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好事的女賓客,翻了一下手機,懶洋洋地往前一翻,正翻到前一日帝都那邊的新聞,上麵是司法局出台新政策後被查到的第一批汙點律師檢討會的新聞,上麵江慕水的照片被放大了擺在那裏。


    另外一個作伴的女賓客一臉驚訝,拿著手機笑著說:“我查到的可不是這個,我查到的說她結婚了,還……還上了個社會新聞,應該……不是她吧?”


    人群中傳來一陣騷動。


    帶手機的沒帶手機的,都想湊上去看個熱鬧,還一邊拿眼睛不斷地瞄著江慕水,她本身就沒在上流的名媛圈子裏頭,不外乎兩種可能,一種是超脫整個銘城名流認知的存在,另一種就是純粹的小人物了,當然,後一種的可能性大些。


    如今看到那位“不經意”出聲的小姐手機上的內容,眾人驚歎了一聲,不少貴婦紛紛捂住嘴,難以置信地看著殷千城及他的家人。


    其實當年,殷家的那些風波、和殷莫南身上那些風流韻事,有些貴婦是知曉一些的。


    也就是阮清幽那種性子太愛自家男人,否則她早就應該能體察到,殷莫南在外的那些謠傳並非空穴來風。


    如今,他的兒子竟然又是這樣,不愛豪門的名花,偏偏喜歡采外麵那些搔首弄姿的野花。


    當年的莫倚瀾,名聲極其不好,靠著一張臉在幾個男人之間周旋。


    而這個女孩子,就更令人震驚了。


    結過婚。


    居然還被……被強.暴過……


    事業上作為一個律師,還偏偏是有汙點的……


    長了一張清清純純的臉,臉底下做的事情居然那樣齷齪不堪,眾人的嘖嘖聲大過了天際,端著酒杯就當下議論起來,殷家這兩年的繁盛令人嫉妒又不得不佩服,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豪門醜聞,當然要拿出來津津樂道一番。


    整個世界都仿佛是一個大蒸鍋一樣。


    那些鄙夷、嘲笑,都像是騰騰的蒸汽一樣升起在周圍,躲都躲不開,密密匝匝的每一處縫隙都是。


    江慕水眼眶愈發紅了,手也有些抖,一開始是細碎的顫,後來抖得快要停不下來。


    就像兩年多前遭遇那件事的時候,她縮在冰涼的警服底下,抖得就像篩糠一樣,那種從天堂跌落地獄的感覺,極不好受。


    她低著頭,美麗的頸子暴露出來,美得很是紮眼。


    許歡瑤一開始看得有些得意,看到江慕水的事情被爆出來特別解氣,但接著就擔憂起來,殷家被人嘲笑不是什麽好事,她偷偷走到了父母親麵前,扯了扯母親的袖子。


    許母知道女兒的意思,垂眸拍拍她的手背,接著拉了一下丈夫許敬堯的袖子,低聲說了一句什麽話。


    許敬堯低下頭聽完了,瞥了臉色鐵青的殷老爺子一眼。


    他笑開來,像是根本沒理會殷千城剛剛說的那些話,道:“怎麽沒見小八啊?我上一回見,他叫了一聲許爺爺,樂得我小半年都沒忘,這會兒不是他的生日宴嗎?怎麽不見他?”


    林夏正看著眼前的陣勢,默默操控全局,見許敬堯出來解圍了,抱肩一笑,說:“給徐媽抱上去喂粥了。”


    然後一眼又淡淡落在江慕水身上,成功將眾人的注意力又引了過去。


    “殷小姐,你說的可是真的啊,這樣的兒媳婦是你們認定的?那以後我得多認識認識,咱們兩家可是有些材料供貨往來的,我可得跟殷總的妻子搞好關係……”


    一個新婚不久的豪門少奶奶笑著說道,上前就握住了江慕水的手,低頭一看說:“來我看看,長得真是標誌啊,難怪千城看得上。”


    她這話一落,背後一陣哄笑,也不知她是故意還是怎麽的,依舊笑意不減,不知真情假意。


    殷千城想要繼續強硬下去,但看著殷老爺子的臉色愈發難看,已經超出了正常的限額,他臂彎的力量逐漸收緊,開口道:“我有些臉盲,其實不大能判定什麽好不好看的,隻是喜歡而已,慕水,見過一下,秦太太,新能照明企業秦總的妻子。”


    江慕水慢慢抬起頭,感覺脖子極端的酸脹僵硬,不知自己是怎麽笑出來的,伸出發抖的手,輕聲說:“秦太太您好。”


    秦太太依舊保持著禮貌得當的微笑,拿指尖跟她握了握,垂下手就捂住那隻手,走開後拿侍者盤子裏的絲巾好好地擦了擦。


    也就是秦太太給這個麵子——雖然,更像是嘲諷的反話——其他人再沒有上來跟江慕水打招呼的,隻是遠遠瞥著她,一邊笑一邊議論,還有些拿著手機看新聞,一邊看一邊嘖嘖出聲,惡心得眉頭都要皺起來。


    殷千城知道這些事都是必然,摟緊她的腰,反而朝那些人走過去,一一向眾位介紹。


    他開口介紹的就是江家,當年,江氏名下的連鎖超市在銘城算是曇花一現,江逸之這個名字就像是連鎖超市王的代名詞,眾人一聽就知道,但聽過都不免惋惜。


    他是一個新興行業的開創者,按理說應該飛黃騰達到不可匹敵的高度,但他野心甚小,發展到一定規模後就不再拓展了,據說是自己的小妻子鬧得,嫌棄他不顧家,他索性就守著自己的小門小戶,不再繼續拓展疆土了。


    後來他發生意外,夫妻雙雙死亡,連鎖超市的經營模式被輕易盜去,樹倒猴孫散,被眾人看做是銘城商業圈的一大憾事。


    如今聽說江慕水是江逸之留下的那個女兒,眾人的眼光這才慢慢變了,但也隻是,鄙夷嘲諷的目光中夾雜了一絲絲同情而已。


    落魄千金,在這種捧高踩低的名流圈子裏本就是遭人唾棄的。


    她之後的際遇又這麽淒慘。


    怪誰呢?


    怪她爹媽不該早死,怪她自己運氣不好作風不好,反正怪不到眾人頭上來,他們該瞧不起的一樣瞧不起。


    一圈下來之後,江慕水的感覺就像是被萬箭穿心一樣,每個人都是看在殷千城的麵子上勉強敷衍敷衍她,說兩句好聽的話,還得順便看著殷老爺子難看的臉色,趕緊退後不再跟她有半點接觸。


    活像她有瘟疫一樣。


    江慕水頭一次有了一點淡淡的怨念,怨念兩年前的遭遇,怨念害死自己父母的凶手,也怨念,一周多前跟人勾結在法庭上陷害自己的陸霖晟。


    她本不該承受這些。


    不該的。


    不是一個圈子,她可以不踏進,就算她資曆不夠,也可以後天努力。但老天卻將這些機會統統抹殺,將她一腳踩進了肮髒泥濘裏。


    一圈下來,給她的手麻了,侍者走過來端酒,用眼神示意她也可以拿一杯。


    她伸手就去拿,想要一飲而盡,卻猛地被人攔住了。


    酒杯往他那邊拉,用力過猛了,灑了他半身,她茫茫然,一看眼前的殷千城,正淡然地拿過絲巾來擦拭自己的黑色西裝。


    然後,將酒杯從她手裏拿出來,放回托盤。


    周身的音樂聲還在繼續,他走上前一步,摟住她的腰,目光直視著她的眼睛,說:“如果你不喜歡這裏,不如這個繼承人我不要做了,我二叔一直覬覦這個位置,覬覦到他兒子孫子都有了,不如讓給他,我們兩個好好過。”


    她腦中一懵。


    像是嗡得一聲耳鳴了。


    明明沒喝酒,卻覺得耳垂滾燙,她眸中一片薄霧,看著他低啞喃喃道:“那怎麽行?你爺爺那麽喜歡你。他喜歡你父親,你父親出了意外,你怎麽好意思,叫他再指望不上你?”


    他眸光炙熱,眸中隱約閃過一縷血絲,半晌後抱她入懷,嗓音依舊淡淡,一字一頓:“那是我不好了。我不該這麽早遇見你,若我早些坐穩這個位置,如今你誰的臉色就都不用看。是我不好。”


    宴會上聲音嘈雜,他的心跳平靜且深沉,像海洋一樣,漫天的聲浪撲打過來,卻隻剩下他肺腑中發出的那沉沉幾聲“是我不好”。


    一下子,她貼上他的胸膛,感受著他臂膀的緊繃用力,就感覺到了他左胸腔裏的那顆心,正跟自己一樣,痛不可遏。


    但是殷千城所說的這種“如果”,並不存在。


    她的命運,遇上他難說到底是好是壞,他將她從陸家的旋渦裏拯救出來,卻又將她帶入了更恐怖的深淵。


    殷莫霞極力發揮著自己極不要臉的潛質,跟那些人周.旋著,說著江慕水如何如何,笑得像一朵花一樣,也不管對方的臉色怎麽樣。


    眾人都覺得殷莫霞有些神經病。


    大約是幾年前被她那個夫家虐.待出來的,分不清好賴。


    明明她老爹的臉色已經那麽難看了,她身為女兒,還在為侄子有了那麽差勁的未婚妻而辯解,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大肆宣揚。


    真不知道她想做什麽。


    剛剛查到新聞大肆宣揚的那個名媛小姐,端著酒杯,見要跟江慕水擦肩而過,突然開口說:“江小姐……以後是打算嫁入殷家的嗎?你現在工作也丟了,能做什麽呢?年紀輕輕,嫁給千城哥做家庭主婦,可真夠早的啊。”


    一句話又掀起波瀾,眾人的眼神又紛紛看了過來。


    那位名媛小姐明顯就是許歡瑤的閨蜜,晃著酒杯,麵對著她繼續道:“我們瑤瑤,雖說是回國去自己家公司曆練的,可她有自己的事業呀,她的品牌現在還很小眾,但勢頭是愈發好了,將來不管跟著家裏還是自己單幹,那都是女強人一個,你能做什麽呢?現在女孩兒雖說可以懶散一點什麽也不做了,但千城哥那麽優秀,你就打算縮他懷裏,讓他護你養你一輩子啊?像養個廢物一樣。”


    江慕水手骨發白,臉色也是,淡淡轉頭看著那個女孩兒,手的顫抖已經蔓延到了肩膀上,忍耐力也算到極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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