啟榮就算是掉三層皮也撿不回這條命來!!


    腦子裏天人交戰了許久,林啟榮捧著燙死人不償命的茶杯,笑了笑,說:“孩子好可愛啊,這是……您的?”


    殷楮墨眼神裏流露出了一種驕傲,指了指孩子,說:“這是千城的,你看像不像,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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