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總是會回到父親走過的路上,血親的引力不僅強過你的意誌力,它就是你的意誌力本身。——《獵豹》


    天童合上書本,這位作家的案件寫的絲絲入扣,如同北歐冷冽的氣候,通篇克製冷硬,那些鮮活的生命在他的筆下,熱血之中透著一股冰冷,看得人不寒而栗。


    所以,這個人喜歡看懸疑故事。


    這再次跟王建安的側寫不謀而合。


    “要不要過來聽聽看?”陸明舟敲了敲自己辦公室的房門,呼喚正在發呆的天童一起加入到審訊王建安的過程中來。


    “好。”


    王建安規規矩矩安安靜靜地坐在審訊室裏,眼睛微微向下垂著,看上去波瀾不驚。


    “聯係到康佳在加拿大的家人了嗎?”一走進監控室,陸明舟就揪住江達問了起來。


    “聯係上了,正在趕回來。”


    “他女兒一起?”


    “說他女兒正在做什麽實驗,封閉性的,出不來。”


    天童皺了皺眉頭,飛速地瞥了一眼陸明舟,兩個人都察覺出有點兒問題。


    “爹死了都不回來看一眼?”


    江達跟肖綃麵麵相覷,無言以對。


    “不對勁兒,深入查一查。”


    “好。”


    陸明舟轉身大步離開監控室,走進隔壁的審訊室,蘇煬已經早早地等在了裏頭。


    “你好。”


    “陸隊長好。”王建安彬彬有禮,笑容得體。


    每一次見到王建安,他的表現在陸明舟這種見過各個階層,太多各式各樣人的老油子眼裏,就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一開始陸明舟覺得他有點兒虛,有點兒自傲的感覺,但現在陸明舟總覺得還有哪兒不太對勁兒。


    至少坐進審訊室裏的人,跟這麽大一起案件有關,任何人都不可能不慌,都至少會有一些情緒外露。這並不武斷,這是人性。


    “你的導師,康佳康教授今天過世了。”


    王建安聽了,沒什麽表情,隻是垂了垂眼簾,沒什麽特別的表示,淡淡吐了一句:“怎麽死的?”


    “謀殺。”


    王建安微微一頓,又輕聲說道:“好吧。”


    冷漠之至。


    陸明舟咬了咬嘴角,這還真他媽是個三棍子打不出個屁的主啊。


    正常人該有的情緒,比如說片刻一愣,悲傷,恐懼,躲閃,或者是竊喜,幸災樂禍,全都沒有,甚至可以說那簡直就是一個毫無情緒的機器一般。


    一開始陸明舟曾覺得王建安有點兒像他剛認識的天童,處變不驚,但現在他感覺得到,王建安的波瀾不驚跟天童不一樣,天童是看透一切的淡然,而王建安隻是單純的沒反應。


    “你的老師被殺了,你就沒什麽要說的?”蘇煬在一旁也有點兒難以置信地問道。


    聽了這話,王建安突然歎了口氣,看上去有幾分疲憊。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麽,但他的死與我無關,我也確實是沒什麽感覺,但這其實是因為我患有情感缺失症而已。”


    “什麽?”陸明舟又接收到一個他幾乎沒聽過的名詞。


    天童隔著一個玻璃,突然眼前一亮,貼到玻璃上細細觀察麵無表情的王建安。


    “情感缺失,就是你說的這些,我沒有什麽感覺。這跟死的人是誰無關,我隻是,沒感覺而已。”王建安說著,甚至聳了聳肩。


    情感缺失症,對於大部分感情都很漠視,包括生離死別,不希望任何別人的感情來影響情緒,有時候就類似於無欲無求,這還不是出世後的看破紅塵,隻是單純的像機械一樣,沒有動物該有的情緒表達。


    “而且,如果說康主任今天過世的,那我從昨晚開始就沒離開過實驗室,我們最近要畢業了,所以都在著急著做實驗,有同學可以給我作證,我不知道你們把我帶過來是要問什麽。”


    陸明舟眨巴了眨巴眼睛,側著身子往後一靠,胳膊肘放在椅背上,給監控室迅速遞了個眼色,肖綃轉身就跑了出去,去找王建安的研究生同學了解情況。


    “你對康佳的家庭有什麽了解?”陸明舟話鋒一轉,審訊過程中他喜歡猝不及防地丟出毫不相幹的問題,打斷被審訊的人的心理準備。


    “康主任的家庭?我隻知道他的妻子和女兒在國外,別的都不知道了。”王建安低了低頭,眼珠轉了一下,隨即重新抬起頭來繼續說道:“其實我隻是他帶的無數研究生的其中一個,甚至不是他最得意的門生,那天也是湊巧,我就在他身邊,他才讓我過來送的名單,僅此而已。”


    “你的意思是說你跟他的關係並不親近?”


    “沒錯,不過就是萍水相逢,他是老師,我是學生,僅此而已。而且我跟你們調查的那什麽爆炸案,還有楊忠祥楊教授的死,康主任被謀殺,並沒有任何關係。”說完,王建安沒由來得勾了勾嘴角。


    陸明舟眼皮一抽,沒錯,就是他的這個笑一直讓他感覺到別扭,那不是正常人因為情感變化而引發的帶有情緒的微笑,更像是肌肉的某種機械抽動。


    他給人的感覺,不像人。


    所以他從容得體,不慌不忙,處變不驚,他並不像一個人。


    這讓陸明舟覺得哪兒不太對勁兒,是情感缺失症都不足以說明的不對勁兒。


    陸明舟緩緩靠向前,雙手合十撐住下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王建安,毫不避諱自己赤裸·裸的目光。


    而王建安更是不躲不藏,正麵接住陸明舟的目光。


    就在蘇煬覺得氣氛太詭異,準備打斷的時候,陸明舟突然渾身一震,躲開了四目交接的針鋒相對。


    剛剛那一瞬間,他突然再一次變成色盲,這是今天的第一次。他努力緩解著身體上的不適感,這時王建安突然主動關懷了起來。


    “陸隊長你還好嗎?”


    陸明舟深吸口氣抬起頭,盡量平複呼吸說道:“沒事。”


    氣勢上一弱,就很難再撿回來了。


    “你剛剛眼睛,”王建安對著自己的眼睛比劃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原因,突然變色了一下。”說完,他又勾起了那麽有些許違和的笑容。


    陸明舟一愣,變色?


    監控室裏的天童也是一懵,他知道陸明舟的毛病,但卻從沒有看到過他的眼睛有過任何肉眼可見的變化。


    “可能是我看錯了吧。”王建安再次微微低下了頭,眼珠快速轉動了一次,天童總覺得這個人看上去別扭,這已經是他第三次做這個動作了。


    隨即王建安抬起頭繼續說道:“不知道陸隊長還要問我什麽嗎?我著急回去做實驗,不然真的要趕不上畢業了。”


    身邊死了人,還能踏踏實實地思考畢業做實驗的事兒,大概是真的極度理性感情缺失了。


    陸明舟端詳著眼前這個人,突然失笑,無論是審訊室還是監控室裏,所有人都是一愣,他卻兀自歎了口氣,“這工作做久了,真他媽是啥人都碰得上。”


    陸明舟在審訊過程中,極少極少會顯示自己的個人情緒,把自己的情緒暴露出來,就容易讓犯罪分子抓到把柄,也就輸了一成。


    陸明舟歪扭著身子坐著,像個小地痞流氓,蘇煬這會兒已經徹底摸不到他的路子了,隻能在一旁警覺地盯著王建安,時不時看看身邊這發神經的隊友。


    “對了,”陸明舟無意義地搓著手指頭,“你看過尤·奈斯博的書?”


    王建安一愣,這個問題是他始料未及的。


    “看過。”


    “喜歡?”


    “嗯。”


    “為什麽?”


    王建安有些疑惑地皺了皺眉頭,看了蘇煬一眼,可蘇煬也是一臉懵逼,隻能裝著一副高深莫測,好像能懂陸明舟路數的樣子一樣。


    眼看在蘇煬這也無法獲得什麽,王建安收回目光,直視陸明舟。


    “好看,我喜歡他寫書的風格,很……”


    “你喜歡看懸疑故事?”陸明舟毫不客氣地打斷。


    王建安抿了抿嘴,點頭應道:“喜歡。”


    陸明舟突然轉過頭看著蘇煬,說道:“電視台那個實習生,就是給咱們送來‘ift’第一封信的那個小姑娘,我記得也挺喜歡懸疑故事是不是?”


    蘇煬一愣,這個事兒他已經無暇顧及,幾乎快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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