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崇明一早是被敲門聲驚醒的。


    一個激靈從被子裏爬起來,迷迷糊糊地看到外麵天色還是黑的,他低咒了一聲,翻個身,發現被子裏還有個人。


    新勾搭上的女同事,臉紅發亂地從被子裏探出頭來,裹著自己,震驚地問:“你這裏還有住別人?”


    否則怎麽淩晨敲門?


    沈崇明抓抓頭發,艱難地睜開眼睛看時間,這個點兒,難不成他們沈家老太太過來了?


    “別害怕啊,我去看看。”拍拍懷裏女人的臉,沈崇明.心裏竄過一萬匹草泥馬地心不甘情不願地去開門。


    門一開,一股寒氣就湧了進來。


    沈崇明一個哆嗦,然後就徹底醒了。


    他睜著眼睛,盯著眼前戾氣濃重的男人,拍拍自己的臉掐了掐,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那個一身戾氣的男人,猛地推開了他的門,走進去,轉了一圈後轉身,冷聲問道:“你關什麽機?”


    “我……”


    沈崇明蹙眉愣怔一下,然後撓撓頭去看自己的手機,真關機了,一時懊惱,臉紅道:“我辦個事兒關個機怎麽了?”


    犯法嗎?


    “她來找過你嗎?”


    殷千城一臉陰鷙得冷冷問道。


    他一時不由得愣了。


    “誰?”


    “慕水。江慕水。”


    殷千城極力克製著胸口要爆發的情緒,冷冽逼人地衝著他問道。


    沈崇明艱難地想了想。


    他撓著頭,覺得腦子痛到要炸,這時候臥室的門突然打開了,一個裹著被子的年輕女子哀怨地出現在他們麵前,顫聲問道:“什麽水?是個女人的名字吧?沈崇明我就知道你不是個好東西,你還跟別的女人糾纏不清你幹嘛找上我?現在別的人都找上門來了!你這個混蛋!”


    沈崇明一下子臉紅,氣得攥緊拳頭。


    “你能聽完話再下結論嗎?聽風就是雨這是你們女人本性?”


    年輕女子愣了一下,下一秒,伸出去指控他的手指就縮回來,捂著嘴,委屈無助到瞬間哭了。


    才剛上完床他就這副嘴臉。


    沈崇明一下子又有些心軟,冷厲的表情軟化了些。


    殷千城沒空聽他們這些繁雜的糾葛,臉色瞬間變了,怒火騰起來怒吼道:“我再問你一遍,她有沒有來找過你?!”


    年輕女子被這麽一吼,徹底嚇醒了,瞪著一雙可憐巴巴的眼睛,揪著被子無助地看著沈崇明。


    沈崇明一早被打擾也是煩躁惱火,丟下手機,煩悶道:“你跟你老婆鬧矛盾,就也不讓我好過,有天理嗎?我告訴你我好不容易才勾上一個,才睡她一次,你少給我搗亂。”


    年輕女子一愣,接著才反應過來,嘴又撇下來要哭了:“沈崇明你這個混蛋……”


    殷千城再沒有耐心跟他耗著,眼底浮起濃重的血絲,一把揪過他的衣領來,氣壓瞬間降到了底,他嘶啞道:“我認真的……她不見了,你見過她嗎?我問最後一次。”


    沈崇明這下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一邊惱火殷千城這不尊重人的行徑,一邊被他眼底的無助給嚇著了。


    ——殷氏鬥爭紛亂,從當初殷家長子跳樓後到現在,殷千城都是淡定著長大的,極少見他這副無助的表情。


    沈崇明撓撓頭,眼神極複雜地抬起,看一眼年輕女人,說一聲:“進去。不喊你別出來。”


    年輕女子含淚縮回去,把門摔得震天響。


    沈崇明扯扯襯衫領口,想了想,倒了杯涼白開喝,半晌才幽幽吐出一句:“……我……我見過。”


    ……


    帝都的一個小旅店裏,江慕水正將買來幹洗過的床單鋪上。


    簡單的小房間,被她收拾得幹幹淨淨,連之前入住時,那股子陳舊的黴味都不見。


    做完一切,她額上微微冒汗。


    累得,直接倒下來眯了一小會。


    睜開眼睛,入目是藍色的窗簾,她辦了個假的身份證,才入住進這種登記式的並不嚴格的小旅館,地方很偏,價格卻也不便宜。


    她選擇來帝都也算是有原因,第一為了交代沈崇明,不耽誤客戶的事;第二是因為,當初莫倚瀾和江逸之,就是在帝都認識的,江逸之喜歡莫倚瀾,追求得毫無遮掩,畢竟沒有多少人能忍受得了太矯情的姑娘,但江逸之卻忍下了,那種持之以恒的勁兒讓他打敗了所有的追求者,最終娶了家境還算不錯的莫倚瀾。


    這是一個讓人相信愛情的地方。


    至少對江慕水來說是。


    她沒有辦法開手機,否則肯定會被陸家和債主打爆,隻好拿過床頭的電腦來,翻出當地新聞看了一下。


    銘城這個算當地省份第二大市的地方,新聞也相當多,目前隻傳來陸氏股市崩盤的消息,眾人紛紛幸災樂禍,新聞記者也點到過其競爭對手殷氏,言下之意不言而喻,還有一個記者說,此刻陸遠擎腦溢血造成半身不遂的後果,就是陸氏遭受毀滅性打擊導致的。


    沒人知道真相。


    也沒人在乎她江慕水才是眾矢之的。


    看來還有的鬧。


    在不確定她有沒有能力償還清這巨額債務、收拾陸氏的殘局之前,她,尚且還是安全的。


    還有一點點……可以靜心的時間。


    ***


    次日,江慕水就報了一個團,去了八達嶺長城。


    這個時間的春團還是很少的,畢竟大家新的一年都才剛剛步上正軌不久,春意萌動,一路上看到有些櫻花都提早開了。


    爬長城很累,江慕水卻一口氣都沒有歇,不停不停地爬,一直到了最上麵。


    長城上風大得厲害。


    “好,各位旅客看過來,大家現在看到的呢,就是我們八達嶺長城的最後一站了,所謂不到長城非好漢,現在大家可都是好漢啊,我看到還有些上了年紀的叔叔阿姨,真的是辛苦辛苦……”


    “大家可以在這裏欣賞一下我們帝都的美景,長城的壯闊,是不是相當壯觀呢?這裏還有個人人知道的悲壯愛情故事,大家都知道啊,從前有個女人……”


    著名的故事,孟薑女哭長城。


    此刻手底下的每一塊磚都是那麽堅硬厚實,眼淚能將長城都哭塌了,那得有多感天動地。


    古人的感情聽來都純粹,現實卻頻頻給人毀滅性的打擊。


    “這位小姐,小姐?”


    導遊阻止大家坐纜車下去了,見她還在朝遠處眺望,走過來拍拍她的肩,抱歉地說:“我們得下去了,等一下我還得帶另外一撥人來呢,你如果不下去,那大巴車可不會再回來載你。”


    江慕水看了看她,又看看她背後的纜車,開口說:“那你們先下去吧,等一下我一個人走。”


    導遊尷尬地笑了笑:“那我可不是騙你,大巴車可不會來接你了。”


    江慕水很平靜:“我知道。你快去吧,所有人都在等你。”


    導遊暗暗低咒了一聲,這個不識好歹的,最討厭跟團還特立獨行的人,沒好氣說了句“這可是你自找的啊”,扭頭去陪那些身強體健的大爺大媽了。


    江慕水覺得風涼,更裹緊了一些身上的衝鋒衣,在城牆上麵不知道站了多久,看了多久。


    有人說看大海會心境開闊,看波瀾壯闊的景色也是一樣。


    但他們不知道,那都是暫時的。


    如果心開闊不了,那麽看什麽都是一樣。


    江慕水覺得心裏堵得慌,很堵很堵,她慢慢仰頭,閉著眼睛,想抱緊自己暖一點,但冷風嗖嗖地灌進來,冷得她眼淚都要掉下來。


    擦掉了眼淚,她又獨自待了一會,才一級台階一級台階地往回走了。


    ……


    江慕水萬萬沒有想到,首先找到自己的人,不是別人,竟然是陸霖晟。


    彼時她剛剛從旅館裏下來,披頭散發的,去取一個熱牛奶,沒想到在電線杆底下看到一個人,正抽著煙,不知道在那裏凍了多久,仔細一看,竟然是陸霖晟。


    陸霖晟看到她也是震驚,舔了舔幹裂的唇,吐著白氣,眸中情緒風起雲湧,盯著她,慢慢走向了她。


    江慕水小臉慢慢蒼白下來,愣了許久回神,給了送牛奶的錢,然後將牛奶揣在懷裏。


    她做了一小會心理準備,想著陸霖晟找她回去的原因,應該是發現她逃跑了,然後抓她回去替陸家檔事的。


    想了想,除了這個原因,怕是沒有別的了。


    這來的可真突然。


    江慕水在心底深深地歎口氣,想著,好歹,讓她再喝口熱牛奶吧,她可不想現在被拖回銘城去,被那些債主圍住了群毆,扔雞蛋,然後再丟到牢裏去吃牢飯。


    她是跟律所有幾分關係,甚至警局那裏也有,但明朗再厲害,也撈不出一個欠了幾億債務的人啊。


    小手為難地捂了捂額頭,她剛想說話,卻被陸霖晟那仿佛煙嗓般的沙啞嗓音給打斷了——


    “你就住這裏嗎?”


    他說。


    江慕水被這聲音震驚了一下,然後冰冷的小臉恢複了無波無瀾的狀態,點點頭。


    她冷冷低下頭,掏出房卡,說:“我東西還在上麵,收拾一下就跟你回去,你等一下。”


    陸霖晟卻一下子紅了眼。


    見江慕水抬腳就往旅館裏走去,他卻沒抬腳,也沒跟著,就這麽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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