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莫霞還在極力慫恿著:“千城,你們都快要到結婚的地步了,難道你不信任慕水嗎?她現在落魄成這樣,你不能替她擺平司法局那件事就罷了,現在連給她一個工作的機會都不給?難道你們結婚了,還讓你老婆風吹日曬的出去找工作、給人打工?你到底是真的愛她嗎?”


    殷莫霞委屈地推了江慕水一把:“慕水,我要是你我就該開始委屈了,你怎麽還一聲不吭呢?”


    吭?


    她應該吭什麽?


    她現在,整個大腦都是混亂的,前麵的嘲諷議論在先、如今的橄欖枝在後,她分不清楚對錯,有些暈。


    曾經她覺得自己踏的每一步都不可能有錯,她堅定地幫顧西楊打官司,堅定地提高自己配得上殷千城,可後來一步錯,步步錯。


    她相信陸家,但遭到最慘的報應;


    她相信法律,卻反被法律構陷;


    她選擇相信殷千城……


    ……選擇了,就像她自己說的,她就不願意再去懷疑哪怕一點點……


    因為,這是她唯一堅信的東西了。


    “……”江慕水從桌前輕輕起身,凝視著殷莫霞,手放在了她的手腕上,阻止了她的攛掇,說,“姑姑……好了……”


    “今天是來給小八過生日的,這件事情回頭再議吧,殷董事長……從來都沒有正式開口承認過我,所以哪怕他不能替我們做決定,我們都還是必須要尊重的……哪一天,等殷董事長真的點頭,我才會真的準備跟千城結婚,在此之前,我不逾越。”


    眾人都紛紛豎起耳朵聽著這邊的動靜,聽見這句的時候,眾人的刀叉都紛紛落進盤子,震驚地撇撇嘴,沒想到,這個女人還是有骨氣的。


    她的背後,男人放在她椅背上的手,輕輕動了一下,手背上慢慢暴起青筋來。


    江慕水眼眶是紅的,說出那幾個字也相當艱難,但她還是一字一頓地說出來了,眼睛盯著殷老爺子,就像誓言一樣。


    “還有您說的工作的事情,我知道,我也許現在很艱難……”她的手顫抖著扣緊餐巾,嗓子有些沙啞,咳嗽了一聲才繼續說道,“但我應該不會一直艱難下去的……我……會努力……說真的我從來不知道我的事除了我的父母,還會有這麽多人關心和關注,但我最不喜歡的事情就是讓別人為難,尤其是讓千城和他尊重喜愛的長輩為難,所以我……”


    “我同意。”


    突然,一個低沉堅定的嗓音,像逆風的海浪一樣從她背後湧來。


    他的手,猛然落下來輕輕摟住她的肩膀,手掌裹著著她肩頭的圓潤,輕輕起身,從殷老爺子的角度看去就像是千般容納保護著她一樣,他定定凝視著殷老爺子,一字一頓地從嘴裏發出了聲音:“你來,想要做什麽,我就安排你做什麽。”


    輕輕的聲音,仿若沒有重點,又字字都是重點。


    這句話,在江慕水看來隻是有點震驚而已,在殷老爺子看來卻是巨大的震撼。


    他竟是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幕,剛剛跟他的那番話,分明就是白說了,而殷千城那個時候表現出的猶豫,全部都是他的錯覺,他從未猶豫過,對江慕水,他竟從未猶豫!


    “……”殷老爺子反應劇烈,手腳都開始不協調,嘴唇哆嗦著一句話都沒說,直直起身,胸膛將眼前的托盤都帶到了地上,傳來一陣叮叮咣咣的聲音!


    旁邊的侍者嚇得不輕,趕緊跑過去幾個,收拾著殷老爺子眼前的東西。


    殷老爺子的目光卻瞪得比銅鈴還大,如同上一次嚴重犯病一樣,呼吸緊促地盯著殷千城。


    殷千城削薄的唇瓣抿緊,心裏對他的擔心像洪水一樣,卻仍舊是牢牢地摟著江慕水的肩膀,另一隻手按在桌子上,按得手上暴起青筋,卻都沒有鬆口半點。


    ——他究竟是想做什麽?


    他不明白這裏麵的利弊關係嗎?


    江慕水一旦知道兩年前的那些事——不,她一定會知道的!殷莫北和殷莫霞這兩個畜生,連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這種拿殷氏的未來毀掉的辦法都用了,也要除去他們這爺孫倆——殷千城就看不出來嗎?!!!


    不。


    他都看得出來。


    殷莫霞開口說出那些攛掇的話的時候,他就全部都懂。


    他也真的是一直在猶豫著,心情就像在天堂和地獄間徘徊。上一秒,他看到的是她的笑容、淒楚、依賴與愛慕;下一秒,就可能變成震驚、憎恨、瘋狂、和崩潰……


    他也完全可以選擇那麽做,這樣一來,殷氏就再沒有任何危險,他殷千城,也就再沒有任何的弱點。


    那種想法隻是想想,他就會覺得不能接受。


    絕沒有,一丁點的可能。


    江慕水說出的每句話,都叫他心裏難受著,她懂事,所以不會他說沒關係,就真的沒關係。她在意殷老爺子的感受,所以說隻要有一天老爺子不鬆口,她就不逾越。


    她也不在乎他到底能為她做什麽,做得了,她感激;做不了,她連一絲絲為難都不舍得給他。


    這般的江慕水,讓他的心牆徹底垮掉,垮得徹底,像碎片一樣。


    所以,寶貝。


    你來。


    隨便你怎麽站在可以傷害得到我的位置,隻要你想,我隨時敞開了胸膛等你,等你給我一刀。


    盡管老爺子表現得情緒很激烈,但殷千城依舊紋絲不動,將麵前的餐巾扯開,眸光微動,對侍者沉聲說:“給董事長再換一份餐食,地麵收拾一下。”


    幾個侍者趕緊點頭,最終扶著殷老爺子坐下來。


    殷莫霞在聽見那幾個字的時候就喜不自勝,有那麽一瞬間,看著自己父親騰地站起,鬢邊銀發都在飄的樣子,她有一瞬間的刺痛,但下一秒就帶著點報複的快感幸災樂禍起來。


    嗬嗬。


    果然。


    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就像當年殷莫南不顧老爺子的極力勸阻,非要聽那個莫倚瀾的話去投資陸氏的項目一樣,明知是陷阱卻阻止不了自己最心愛的子孫硬往下跳,老爺子真是怒極攻心到要氣死了。


    林夏這個時候抬起頭,看著殷莫霞,笑著開口說:“爸您也不要激動,我看著也是不錯,上次聽莫北誇慕水,誇了好久,不過是試試而已,讓她進去又沒有什麽。將來真做的不好,也可以換掉。”


    殷莫霞說累了,喝了口茶,說:“那是,能者上位嘛,不過相信慕水也做得到,就算不會,千城也能教你啊!!”


    她眼神曖昧地在兩人之間徘徊了兩下,朝著殷千城笑得很是得意,說:“虧我還擔心,說千城也許不愛你,才舍不得讓你觸碰家裏的產業,這下看來是我多慮了,嘖嘖,你聽,你想來做什麽,我就替你安排,哎,當初家棟他們要進去都沒有這麽簡單容易的,慕水你得好好犒勞犒勞千城,他為了你啊,特殊了可不是一點半點兒。”


    江慕水也很震驚。


    這番話就像一股暖流一樣澆築在了她快冷僵的心上,眼角的酸澀痛脹也更嚴重了,但,此刻她沒空感動,更加擔心的是殷老爺子的身體,小臉微白地一眼看過去,卻見殷老爺子已經冷沉下來了,她張了張嘴,還是說了一句:“千城隻是玩笑……”


    殷老爺子低頭看著桌麵,神情一變未變。


    誰知,殷莫霞下一步就已經開始跟殷莫北商量起了職務,最後竟然定的是財務副總監的位置,江慕水聽得離譜,渾身愈發冰涼,肩膀卻被男人摟住,他的手一直從肩落到她的手,就像溫暖的熱源一樣,在緩慢如海浪摩挲著她。


    他輕輕貼著她的額角,緩聲開口:“我剛剛說的都是真的,不用擔心過多。”


    那麽殷老爺子,他的爺爺,也不用擔心嗎?


    江慕水的確需要一根橄欖枝,需要一個救她出沼澤的機會,很渴望很渴望,但如果這種機會,是要殷千城承擔著壓力給她的,她……也許不會伸出手去……


    這些心情,她打算回去後再跟他說。


    整個宴會的氣氛變得很低沉,除了殷莫霞殷莫北那兩家子人外,四處的氣壓都極低,尤其老爺子的臉上,像是打了霜。


    他的記憶驀地就回到了那一年的那一天。


    殷莫南第一次爆發出跟他的爭吵,還是因為莫倚瀾那個女人——彼時,她都已經結婚生子,居然還有臉前來糾纏他的兒子,還為的是另一個男人的事業,為他們殷氏的競爭對手求情。


    殷莫南答應了,在阮清幽生日的當日跑到公司來,要答應融資,殷老爺子緊急趕來阻止,兩父子都險些起了手腳的衝突。


    那一天的殷氏,陰雲密布,頂層的玻璃牆碎了一地。


    後來的沒有多久,一切就像被推到的塔羅牌一樣,轟隆隆地倒塌下來,殷楮墨多麽驕傲的一個人,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帝國像自己曾經預見的那樣被毀掉,痛得心都要碎了,那一年的春末夏初,第一場陰雨傾盆而下,阮清幽去陽台收了衣服回來,正要繼續去勸殷莫南振作,就發現他不見了。


    一分鍾後他從樓頂跳下,就為了一場愛的衝動,一場巨大的騙局,摔成了肉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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