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兒啊?一個多月沒見聯係,今天突然找我。”


    雖然陸明舟完全沒有表露出不滿的情緒,但天童還是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他確實不太會跟人維係關係。


    “到了就知道了。”避重就輕地答道。


    陸明舟挑眉一笑,胳膊肘撐著車窗沿,臉悠閑地搭放在手掌上。


    “你確實比之前自然多了。”


    嗯?怎麽好像有點兒小失落?天童迷惑地看了他一眼,“因為七八月份氣溫高一些,我多少能舒服點。”


    “嗯,很難受吧,這種體質。”


    “還好,能撐住。”


    陸明舟從後視鏡裏肆無忌憚的看著那雙好看恬靜的眉眼,應該很辛苦,這些年隻能自己麵對。


    開了四十多分鍾,到了一個爛尾了很多年的商業樓盤項目,黑洞洞的沒安裝玻璃的窗口子,像一個個巨獸的大嘴,灰黑色的混凝土透著一種末世的蕭瑟,高處不知道哪兒掛著個大塑料布在陣風中被吹得呼呼直響,陸明舟下了車,看著眼前這陰森森的廢棄樓盤,訝異的眉梢快飛到天上去了。


    “這約會地點,選的很有特點。”


    天童收了車鑰匙,雙手插兜低頭無奈笑了笑,他其實也不知道接下來要麵對什麽,不過估計是很嚴重了,不然閻王不會找到他頭上,不過有陸明舟在身邊,莫名的有點兒安心。


    爛尾樓裏潮氣重,即使已經是夏日了,也是陰涼,天童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真的是生理反應,感覺身體裏那點兒好不容易攢起來的熱乎勁兒正以光速流失。


    他四下看了看,這樓裏連鬼都沒幾個。


    看著天童無意識流露出的不安,陸明舟自然地拉住了天童的胳膊彎兒,天童腳步一滯,走在前麵的陸明舟轉過頭來看了看他,四目相接,天童軟軟一笑,乖乖跟著走。


    “還有多遠?”


    “到了。”


    其實當他們來到這棟爛尾樓的那一刻,陸明舟心下就已經猜的八九不離十了,他知道天童不說並不是故作神秘,隻是因為他也沒見到,不好說。等兩個人掀開那一層層破舊布滿髒汙的白色塑料布,看見後麵那副場景,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是?”


    “閻王讓我來的。”


    “媽的。”


    屍腐味,混雜著刺鼻的福爾馬林藥水味,地上蠕動著白色蛆蟲。


    見識過各種死法的天童,此刻也有些忍不住嘔吐的生理反應。


    “蘇煬,帶著人,現場勘查的,還有法醫,到城北濱海商場的爛尾樓來,馬上。”陸明舟的語氣異常嚴肅,即使蘇煬心下疑惑叢生,但卻什麽都沒問。


    “我們先下去,不要破壞現場。”


    陸明舟拽著臉色鐵青的天童,一聲不吭地大步往外走。


    重新回到晚霞與夜風,晚高峰的汽車引擎聲和歸家的人聲鼎沸中,陸明舟靠著車軲轆蹲下,皺著臉抽出根煙點上,一口下去大半根,一口煙在身體裏踏踏實實地轉了一整圈,才被他緩緩吐了出來。這一下子,整個人才有了活著的實感,他才發現自己出了一後脊梁的冷汗。


    “你還好吧?”陸明舟抬頭看著站在他身邊的天童,隻見天童咬著手指頭,眼神裏再次出現他熟悉的那種緊張和慌亂。


    陸明舟突然覺得,這個男人有種不一樣的脆弱,那不是現代人的矯情病,而是他身體裏精神上有著某種支柱,就好像氏族需要圖騰,需要祠堂一樣,這個東西保證著他的完整,而且是他一手為自己建立起來的,這可能就是他的導師所說的,人格失調?


    看到那具屍體的時候,天童突然覺得身體裏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人氣兒,就這麽擊散了,一下子,逐漸明朗的兩個世界的邊界,突然之間又模糊了。


    他的精神世界一直是這樣的,潰散,拚湊,就好像某種不斷裂變的物質,他需要每時每刻緊繃住,把那些散亂的碎片整合在一起。


    突然,那些散亂在凝滯的白霧中的碎片,像被磁鐵吸引住一樣,向著同一個方向急速翻滾聚合。


    他猛吸一口氣,滿眼驚恐地看向陸明舟,對方眼神中的鎮定,以及那握住他腳踝的大手,瞬間把他拉回了人世間,繁雜的鼎沸聲爭先恐後的敲擊著他的耳膜。


    我還活著。


    晚高峰街上擁堵的厲害,可是等了一會兒,直到暮色彌漫,華燈初上,才把蘇煬他們等來。


    “什麽情況?你倆出來浪還能浪出命案?三次元版名偵探柯南嗎?”蘇煬一下車就是一陣嘴炮。


    “從那兒上去,三層,一堆白塑料布後麵。”陸明舟指揮著現場勘查的先上去,隨後才低聲對蘇煬說:“他叫我來的原因就是這個。”


    蘇煬回頭看了看低著頭一言不發,仿佛在思考著什麽的天童,抹了一把腦門上的熱汗,“什麽情況,很嚴重?”


    “怎麽說,你喜歡先鋒藝術嗎?”


    “啊?”


    “哎算了,上去你就知道了。”說著推了蘇煬一把,示意他先走。


    “你……”他走到天童麵前,試探地開口。


    “請讓我上去,我也算是現場第一目擊者。”這時他已經鎮定下來了,眼神中沉靜如水,陸明舟緩緩點了點頭,打算牽著他走,天童微笑著輕輕拍了拍他的手,“沒事的,我得跟黑白無常交流的,碰著你看不見他們。”


    陸明舟依舊對自己的這個功效覺得新奇無比。


    再次掀開那些塑料布,剛剛那種窒息感沒再出現,可能是因為人多的關係,天童直視著眼前那就屍體,他雖然見過無數鬼魂,但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真實的死人。


    那是一具姿勢奇妙而詭異的屍體,頭微微仰著,烏黑長發被仔細的梳理成了一個高高的丸子頭,眼神空洞的看著前方,眼睛周圍是濃重的黑色眼影,一直向上延伸到太陽穴直入發鬢,皮膚由於血液流盡,已經變成毫無生氣的黑白色,烈焰紅唇在這樣黑白對照的臉上分外妖異。


    脖子修長,直愣愣的伸著,四肢被擺成了芭蕾舞的形狀,兩隻胳膊高高舉起,手腕在頭頂的位置被綁住,吊在天花板上,兩條腿交叉而立,足尖繃緊,身上還煞有介事的穿上了一條黑色的小天鵝舞裙,和一雙淡粉色的芭蕾舞鞋。


    “一隻舞動的黑天鵝。”天童囈語一般輕聲道。


    如果不是那濃重的屍臭味,灰白的皮膚,和那在眼珠上蠕動著的白色蛆蟲,在警員們高亮度的手電筒下,猛眼一看,你會以為這是一個等人高的牽線木偶,僵硬著,在舞台上努力而又優雅的舞動著。


    在屍體後麵的混凝土牆上,畫著一朵巨大的黑玫瑰,黑玫瑰花心中一個人雙手交叉捧著臉,神情痛苦悲切,黑發黑衣黑玫瑰,隻有嘴唇是鮮豔的血紅色,與前麵的“木偶”遙相呼應。由於過度追求俯視透視,那畫的臉部極大,身體逐漸縮小藏入花瓣之中,這讓畫麵極具視覺衝擊力,這個悲戚的人仿佛要自那朵花裏破牆而出一般。


    “這是他的作品,他的藝術,破繭而出的痛苦。”


    陸明舟聽著,突然覺得有一絲不對勁,他猛地一把扯過天童,隻見對方眼神果然有幾分渙散。


    “喂!”陸明舟加重手上的力道,天童的眼睛才慢慢恢複焦距,從險些淪陷其中的精神世界中走出來。


    “不許再做這個事。”陸明舟語氣很是鄭重地說道。


    “陸隊,”這時法醫李慶冉走了過來,摘掉口罩露出一張清秀的小臉,一臉嚴肅的說:“你這發現的至少是三具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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