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要過年了,我來城裏買點紙,回家寫對聯畫門神。”張昊一臉的討笑,有模有樣的說道。


    “寫對聯畫門神,用得了這麽多紙?”


    宋靜怡有幾分狐疑,覺得張昊這家夥敷衍她,扛著那麽一大捆紙,至少得寫幾百幅對聯。


    “我是拿去鄉下賣的,家裏是道士,做點傳統節氣的生意。”憑自己的手藝賺錢糊口,不是什麽丟臉的事,當然,麵子也得兜住,又說道,“我回來也閑著沒事,覺得這傳統的東西,都是老祖宗的文化,不能斷了傳承。”


    宋靜怡聽了這話,心裏莫名的一疼,知道張昊是孤兒,從外麵落魄回來,一個人孤伶伶的,還得賺錢養自己。


    本來宋靜怡想給張昊找個正式的工作,但今年就要完了,想著讓張昊在家休息一段時間,開了年再去找張昊,可張昊的狀況,應該過得很差。


    “快到中午了,還沒吃飯吧,老師請你吃飯。”宋靜怡走到張昊身邊,溫婉的語氣,就像大姐姐關心弟弟一樣。


    張昊下意識的深呼吸了一口宋靜怡身上淡雅的女人香,心裏忍不住晃蕩,而有人請吃飯,還是這麽靚麗有範的宋老師,張昊當然不客氣,趕緊點頭答應。


    宋靜怡展顏一笑,挺喜好張昊的性格,一點不做作。


    人與人的交往,該客氣的時候才客氣,不該客氣的時候就不要客氣,否則就分生了。


    出了商場,宋靜怡的小車停在旁邊,是一輛白色桑塔納,話說張昊還是第一次坐這麽高檔的車子,心裏有點小小的激動。


    “城裏有家新開的火鍋,挺不錯的,我們去那裏。”


    “我吃得清淡,火鍋太辛辣,吃了對身體不好,就簡單點,找個小飯館隨便吃點啥。”張昊這段時間是正兒八經的修道,吃得很滋補,口味卻很清淡,養生健體。


    不過宋靜怡聽了,心裏卻是泛酸,以為張昊怕她花錢,故意說不吃火鍋。


    “那我們去吃砂鍋,小西街有一家老字號砂鍋,味道挺不錯。”宋靜怡說道,車子去了小西街。


    小西街的老字號砂鍋,在他們縣城算是出了名的,張昊也不陌生,當初在城裏讀高中,他就喜歡吃那裏的砂鍋,味道很正宗,八塊一份,當時算是挺貴了,同學們星期天去玩,吃一頓也算是聚餐了。


    到了砂鍋店,張昊不由得愣了一下,雖然縣城裏一如既往的老舊,但大多數店鋪的都有新裝修,逐漸跟上大城市的光鮮亮麗,而這裏,還和以前一模一樣,顯得有些髒亂,唯一的變化就是客人少了很多。


    記得當初,這裏可非常熱鬧,一到了飯點幾乎是滿座,現在卻顯得很稀鬆,不過這也正常,城裏人的生活越來越講究,除了老顧客,誰還來這麽髒亂的小館子。


    見張昊的神情,宋靜怡說道,“這一家砂鍋開了十幾年了,別看外表像路邊攤,味道很正宗,都是用的傳統做法,我小時候跟著爸媽回來探親,最喜歡吃這裏的砂鍋。”


    宋靜怡是博士學者,對人對事都一份自己的理解和感悟,不是那種追求表麵光鮮的浮淺女人。


    “我知道這裏,以前在城裏讀書的時候,和同學來過。”


    張昊笑了笑,跟著宋靜怡進了店子,心裏卻忍不住觸景傷情。


    記得有一次,同學們組織出來玩,來這次吃砂鍋,林雪倪忘了帶錢,他一臉冷冷的模樣,幫林雪倪買了單,裝作無所謂,其實心裏得意了好久,總算在林雪倪麵前表現了一翻。


    現在回想起來,張昊心裏有點傷感,美好的回憶,曆曆在目,卻像夜空的流星,一瞬即逝,想要去抓住,卻已是過去。


    最近也不知為何,總是想起林雪倪。


    或許是他年少天才,如今卻落魄如此,容易回憶曾經的風光。


    也或許是他那份幼稚的執著,想著修練成仙了,在林雪倪麵前炫耀一下,現在真的入了道門,修成道術,卻恍然醒悟,今昔,已物是人非,他也不再是那個幼稚的少年。


    宋靜怡點了一個砂鍋餃子,把菜單遞給張昊。


    張昊一看,最便宜的也要十五塊一個,立馬明白這裏的生意為什麽不如以前了。


    這幾年物價飛漲,餐飲行業為了降低成本,技術也越來越先進,地溝油、大骨粉、清湯煲、濃湯煲、香精等等,而這老字號還在沿用傳統的做法,雖然味道正宗,但成本太高,賣價也隨之提高。


    十五塊以上的價位,對於這小縣城的大眾階層來說,確實有點貴了,但對於高端階層的人,又看不起這裏的環境髒亂,以至於逐漸衰落。


    張昊也點了一個砂鍋餃子,然後又點了一個砂鍋餃子,還有砂鍋丸子,砂鍋米線,砂鍋肉片,一共點了五個。


    “我最近胃口好,吃得多。”張昊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確實食量大。


    “胃口好也吃不了這麽多啊,吃不完浪費了。”宋靜怡沒好氣的說道,剛才還以為這家夥怕她花錢,轉眼開始浪費了。


    等了一會兒,砂鍋煮好了,端上桌子,鍋裏還在咕嚕咕嚕的沸騰,這是砂鍋的特點,保溫好,傳熱均衡,湯料與食物保持一個相對穩定的環境,相互入味,因此味道上乘。


    張昊胃口大好,一陣狼吞虎咽,連湯都喝得幹幹淨淨,一人頂三個壯漢的食量,五個砂鍋也吃了大半飽,如果再加把勁,估計還能吃下三個。


    不過撐得太飽了,對身體也不好,張昊現在認真修道,非常注重養生。


    宋靜怡驚呆了,這家夥還真的吃完了,而見到這一幕,宋靜怡又忍不住心疼,張昊這麽窮,還吃這麽多,日子一定過得不容易。


    “對了,你寫的對聯和門神,多少錢一幅?要過來年了,家家戶戶都得貼一下,才有過年的氣氛,我也買幾幅,給家裏的親戚朋送去。”宋靜怡問道,心裏想著幫一把張昊。


    “嗬嗬,老師想要,隨便拿就是了,怎麽能收錢呢。”


    張昊一臉慷慨的笑,送幾幅對聯門神不算什麽,這東西根本不值錢,最重要的是搞好關係,或許下次又請他吃飯,他得多吃點不虧。


    “等我回去弄好了,給老師送幾幅到城裏來。”


    見張昊不願收錢,宋靜怡也無奈,想給張昊一些經濟上的幫助,又怕傷了張昊的自尊,畢竟男人都要麵子,還是等過完年,給張昊找一個正式的工作。


    “這樣吧,你送過來太麻煩了,改天我去到你家裏拿。”


    宋靜怡婉柔一笑,心想大過年的,張昊一個人孤苦無依,她到時候去張昊家,給張昊買點年貨什麽的,也好有個過年的樣子。


    出了砂鍋館子,宋靜怡今天是星期天,沒上課,說是過年了,車站太擠,她開車送張昊回去。


    張昊當然樂意了,有高檔小車坐,誰還吃飽了撐著去車站擠車,很是無恥的答應。


    宋靜怡送他到了城南鎮,他倒是想下車了,自己走小公路回鄉下,不過宋靜怡非要繼續送他,他也隻得勉為其難的接受,硬是把他送到了村裏。


    不過鄉下小公路的泥土多,宋靜怡回去得洗車了,張昊心裏挺感動。


    第二天,張昊開始忙正事了。


    寫對聯很簡單,把紙張裁好,磨墨,書寫,過年的對聯,主要寫吉祥如意的對子。


    張昊的文才很好,練得一手好字,從小就跟師父學這些手藝,做起來熟能生巧,一天寫了幾百幅對聯。


    畫門神比較麻煩一下,準確的說,門神不是畫的,而是印刷的。


    首先,調製顏料,取材皆是山坡上的各種植物或野花,搗碎,過濾,提煉自然色素。


    然後,去山坡上砍樹,削木塊,排版雕刻。


    最後,把色素塗在刻板上,鋪上紙張,碾壓,圖案就印好了。


    民間信奉的門神有很多,關羽、張飛、秦瓊、程咬金等等,曆史確有其人,經過文藝手法的加工,以戲曲、說書、小說等,在民間廣為流傳,又在流傳中不斷被神化,賦予更多的道義和象征,最終成為人們供奉的神靈。


    古人的傳統信仰非常淳樸,但到了近代,傳統文化的流失,科學觀念的衝擊,讓天朝的絕大多數人沒有了信仰,以至於現代生活空前富裕,人們反而過得不開心了,而關羽、張飛等傳統神靈,也逐漸失去了光彩。


    新版的三國演義,關羽、張飛、諸葛亮等人,都被拍成了凡人,意圖貼近曆史,卻又按照原著裏的劇情進行,而原著隻是小說,小說不是曆史,以至於自相矛盾,人不像人,神不像神。


    其實這也是現代道教的尷尬,道教的理論體係早已根深蒂固,但道教源遠流長,集大成者層出不窮,一代一代的積累,對玄學的研究,深入本質,卻恍然發現,鬼怪玄說並不存在,與自身信奉的理念相矛盾。


    例如相術,《麻衣神相》被奉為相術之集大成者,然而普通人並不知道,在《麻衣神相》問世之前,相術一脈十分新旺,相人、相女、相馬、相劍、相玉等等,“相師”是一個專門的行業,但《麻衣神相》問世之後,徹底揭示了相術的本質,沒有了神秘感,相師一脈反而逐漸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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